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曲上莲》梨园殿主

17、第十七章 喂药

　　我走在无边的地狱。

　　饿殍煞鬼的哀嚎，嗡嗡作响，在黑暗无尽之处。

　　茫然四顾，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是在哪？

　　浑身的疼痛，带着炙热的烧灼，仿佛要将每一寸肌肤蒸腾，将血液烧干。

　　看到那些纵横的在栅栏间虚妄挣扎骨瘦如柴的胳膊，茫然徒劳的不断的抓挠着。

　　那些枯干的肢体，好像那些一个个的尸人。

　　摊开手，惊骇的发现，其实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一块块的剥落着腐败的肌肤，那每一寸的掉落，都带着剥皮蚀骨的痛。

　　……疼，不要烧了，我疼……

　　火，火！放开我，放开！

　　我哀嚎着，痛哭着，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种痛苦。

　　记起来了，那是熟悉的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我在那里像死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活过十几个日夜。

　　唯一伴随的，就是那锥心刺骨的痛。

　　一生难忘的痛。

　　呻吟着，企图忘却那痛，可是我知道，无论如何呻吟，痛苦，都不会减少。

　　直到死亡，才能够消弭一切。

　　求求神，让我解脱吧，解脱吧。

　　救救我，救救我，我疼……

　　……奕，莫奕……醒醒，你醒醒。

　　……不怕，在这里……在……不疼了，乖……

　　浑浑噩噩间，反复听到什么声音，在耳边不断的诱哄着，安抚着。

　　有玲珑清脆的呼唤，有浑然沉远的低喃，有，还有……

　　灵魂深处纠缠的梦寐，渐渐远行，一股冰凉，通透润泽，将一切，归于永恒。

　　我终于睁开了那双沉重粘滞的眼皮，一缕光亮，刺入。

　　眨眼，再眨眼，最终，适应了光明。

　　重新走出梦魇的桎梏，又一次迎接新的朝阳。

　　生命只要继续，有些东西，虽不能遗忘，却可以遗落。

　　只要不去想。

　　“莫小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雀跃的声音带着一点疲累的沙哑，莲儿憔悴的脸蛋凑近来，朝我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眼。

　　“哎呀你再不醒啊，大家伙就要被自个眼泪淹死了！”莲儿又咋咋呼呼道。

　　动了下头，感觉的到骨骼间嘎哒的僵直感，冲着莲儿艰难的笑了下：“辛苦你了。”

　　声音比她还要哑。

　　莲儿似乎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动容来：“别，小哥别这么说，这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你，你笑起来好好看，和小公子一样好看！”

　　我心中一动，沉默了下来。

　　莲儿的眼中，似乎聚集了一点水汽，不由眨巴了下，苦笑着抹了抹：“瞧奴婢这是怎么了，不该和小哥提已经过世的人的，太晦气了，你，你别见怪。我，我只是，只是很，很想他。”

　　幽幽一叹，慕容麒麟，你终究不算是白活过的，至少，还有一个人，这么念着你。

　　何德何能啊！

　　伸出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她的脸：“别哭，莲儿，别哭。”

　　莲儿一怔，那凝视过来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惊诧，又似乎极是动情，眷恋，怀念，以及一点点的希冀。

　　她任由我擦着不断掉落的眼泪，眼神有些恍惚：“小公子……？”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华天倚端着个药碗在门口，瞧见室内的情形，有些怔忪，接着喜上眉梢：“小兄弟，你醒了！”

　　猛然警觉，一下子缩回了手。

　　那莲儿亦是一震，随即抹了把脸上的泪珠，扭身行礼：“华先生！”

　　华天倚应了声漫步走近：“咦，你们……？”

　　看了眼莲儿，莲儿本欲开口，瞧着我，却垂下了眼皮。

　　我赶紧道：“华先生，猿奴呢？”

　　华天倚面上带着几分狐疑，随即温和得道：“那孩子一心一意守着你不肯离去，你这昏睡了三日，他就陪了三日，我看再不吃不喝不睡的，你就是醒了，他倒要看不到了，便点了他的昏穴让他睡在了隔壁。”

　　我一急，就要起身：“他不要紧吧。”

　　华天倚伸手将我按住：“莫急，他身子壮实的很，睡一觉管饱没事，倒是你，这身子骨再不好生养着，怕是要……唉，你那晚如何会和王爷在一起？”

　　我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不由问道：“王爷他，没事吧。”

　　华天倚见我问，露出意外的表情：“呵呵，怎么，小兄弟与王爷何时交情好了？刚才他倒也还问起过你呢。”

　　问我？听着口吻，我突然觉得不该问那一句，看来，秦钧霆应该是没事的。

　　他能出啥事呢，我也真是蠢了。

　　“怎么了？”华天倚瞧我沉默，随口问道。

　　“既然刚才他问起草民，显见得王爷应该是没事的，我与王爷并无交情，只是那一晚情形危急所以问一问罢了，先生想多了。”

