《轨迹》露晓白

32、三十 转学风波（下）

　　辛北高中三级级办公室。
　　狄军和叶少平正在等候着叶灵生的登场。
　　诚如魏震所言，叶少平已经火冒三丈！
　　他是做梦也想不到叶灵生才乖了几天又被打回了原形。而且，他已经从老师那里知道了灵生更多的劣迹：打架、逃课、翻墙、找枪手代考、甚至还偷过考卷……这个儿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实在是无法无天！
　　唯一略有安慰的是这儿子还算争气，先后五次为学校获得了全省足球少年杯的冠军奖杯。这也算是灵生的荣誉吧？当初能进入辛北，也是因为学校看中了他出色的体育才能，否则以他平日的成绩，就算逼着狄扬为他每天补课，也不可能和狄扬上同一所名校。
　　“头脑并不比别人差，唉！”叶少平不由叹口气。
　　狄军苦笑了一下：“当初真不该心软，送他进少年营可能更好些。”两位父亲相视一笑，说归说，哪里舍得那么小的孩子就当少年兵？
　　这时，班主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叶灵生和魏震。
　　“爸爸！”叶灵生低着头，偷偷看看两位父亲。
　　魏震知趣的退了出去。
　　叶少平道：“你又翘课？对不起啊，老师。这孩子……”
　　谁知班主任道：“叶灵生同学刚才没有逃课。他有些不舒服。”
　　“咦？”
　　“刚才那孩子在医务室找到他的。”
　　“真的吗？”叶少平深知自己看大的儿子是什么个性。
　　灵生道：“我有点拉肚子，还有左手臂有些痛。”他摸摸受伤的手臂，希望能多少转移一下父亲的注意力。
　　魏震躲在门外，也觉得脸红。
　　叶少平疑惑的盯着儿子：“当真？你今早上还好好的，不痛不痒。”
　　叶灵生连想都没想便道：“我猜是早饭吃了剩的番薯……爸爸，我真的没逃课。”
　　狄军上下打量儿子，审视他的目光也未能使叶灵生露出马脚。
　　末了，还是老师打了圆场：“既然叶灵生同学已经来了，我们就直接转入正题吧。两位真的要让他和狄扬转学吗？”
　　叶少平和狄军相视，狄军道：“是的。狄扬和叶灵生的学籍我们想一起转走。”
　　教导主任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呢？听说狄扬同学已经苏醒了，就算他要转学，也应该再考虑一下嘛。他是学生会长，怎么能这么就转走呢？还有叶灵生，虽然他一直表现的不算良好，但也为本校获得过众多荣誉，突然两人一起转学，恐怕校董那里不会同意。”
　　叶少平扫了一眼儿子，接过话头：“我们也是经过详细的考虑才凝定下来的。不错，辛北高中是所名校，为了能进入这所名校，这两个孩子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特别是灵生。”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叶灵生：“强迫灵生念这所学校的人是我，我从未真正尊重过他的意见。他当初的理想是进入体校，成为一名真正的足球运动员，是我这个父亲硬迫他来到辛北，打着如果考不上就得和阿扬分开的旗号。”
　　他注意到儿子惊讶的目光，微微一笑：“生生在辛北念书念得很辛苦，我希望他可以解脱出来，做回自己。”
　　他看到儿子眼里闪着的兴奋和震惊不解。
　　叶少平继续道：“我得承认自己对于他报了太大的希望，仅因为自己是个优秀的脑外科专家，就要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发展，这很残酷。因为我是这样的要求了他，却从未关心过他的需要。他在这里并不快乐，虽然并未和阿扬分开，对他来说唯一值得待下去就是能与阿扬在同一所学校和继续踢球吧，所以一直也就掉儿郎当了。诚如您所言，还有半年他们就要毕业了，即使考不上大学，也极可能因为出色的活动能力而被某所高校直接录取，但那绝不是我的儿子自己想走的路。至于扬扬，”他转向狄军。
