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曲上莲》梨园殿主

19、第十九章 西南王

　　我悚然一惊，这声音……

　　威严刚戾的身影将亭子里的日头遮去了一半，扑面而来的威慑力让我顿觉有种无所遁形感。

　　恨不得此刻立刻遁去，只可惜，我没有那土行孙的能耐。

　　“王爷！”华天倚不卑不亢的声音伴随着他行云流水般一鞠，不轻不重行了个礼。

　　秦钧霆挥了挥手，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在亭子正中的石凳上坐下，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我，而华天倚也顺势在一侧坐了下来。

　　顿时有种沉沉的压力。

　　“恩师，你们在谈什么？难道在说什么坏话不成？分明远远瞧着谈得甚欢，本王一开口，有人却低头连招呼都不打了？”

　　这口吻，这意思，分明有种很熟悉的调侃。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此刻那张脸上那略带弧度的唇角，带着一种掌控生死般的俾睨和嘲讽。

　　那是对时间卑贱的不屑和把玩劣等的戏弄。

　　我猛的一抬头，目光触及那张脸，咬了下唇，伸腿欲起。

　　华天倚眼疾手快的摁住我：“要干什么小奕？小心跌下来。”

　　我扶着他的胳膊，视线与那双幽深看着我二人的眼对了下：“草民一时迟钝忘了该有的礼节，尊卑有份，理当和王爷行礼的。万一王爷治罪，草民薄贱之躯当不起。”

　　华天倚皱皱眉，回头看了眼因我的话而泛起一丝兴味的秦钧霆，依旧没有松开手：“这里不是府衙正堂，此刻亦是午休时刻，王爷一向不拘小节不会这般小鸡肚肠，你说是吧，摄政王？”

　　秦钧霆对华天倚话中有话的语气无所表情，反倒是直直盯着我上下打量：“你这小家伙究竟哪来的？人不大，脾气大，本王倒是开眼了，能让堂堂天罡子亲自回护，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有福气。”

　　我发现，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可以让世事沧桑，但是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变。

　　比如说秦钧霆。

　　哦，也不是说没有变，五年，让他变得更加雷霆风雨不可诡测，而骨子里他那种邪恶，更是益发彰显。

　　如果不是兰雅还要靠他们，如果不是我此刻学会了隐忍，我真想一甩袖走人，不要和这些人面对。

　　他们让我喘不过气来。

　　“小奕刚醒，气虚体弱，摄政王好歹留些情面给老夫，让他恢复不容易，您这帮不上忙，就请别添乱便是了。”华天倚不冷不热说了句，将我身子往榻上推了推，又裹紧了些。

　　我知道他和秦钧霆感情不比常人，然而这种口吻说话，却是头一回见。

　　面对华天倚略带嘲讽的话，秦钧霆却也难得好脾气的没发火，反而极具兴味的瞧着他对我的照顾，在那样一种探究的眼神下，令我深感不安。

　　他若是凶悍，若是冷漠，也许我都可以应对，然而这样深不可测的神情，却令我毛骨悚然。

　　那是和以往不同的眼神，仿佛极力要探究什么，我知道，如果他一旦对什么感到了兴趣，那么我将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偏偏我此刻却不能够逃避，为了雅雅。

　　人生何其矛盾和讽刺。

　　我只能极力避开与他对视。

　　沉默的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了会桌面，那是他思考和决定什么时习惯性的一个小动作，然后，当凝滞一点不动时，便是决定了什么的时候：“刚才孤似乎听到尔等在谈论唱曲的韵调，怎么，堂堂天罡子大师居然在向一位草野小子讨问这等学问上的东西？是不是孤听错了？”

　　华天倚淡然道：“王爷难道忘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夫又非圣贤，曲律本非专长，要编著这样一本曲律格韵，自然是要问专家的意见，王爷你说是不是？”

　　秦钧霆眉梢一挑：“哦，这么说，在先生眼中，这莫奕莫非还是位曲律大家不成？”

　　“王爷不信？”

　　“非也非也，先生的话，孤敢不信？只不过挺好奇，这小家伙瞧着不像是官宦子弟，也不曾听他说在官坊梨园学过，倒能被先生称为大家？”

　　我感觉格外讨厌他此刻的眼神，那绝非好奇，分明是猎奇般的意味深长。

　　“那不妨王爷可以考考，小奕之才，定能让王爷意外！”华天倚却还在一味夸赞。

　　“小奕？”秦钧霆瞧着我，益发笑得深长：“考倒是不必，孤对先生岂能不信，既然小奕又能唱曲且能度曲，这委实难得，卯时有一场堂会，不如先生与小奕一起出席，你看如何？”

　　“不！”我立刻脱口而出。

　　二人看了我一眼，秦钧霆却又对着华天倚道：“先生以为如何呢？”

　　顾不得矜持，忙对着华天倚道：“我累了，先生，想回屋去！”我不敢过于直白的表达强烈不愿，只是哀哀看着他，我知道他定然是懂我的恳求的。

　　华天倚沉吟了半晌，伸手盖住了我的手，却问：“王爷说的堂会，可是西南王递的帖子？”

　　秦钧霆目光凝着我们搭在一起的手：“自然什么都瞒不住先生。”

　　华天倚这才拍了拍我的手背：“西南王经营于此有些年岁，我朝向来对此地取以夷制夷之策，小奕可知，这位西南王可是此地土生土长的侗族，对白瓦苗的事，最是精熟。”

