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声律格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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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在下该问的吧。”这样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以往的界限。
很奇怪，以前，华天倚是不会和慕容麒麟提起与政治有关的问题的。
那是一个太过敏感的话题。
我不明白，如今以我这样的身份，他为何问起这个话题。
但听他淡淡道：“慕容麒麟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心，莫名其妙的漏跳了一大拍，我不由揪紧了发闷的胸口。
“小奕你还好么？”一双厚实而修长的大手抵上我的心口，通过它，热流涌来，顿时将淤滞感冲破了出去。
扶正我的身体，华天倚细细打量我：“好些了没？怎么突然心气淤滞了？”
我长喘了一口气，“不，我没事，以前也常这样，过了就好。”
“是么，老夫还以为刚才有什么吓到你了呢。”
“呵呵，怎么会？没有的事。”我极力掩饰。
华天倚并没有追问，只是继续道：“老夫经常和你提起的人，就是他，如果可以，吾真希望你是认得他，或则，上天奇迹，你就是他的转世。”
我心头狂跳，被子下揪紧了床单，拼命抑制住就要跳出心口的跃动，咬牙道：“怎么会，华先生你也信这种鬼神之论么？”
华天倚面容深沉而旷远，带着一种寂寞：“鬼神之道，不可知而不妄论，圣人早已有言，吾虽忝读了些书文，却也不敢妄议，平心而论，如果可以，吾倒真是希望有此一道，让麒麟可以往生，他这一辈子，真正是被害惨了。”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挣扎撕扯着，咆哮着寻找出口，只有不停的艰难吞咽才可以将它堵住。
多少个日夜，我在空寂中对天仰问，究竟我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凄凉。
乍然听到这样一番说辞，却觉得那深压心头的委屈，不是我不说，是无处可说。
难得的是，自己死后那么多年，总算听到了一句公道话。
还是害了自己的人说的。
该笑该哭，滋味惘然。
唯有低头。
华天倚的声音，还在继续，仿佛暮鼓晨钟重重捶打着氤氲扩散向四面八方：“西南这一带，小奕你是知道的，白瓦苗的势力最是强大，而这种巫蛊降头的奇幻诡诈之术，原本多少有点无稽之谈，只是世间之大，什么东西存在上千年，那自然就有它该存在的原因，其中有一种最古老的降术，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它叫往生降，是把曾经死去的人的灵魂重新安置在死人的身上，让它复活的巫术，它究竟该叫降术还是巫术，老夫不敢断言，但是听说是真有，半年前大殷有一个人的身体被人盗走，据说是运往这一带，朝廷对此很是重视，所以摄政王才会来此，一来查探一下下落，二来，老夫觉得，他也是想知道，这个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吧。”
我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不安和慌张，我很想问，那个被盗走的身体是谁，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直觉告诉我，如果这些和慕容麒麟无关，他不会提起这个话题，但是他提起与慕容麒麟有关的话题和我说，那又是为什么？
极度绷紧僵直的脸，微微跳动着，所以我不敢开口，甚至不敢抬头。
华天倚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沉浸在自己所言之事上，略作停顿后又接着道：“老夫虽然不太信，不过却也想来看一看，呵呵，说到底，也是信了的。若果真有此事，也许，也许这个世上所谓后悔无药，真能……”
真能如何，断了半截的话，令我不由抬头望了眼，落入一双染了尘霜的眼。
他的唇角弯起一缕自嘲：“小奕可是觉得可笑？”
“嫦娥应悔偷灵丹，碧海青天夜夜心，也许理当就这么悔恨自责下去，才是对往事最好的追忆，你说呢？”
我挪开眼：“这个，小奕不懂。”
“呵呵，不懂，老夫也不懂，很多事，诸如……，不是吾辈一生能参悟的透的，无怪乎圣人言生而有涯学无涯吧。”他苦涩而怅然的一笑：“不过老夫此行，还是有所收获的，能认得小奕，便是平生一大幸事，行了，也怪道你年纪轻轻就听我这老头子碎叨了这许多，这么躺了几日应该骨头都锈了吧，来，今日阳光正好，出去兜兜风，吸吸天地之气，也好化解你这入了肚腹的药气。”
说罢便要来拉我。
今儿个老头似乎有些感性，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我被他这一段一段的弄得心情起伏不定，实在劳损了不少脑细胞。
正要拒绝，却听他一哂：“你这身子骨就是懒散过了，再好的药性也淤积难通，老朽都不嫌，偏你还这般惰性，不能再睡了，不然这上好的药就平白浪费了，若是化散不开，那老夫岂不白费这些力气？起来吧。”