　　狄军笑着道：“我听说他冬联考的录取通知收已经下来了。但据我所知贵校不太愿意他从辛北离开。我听说明年贵校将成立自己的大学部，以便控制人材的外流。你们是否早就打算把狄扬和叶灵生当做一文一武两块招牌强行留下来了呢？狄扬的梦想是和他亲生父亲一样当个出色的脑外科专家，并不是守在一所学校里做个学研。我不认为贵校在创大学部的第一年就能满足这孩子那样的对医学的渴求。所以鉴于他的特殊情况，我希望校方要么交出他的冬联考录取通知书，要么同意他转学他校。我和少平的同学在边城的很多，我的战友也有不少，相信别的学校也不会拒绝两个高三插班生，况且还是辛北高中的学生会长和足球队长。之前，我就在电话里和老校长商谈过，他不接受。所以我们才会直接来学校面谈。希望校方可以考虑。升学是学生自己的自由，任何人没权力阻挠或是制止。”
　　狄军冷竣的眼神扫视四周：“他们两个已经为辛北赢得了诸多的荣誉，希望校方能慎重处理。”
　　叶灵生站在父亲身边，不由自主激动的浑身颤抖，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他以极度崇拜的目光看着狄军和叶少平，轻轻道：“爹地？爸爸！我好爱你哦！”
　　叶少平给了儿子一个沉静的笑容。
　　教导主任迟疑了一下道：“这个问题……这个要由校长决定。如果是一般的学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正像你们说的，偏偏是狄扬和叶灵生……这样吧，两位稍等一下，我去请求校长。”
　　他连忙离开。
　　叶少平转头，赞许的道：“老狄，你真不愧是参谋总长，说出来的话真是掷地有声啊。文的武的都叫你给唱了！”
　　狄军笑道：“你不也是一样？好口才。生生，看傻了？”他看向叶灵生。
　　叶灵生两眼星星直闪：“好厉害！爸爸和爹地都好厉害！不过，你们真的商量过了？让我和阿扬转学？”
　　“你小子一脸兴奋的样子，还支支唔唔的干什么？”叶少平这时才揪过儿子：“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被人当做傀儡工具，一次就足够后怕了。”
　　他爱怜的拍拍儿子衣上沾到的灰尘：“老实说！猫哪儿去了？弄这一身土。以为你爹地和我是吃素的？”
　　叶灵生脸一红，坦白道：“对不起，我翘课了。”他偷看两位父亲，却发现父亲们正在大笑。
　　叶少平给爷一个暴栗：“早知道你小子没那么老实。阿震呢？”
　　“他大概已经回去了吧。”叶灵生一边答一边想：“如果让我知道你藏在哪个角落里看我出糗，决饶不了你！”
　　校园外的魏震突然一激灵，打了个大大的喷涕：“咦？谁在背后骂我？”

　　教师办公室里。
　　叶灵生道：“爸爸，你们为什么突然想起要我们转学呢？事先也没通知一声。阿扬他知道吗？”
　　叶少平答道：“扬扬已经知道了，他并未提出异议。至于这件事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因为我和爹地之前一直都在犹豫着。”
　　叶少平凝视着儿子明朗帅气的脸：“生生，你其实真是越长越像你爹地了。你和扬扬总是给我们一种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的奇怪的感觉。”
　　“爸爸？！”叶灵生感到父亲的目光有些浑浊。
　　叶少平微笑道：“经过这一件事，我和你爹地商量了一下后就决定让你们转学。扬扬的录取通知书一到手就可以去报到，你嘛，只要你表现尚可，总还可以去考体校或者军校，虽然要和阿扬分开，但这也是你自己的志向吧。这一次没有阻止你。高兴了吧，小子！”
　　叶灵生点头，又望向生你：“爹地，这一次你们是说真的么？我可以自己选择大学上？”
　　狄军点头。
　　灵生挠挠头发：“但是校长是个固执的老头子，不可能会同意哪。”
　　狄军道：“学生转学是学生自己的权利，学校本来就无权干涉。只是你和扬扬的情况有些特殊，学校大概不会轻易放人走。但，”他抬眼，看到了老校长的身影：“所以我们才会来，为了劝服我们的老校长。”
　　他迎了上去：“张校长，等您很久了。”
　　叶少平也站起来。
　　进来的正是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张凤宣，同时他也是狄军和叶少平的老师。