　　他并未再说，我却明白了意思，一个在此地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王，自然对一个此地至高无上精神领袖亦有着多少影响力，我若想救兰雅，那么认得一下西南王，必不可少。

　　我垂下了眼皮。

　　见我不再坚持，华天倚再一次拍了下我手背，秦钧霆却冷不丁道：“西南王也是个戏迷，府上养了一应戏班，听说上回有人唱了个满堂红，却是他治下的，一直与本王说他不信，非要寻个机会比一比，小家伙，你可不要令本王失信于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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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王唱堂会的地方自然定在他的王府，与做了秦钧霆临时府宅的州府别馆不同，这个西南最大的一方霸主的府地坐落于州府正南北靠着绵延的姑佬山，就坡而建。

　　堂会在王府的小雅苑十味厅，估摸着这位王很喜欢中原一带水乡特色，整个王府花团锦簇亭楼曲元，幽房廊台，俱是氛围，而这十味厅，更是极有园林雅趣。

　　厅外朝南一字排开的八扇大隔扇全数拆去，临廊一池碧水，水中央搭了个数丈高的水台，台上雕梁树柱，俨然戏台。

　　背南朝北的戏台后黛瓦粉垣，雕梁画栋，杨柳絮丝，金涛泛点，却是极有意蕴的地方。

　　西南王坐镇一方，自然富甲天下，蓄养个伶班，自然亦是上上之选。

　　我冷眼旁观，比起上回请来的职业戏班子，这王府的伶班，丽姬妖童，均是正当年少的花季稚童，所备之穿戴，砌末，乐器，均是上上之选。

　　单看那戏服刺绣用料，精致细腻，无有重复，正合着昆戏行规“宁穿破，不穿错”，到了这王府，更是破不得，亦错不得。

　　今日王府第一折戏，上的就是《牡丹亭*堆花》一出，十二花神十二件花衣，花王黄蟒，正月花神红官衣，三月的红箭衣，五月黑青素加黑靠脚，十月的紫帔，等等十二色不同料，不同色，不同花纹的仙衣，均是上好的大殷官绣。

　　光这一项，就耗费不下千金，更不要说那些个乐器，大小道具，无不精致细腻，显然这位西南王是费了心思的。

　　西南王爨瓦是个地道的侗族人，个头不高，肚大傍圆，皮肤黝黑，满脸的络腮，一侧的耳朵垂着一条硕大的银环，除了这个，他的装束和一口流利的官话都看不出他与大殷的官员的区别。

　　瞧着他眯着小眼与秦钧霆略带讨好的耳语，一个是本地的地头蛇，一个是大殷的真主子，分明都是满肚子阴谋阳谋，怎么看也瞧不出丝毫玩赏丝竹的雅韵，偏偏却硬要在那里附庸风雅，不觉有些讽刺。

　　“摄政王看，小王这家班，唱的还入眼？”我的笑还撇在嘴角，就听爨瓦声音大了些问道。

　　秦钧霆不经意一眼飘过来，口中道：“尚可。”

　　不温不火，不冷不热一句评价显然不能够令爨瓦满意，一双眼随着秦钧霆的目光亦朝着我这个方向扫了眼：“小王不才，这家班请的是京里来的高人授曲督导，不是小王夸赞，这一竿子孩儿就是放到京里头去，也是莫有能及的，王爷您觉得呢？“

　　秦钧霆不置可否。

　　爨瓦似来了兴致，恰好那戏台上头正演到《画眉序》里“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连夜芳菲，慎莫待晓风吹颤。为佳人才子谐缱倦，梦儿中有十分欢忭。”

　　一阵嘹亮铜铙垂响，一应花神摆阵站定，端的是耀眼炫目，高潮悬而停顿，爨瓦顿时一声喝彩，“好好好，赏，赏！”又朝着秦钧霆道：“摄政王，你看那正中的花王，可是小王这一众孩儿里最出彩的，刚才那段唱的可好？”

　　秦钧霆目光一瞥：“倒也有些门道。”

　　爨瓦乐呵呵招了下他肥胖的手：“小星儿，快下来来见过摄政王！”

　　剧中排列的那个花王装扮的伶人伏了伏身子，应声下台。

　　不一会走至近前，人未到，那手中捧着的一捧艳逸的鲜花香气扑鼻而来，这十二花神不仅戏服精致，连带道具都用真的。

　　也亏了这西南最不缺的就是花。

　　不过那浓烈的香气委实太过，我的鼻子一阵刺痒，不由捂了鼻子轻轻打了个喷嚏。

　　花王已经伏地拜倒：“零星儿见过王爷，见过摄政王，见过各位大人。”

　　语音绵柔婉转，玲珑剔透，果然是个好嗓子。

　　爨瓦笑呵呵道：“还不抬起头来让摄政王好好看看！”

　　零星儿应声抬头，眉目流转，顾盼垂眸。

　　浓艳的装扮和一身繁华的行头夹着手中那捧花，这个伶人确实极有几分姿色。

　　一双细柳长眉下狭长的凤目随着睫毛的颤动，粉颦巧笑，不过一转眼间，流淌出几分妖艳，几分娉婷，也难怪爨瓦如此的得意。

　　“如何，摄政王，各位大人，此儿可是个绝品？”爨瓦不无得意看了眼四周直了眼的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