我听不懂他的话，就像我搞不懂他这么一番藏头露尾不说明白的一大段是出于什么理由一样。
我被拖起来陪着他在院子里踱步，头顶是暖洋洋的日头，身旁是一树一树花开的锦绣，然而这些争奇斗艳的美景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一直低头沉浸在琢磨刚才那一段话中。
华天倚似乎把今日的话头都给说完了，这一刻倒真是沉默，陪着慢悠悠踱步，不言不语。
沉默的气息里，甚至感受得到阳光透射碎粹的晶莹洒落的剔透，以及翩然蝶舞的微尘。
若是往日，我一定会感慨此刻鸣禽变柳园的意境，然而此刻萦绕头脑中的却是那些碎乱的线头。
谁的身体被盗走以至于引动一个摄政王来查访？谁又是那刺客的背后首脑？为何华天倚要和我说这些？为何，他又不再继续？
也许，我问了，以华天倚对我的态度，能够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可是我该问么？
以我的身份我的立场，我又以何种态度该问这些与我无关的问题呢？
该死的我恨这种挠心的纠结。
也许正是费脑子过了，不过一炷香，我觉得浑身都在发热，一股子汗从背脊处微微冒出来。
我捂了下额头，“怎么了？”一旁不做声的华天倚突然道。
“头晕！”我有些没好气，干嘛要拖着我费劲的散步，这种愚蠢的劳累比学昆曲压身段都要无聊的多。
“这有个凉亭，去哪里坐坐歇一下吧。”他指了指不远处隐逸在假山青竹里的一角凉亭。
“还是回去吧，我想躺一躺。”实在不想再动。
如果不是为了兰雅，我真想一走了之。
“走不动？老夫抱你便是！”话音刚落，已经被拦腰抱起，愕然间，就看他大步流星走进了凉亭。
将我轻轻放在覆盖着一圈绣面锦盖的石墩之上，又在凉亭的美人石榻上解开自己的外袍铺平，这才将我又抱过去歪着：“这儿景致不错，坐回赏赏景吧。”
我默然看着他这般纡尊降贵的忙碌，说实话，不是不想反抗，是明白反抗毫无意义。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某个王爷异曲同工之性，便是多少自有其执拗处。
我委实头晕脑热浑身懒散的不愿意动弹。
歪在阑干上也懒得去看什么景致，一径就想打瞌睡。
嗤嗤轻笑传来：“小奕倒真是有些懒骨头，莫睡，夏灵花的药性睡过去就不好散了。”
我不理，听他又道：“老夫知道你喜欢昆剧，这些年吾也参悟了些这方面的词律格式，你不妨替吾参详一下，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的？”
一卷尤带墨香的书卷递到面门前，昏昏然接过懒懒的翻了下。
初时聊赖，渐渐醒神，之后便是惊愕。
要说这昆曲剧种，我是带头人，却不过是借由前人智慧，此地本有各种地方曲艺，不过不算是兴旺。
一个剧种的诞生，自然有它必然的发展趋势，在我的时代，昆剧的兴旺，最要紧的是明朝那个时代文人墨客的推崇，政治因素的影响，还有便是得益于一代代名人大家的改革。
昆山腔被后来定为官腔，得益于乐圣魏良辅对它的改革，使得它能够清唱出洗净乖声，别开堂奥的细腻水磨之调，又能与寻常不用的线索萧管板鼓融合成丝竹之乐，再加上后人苏州吴江沈进著《南九宫十三调曲谱》等形成了严谨的格律，以至于这昆曲有了极其严谨的格律，虽然也正是因为这个过于讲究格律而显得曲高和寡，但是它曾经辉煌，也就是因为它颇受文人才子的青睐。
能够编曲定调，那足以显示他的才学，我虽精擅唱曲，却极少琢磨声律，毕竟我非声乐大家，对于十二律五音这些古音律法，略懂皮毛，不甚了了。
而我面前的这一本小册，竟然是一本与我曾经看到过的昆剧早期格律曲谱《南九宫十三调曲谱》及《南调骊珠》大同小异的一份格律书，它综合系统的将这个被我带进这个世界来的剧种进行了声乐格律的规整。
这无疑是一种对此剧在这个时代发展的强大动力。
要不说，华天倚是赫赫有名的全才，书画绝胜，不想这不过接触过几年的声律剧乐，也能琢磨出这么系统的东西。
再一次叹服，人，真的有才华高底的不同吧。
“如何，小奕觉得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
“此格律，可称词律的指南，在下没有什么需要改正的。”
“哦，老夫前日听你唱曲，倒是觉得你这唱腔的变化，只有四声腔格，不出其右，若不是有所依据，老夫这有关声腔之韵律，倒是该改一改。”
不得不承认，华天倚敏锐的洞察力，我不过是唱着固有的声韵习惯，那是百年积累的经验终结，于此，还没有形成惯例，除了我记录的两份作品，这里的其他作品还带着几分地方戏曲的滥觞。
仅凭这么两份唱调，他能从中汲取精华，果然是大家。
我点了下头，说到这个伴随我一生的行当，至少比别的话题要吸引我：“华先生大才，定腔于四声，确然能更规范曲律，只不过这定律亦要专尚本色，不能过问藻采修饰才是。”
半晌无语，不由抬头：“先生觉得不妥？”
华天倚静静而立，隐逸在阴影中的脸神情杳然：“小奕之才不出仕却是可惜。”
我不禁失笑：“不过词曲游戏玩物丧志的玩意，和出仕扯不上关系吧。”这吟词唱曲，在这些政客眼中何曾是入流行当？如今这么评价倒是个奇怪的定论。
华天倚涩然一笑，正欲说话，身后有人道：“小家伙能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声律格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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