　　张凤宣十分满意的打量着叶少平和狄军：“哦，是你们，已经长成大人了。”他对这两个当年最喜爱的学生一直感到自豪。
　　狄军笑道：“老校长，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头发都已经白完了。”张凤宣看看办公室里多出的其他人等：“都出去吧。这是我从前的学生，我们叙叙旧。”
　　教导主任和几名间课老师退了出去。
　　叶灵生歪着嘴，站在一边没动。
　　老校长道：“这孩子是谁呀？怎么不出去？”
　　教导主任连忙又跑过来：“校长，我跟您说的就是他们。这孩子是叶灵生啊。还有个狄扬。这两位是他们的父亲。”
　　“哦？昨天打电话的是你们？”老校长有些惊讶。
　　他上下打量叶灵生和叶少平：“不对呀，这孩子姓叶，应该是少平的儿子吧？我怎么看着像狄军你的呢？越看越像你年轻的时候，我说这怎么眼熟呢？不对啊！这不是姓叶吗？”老校长已经给弄糊涂了。
　　叶少平笑了：“这的确是我的儿子，也是狄军的儿子。当初我们两家媳妇儿在同一个医院，生下孩子也就差一两个小时，结果挂婴儿牌儿的时候挂错了，发现时已经都三岁了。我们这两对都是同学，感情又好，这小哥俩也是打出生就一起玩着吃着，就算了，当自己有两个孩子就可以了，也很满足，两孩子也都不错。”
　　“哦，那狄扬？啊，是狄军你的儿子罗？”
　　“嗯，也是少平和若英的儿子。”狄军笑着答道。
　　“我说嘛，这狄扬和叶灵生，看着都有点儿眼熟。为什么突然间要转学呢？念得不是好好儿的？你的这两个儿子是咱们高中的活招牌，一文一武。别的不说，就叶灵生这模样，活脱脱当年一个你。越长越像了。还有狄扬，你不说我都忘了少平当年结婚是和那个校花小姑娘李若英吧？咱们明年就办大学了，申请都已经批了，地也给了，想让他们继续就读啊……爱学哪门子个专业都行！”老校长三言两语终于绕上正题。
　　叶少平道：“老校长，您听我们给您说明情况，现在不同从前……”
　　“有什么不同啊？校长还是我这个校长，辛北也还是你们当初那个辛北没错啊！你和小曹，少平和李若英，是吧，都是从这个学校出来的嘛！你们的孩子念辛北也没错啊！再说，还有半年，半年以后就毕业了。换什么学校！真是胡闹！”
　　叶灵生在一边看着，心就先凉了一半。
　　狄军陪着笑道：“老校长，您别生气。上了年纪的人更得注意身体。您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听我解释呢？”
　　张凤宣缓和一下证据道：“说吧，我在听。但要是理由不够充分的话，我可不同意！那怕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也一样！小狄啊，不是老校长念叨，你怎么也和少平一样乱来呢，好好儿的学校念着书，去追校花儿，差点毕不了业，现在又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儿子转学？”
　　“这，不单是灵生要转，我和矽华也准备好了让扬扬转学的。”狄军道：“我们并不是有意胡闹，是认真考虑过的。”他直视老校长的眼睛道：“您也知道，扬扬前段时间出了车祸，一度深重昏迷，身体很差，他是辛北的学生会长，一直也很繁忙，可能的话我想借这机会让他继续休学。所以呢，拿到了毕业通知和入学通知的话，他可以再安安心心休养一年左右。他的理想是当医生，老校长，您认为把他困在刚刚办大学的辛北好还是让他去念医大更好呢？”
　　“这个问题我考虑一下。”张凤宣明知道狄军说的没错，却仍是不太愿意松口。只是说考虑。
　　狄军看一眼叶少平，心知狄扬的事情要比叶灵生好办，当下借着张凤宣口气松软，继续道：“还有灵生。我这个儿子是什么性格我们父母的也很了解。他在学校也算是劣迹斑斑了，如果继续以特长生的身份留下其实起不到什么好的模范作用。对他的将来也有影响。我想让他也换个环境，对他和扬扬都有好处。而且，学生转学是基本的自由权利，我们之所以来见老校长您，也是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情况稍稍有些特殊。因此，希望校长您可以理解我们做父亲的心情。每个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这次转学是考虑再三的。”
