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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爱情的确是奇怪的东西。它让最勇敢的人胆怯,也让最胆怯的人无畏;让最内向的人奔放,又让最奔放的人含蓄;让最悲观的人欢乐,也让最欢乐的人哀伤。
      所以,它让第三王子殿下,王室里公认最轻浮最聒噪头脑最简单的第三王子殿下,彻底地安静下来了。安静到兰斯在给卡特总管汇报情况的时候,也不得不(或者用他不愿意承认的说法,忍不住)适当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担心。
      “殿下的表现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夸张的反常。”他说。
      卡特总管的第一反应是,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我不认为如此,总管阁下。”兰斯否认道,口气里有点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困惑,“这几天殿下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有时候会突然笑起来,有时候又会自言自语,但大部分时候,他看起来很忧伤。他盯着窗外的神情相当罕见,或者我应该说,我从未见过。最重要的是,这几天他没有找任何人的麻烦。”
      “听起来他像是打击过大。”卡特总管开始担心自己那剂药是不是下得太猛了一点。可这毫无道理,范伦丁王子又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难以捉摸的青春期男孩。
      兰斯迟疑了一下。这可是个困难的判断题。
      “在我看来,倒不如说,殿下像是恋爱了。”
      “殿下一直在恋爱。”
      “这次像是真的,总管阁下。”
      这次像是真的?兰斯皱皱眉,觉得自己刚刚背完一句肥皂剧专属台词。这太荒唐了,谁能相信呢?第三王子殿下,他们著名的第三王子殿下,似乎真的恋爱了。
      尽管这是一场在外人看来有点像闹剧的单恋。
      在外人的眼里,发生在范伦丁王子身上的一切都在闹剧与肥皂剧之间徘徊,因为他身上总有那么一点让一切变得欢乐起来的喜剧天分,而他似乎又特别擅长让一切变得戏剧化起来,以至于这一次,这难得的整整一周的静默,也会令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喜剧又换了新的表现手法。
      只有范伦丁自己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周。
      整整一周待在一幢房子里,对于范伦丁王子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王国里人人都知道,第三王子殿下是闲不住的。他总得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干,他也总能想出一些新鲜(但可能未必适宜)的点子来。如果一定要让那些眉毛挑进发际线里的贵族挑个什么词来夸奖他的话,那些先生们会为难地抿紧嘴角,脸颊上下鼓动两次,最后勉为其难地吐出一个“充满活力”——当然,对于贵族而言,这仍然不是什么褒义词。
      乔治将军(他是凯瑟琳的父亲,如果有人忘记了的话)曾有一次称他为“闲不下来的兔子”。
      王子困惑地请教他的贴身男仆:“为什么是兔子?”
      “我想可能与这种生物的走路姿势有关,殿下。”艾伯特恭敬地答道。
      “胡说,难道我会像兔子一样跳着走路吗?”
      “哦,也许将军阁下只是使用了夸张这种修辞手法。”
      “这是胡说八道!”范伦丁挥着手强调道,“艾伯特,是胡说八道!”
      无论如何夸张,他也不可能像一只兔子。他只是精力充沛,能量总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从肌肉里涌出来,从心底里涌出来,像温泉从地缝里涌出来那样,没完没了,热气腾腾,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这种能量驱使着他像旋风一样刮过所有他感兴趣的事情,对一切都浅尝辙止,因为他太有活力了,他停不下来,更不用说和什么事物深入地死磕到底。
      可是这一次,他在一幢房子里,或者更确切地说,几乎就只在那一个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心底里不停涌动的那股能量突然消失了。他的心连同大脑一并空了下来,于是另外有些东西替代了它们。
      回忆,思考。还有情感。
      与他曾有过的那些相比,不够激烈,却更加深刻的情感。
      因为罗拉·斯宾赛自杀事件,他曾经和艾伯特讨论过情感这个话题。
      那位斯宾赛男爵的幼女在和另外一位男爵的继承人陷入爱河八个月之后,发现那位继承人又和另外一位贵族小姐暗渡陈仓。斯宾赛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在酒店门前大吵了一架。这几位都不算是贵族圈里的风云人物,因此所有娱乐版块的编辑都颇为苦恼该为这么一则不大不小的桃色新闻安排多大版面。然而斯宾赛小姐本人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她冲回家,从药柜里找出整整一瓶安眠药吞了下去,然后被急救车送进医院洗胃。
      范伦丁是在荣耀俱乐部里听说这件事的。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向艾伯特提起了它。
      艾伯特回答说:“是的,我刚刚在晚报上看见新闻了,殿下。我个人非常同情斯宾赛小姐,诺顿先生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对象。”
      “我也非常同情罗拉,但问题不在这里,艾伯特。”
      “您指什么?”
      “其他人的看法。”
      “大家都很同情她。”
      “哦,那是媒体,还有普通民众。让我瞧瞧晚报是怎么说的。”他抓起报纸扫了一眼标题,然后放下,摇摇头,“事实上,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老斯宾赛一家的日子最近会非常难过,以后也不会太好过。”对于范伦丁而言,其他人就是他的社交圈里的其他人,而他的社交圈基本上也就等同于贵族圈。
      “恕我直言,殿下,有些时候,您的朋友们的想法略显冷酷。”
      “因为我们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一个真正的贵族必须懂得控制自己的情感。当然,放纵欲望也是不够高尚的行为,但与情感失控相比,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小堕落而已。所以诺顿不会得到多少指责,但罗拉却会一辈子背后受人非议,甚至是当面难堪。她的情感过于激烈,无法控制,这对于贵族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不体面。”
      “也就是说,像您这个阶层的人,总会倾向于控制自己的情感,从不投入真心吗?”
      范伦丁有点奇怪。“我真无法相信你会提出这样的蠢问题,艾伯特。不,我们当然会投入真心!”他从来都是相信自己的真心的。
      “所以您的每一段关系都是真心投入的吗?”
      “当然。”王子斩钉截铁地点点头,随即想起自己的每段关系都不超过六个月,而他的分手恢复期也不会超过半个月,这种过于绝对的回答似乎并不恰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呃……也许是有保留的真心——但当然有真心在里面。”
      “可控的真心。”
      “那是基本前提,艾伯特。恋爱不代表要得失心疯。”范伦丁殿下得意洋洋地说。
      可现在他倒像是得了失心疯了。
      虽然不像罗拉那样完全陷入情绪的泥潭里,却是另一种情感的失控方式。他确信自己还是挺理智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这样一个人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出了点问题。
      他似乎能把花园里出现的每一个背影当作艾伯特,看见每一样东西都能无端想起一些和他的前任男仆的共同回忆。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笑起来,又或者毫无征兆地变得情绪低落。过去他在评价歌剧里为爱痴狂的男女时,会称之为“古典式的夸张”,现在他相当乐意把这个评价更改为“艺术来源于生活”,以及“有时候未必高于生活”。
      说实话,有几天他觉得自己表现得比舞台上的演员还有毛病。
      但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刻。他既不想和任何人谈论这些事情,也不想让任何人窥视到它们。就像一头龙从不会把自己的珍藏示人一样,所有关于艾伯特的一切也都是他一个人的,他一个人的蜜糖和□□。
      一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悄无声息并不代表平静无波,而平静无波也未必意味着一切如常。
      第三王子殿下,就算他绝大部分心力都用于失恋中的伤春悲秋,也没法不注意到,他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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