　　张凤宣盯着叶灵生：“叶灵生，你自己的意思呢？”
　　叶灵生冷不丁听到问自己，吓了一跳。定一定神，看到父亲们鼓励的眼神，道：“我没意见！”
　　“你不想在这所学校念完高中吗？当初你进入这间学校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代价的。吃足了苦头，现在却不要这里的毕业证书吗？”
　　“这个我没有忘记。但是校长，”叶灵生一个字一个字很谨慎的说道：“我是体育特长生，并不是和阿扬一样硬性考进来的。一开始起步就已经被同学说三道四，我忍了。是我自己想要和阿扬上同一所高中的。但是，我并不快乐。您在开学典礼上说，高中三年是十分重要的三年，人生许多未来在这三年就已经被定了性。中国的教育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在全国还能被当做最好的特长生录取进跟阿扬一样的学校。我真的很辛苦。”
　　他想：“离开这所学校吧，不要再见到姚雨和泠然了。”
　　他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的倒出来，立刻觉得一身轻松。
　　狄军和叶少平像是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一样，一脸的认可和欣赏。
　　儿子到底是长大了的，不会再人云亦云。
　　张凤宣十分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三个足以做自己儿子和孙子的父子三人，良久，他道：“你要对自己负责啊！”
　　叶灵生道：“就是因为要对自己负责，才这样决定啊。”
　　张凤宣道：“可不可以再认真的考虑一下，想得更清楚些对你有好处。”
　　“那么，退学呢？”叶灵生语出惊人：“退学可以么？”
　　“啥？”三个大人都吓一跳。
　　叶灵生道：“我是说我主动退学，如果校长您觉得为难的话。我可以主动退学，您只要开证明，证明我不是因为违反学校的规章纪律而退学，我还是可以以社会人的身份参加高考的。”
　　“混帐话！”老校长勃然大怒：“你想退学？学校要开除你早就开除了！你想要退学？还要学校证明你是优等生！”
　　“是无过失退学。”叶灵生小小声道：“我本来就不是优等生。”
　　老校长用力一拍桌子：“你休想！太过份了！”他大力的喘气，良久：“你们让我再想一想。”他望着叶灵生的眼里，分明充满了激赏。
　　这个孩子太像狄军，过刚易折。

　　“没想到老年人就是这么固执，说的这样明白了还说要想一想。”叶灵生一路都在嘟囔着。
　　叶少平气极败坏的道：“都是你说话没轻没重的！”
　　他看狄军：“我看有点儿麻烦了。”
　　狄军一轩眉：“早晚而已，老校长也是一时气极，说说罢了。他会想明白的。不过。想当年，除了你我，哪个让他老大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灵生啊，和咱们当年有一拼。”他取笑爱子道。
　　叶灵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叶少平摸摸他肩背道：“站直！你头上很痒吗？总是挠头！”他对儿子这个习惯早已不深恶痛绝！
　　谁知被他这么一说，叶灵生反倒又挠挠头道：“我昨天才洗了头，并不难受啊？”
　　狄军不由宛尔。
　　叶少平笑得无奈，道：“你瞧瞧，就这毛病忒烦人！”
　　叶灵生不解：“我怎么了？”他看看两位父亲：“爹地，爸爸，我今天表现的还不够好吗？”他勉为其难的道：“如果是阿扬在这里教训我的话，这会儿他会夸我的态度好得不得了呢！”
　　叶少平和狄军被彻底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