　　“哦，小兄弟果然聪明，只不过老夫可什么也没说，你急着解释干什么，王爷是摄政王，安危贵重，问一问也是在理的，别紧张，放松些。”

　　在华天倚面前，越说多，越容易出事，心中的紧张越发容易露陷，终究，还是少说为妙。

　　我选择了沉默。

　　华天倚见我不说话，朝莲儿挥挥手示意她下去：“王爷有事寻你，小哥这有老夫，你自去吧。”

　　莲儿略有些不安，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咬着下唇走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平添了几分奇怪的安静。

　　“莫小弟不想知道，那一晚王爷究竟如何，又说了什么？”华天倚突然打破了沉默道。

　　我对华天倚这会子总是将话题扯向秦钧霆有种警醒，漠然道：“王爷千金之躯，草民与他毫不相干，不敢多想。”

　　“呵，莫小弟，你对王爷是不是有什么成见？”华天倚端起一旁的药碗，看着我道：“不止摄政王，连老夫似乎也不怎么受待见，能告诉老夫，是为什么么？”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大出我的意外，我愣了下，低头不语。

　　华天倚见我不肯开口，倒也未步步紧逼，持着药勺慢慢捋着汤药，袅袅一缕药烟，无声的蔓延过他嶙峋淳厚的五官，淡淡的药香弥漫室内。

　　“若真不想说老夫绝不为难，你休要多想，只不过小兄弟既然看得起老夫，愿意请老夫帮忙，你我也算站在同盟立场之上，故而不想你我还有什么说不明白的隔阂，闹得日后生出事端来。”

　　他停了停，又道：“那晚多亏了你，才有活路，故而如今，你在王府里住着，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想必他也不会再为难你，好歹你算是救过他，堂堂王爷总不至于这般小气。”

　　大概是我听错了，怎么就觉得他这口吻里有不少揶揄的味道，抬头瞟了眼，却正对上那双深远的眼。

　　雪白的勺子递到面前：“摄政王刚还和老夫问起，你年岁几何，老夫这么些年来倒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什么人，有好奇的兴致，哦，倒也不是，还有一个，也曾经……。”

　　话语一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头我自然不能接，只能张口吞下他递过来那勺药。

　　也不知这回是什么药，倒没了往日的苦涩，浓郁中，有一种芳醇涩厚，回味甘甜。

　　华天倚见我吞药，不紧不慢又递过来，一边继续：“你别看摄政王一副虎虎生威的样子，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你也不必怕他，这小子一生都学不会有些东西，是时候让他慢慢去琢磨了，老夫教不动，势必有人会教的。”

　　眼看着华天倚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虚妄，似乎那口吻越发的离谱，至于话里头的含义，我不懂，也不敢去品，这个更不好接，只能跟个机械似的老实吞下他递来的药汤又是一口。

　　显然，虽说华天倚神情开始游移，动作倒是没迟钝，喂药的速度，不紧不慢，徐徐有度。

　　我则老实配合，用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乖顺配合着。

　　汤药这么一勺勺下去，华天倚用的速度虽然不慢，却也不算快，通常这样一碗热乎乎的药早就凉了，只是这碗，在他手中，却始终保持恒温。

　　药味的浓郁亦在齿颊留存许久。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华天倚之后很少开口，我亦只能沉默，以至于屋子里只有汤勺轻轻触碰瓷碗时的脆击声，眼见得喂得见底，华天倚收回了手，看着汤碗凝神了会，廖远的眼，透出一抹奇怪的意味：“莫小弟，在你这，老夫总能感到一种熟悉，老夫想唤你一声小奕，这样亲近些，不知可否？”

　　我有些愕然，却见他突然苦笑了声：“瞧老夫这个记性，小哥儿你不喜欢老夫，怎地又忘了。”

　　我再次在这个老怀风骨的大师身上感受到一种沧桑与凉薄，仿佛有什么极大的摧残，在默默的消磨着他的灵魂。

　　天罡子的华天倚，风华绝代至此，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心里什么地方软塌了一块，涩涩的疼，脱口道：“不过是个名儿，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成想华天倚闻言眸子一睁，瞬间有一抹华彩晶莹剔透的掠过，身形一震，眉眼都含了笑意：“小奕答应了？这便好，这就好。”

　　笑语喃喃，讷讷反复，倒有几许孩子气，反倒添了年岁厚重后的清纯。

　　芳华酥润入骨，绝代摇曳氤氲。

　　天罡子的魅力，依然不减分毫。

　　我这是说了什么，让这位大师那么开怀，至于么？

　　不由得伸出些许的忐忑来，是不是应得爽快了些？

　　明明只是个称呼，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总觉得怪了些，越发觉得尽快解决了兰雅的事情早些离开的好，于是又问道：“先生可有了在下妹子的消息？”

　　“小奕不必和老夫客气，你先把身子养好，兰雅的事，你不要急。”

　　我皱皱眉，如何能不急：“她年岁小，脾气也不好，在下怕，怕她吃亏。”

　　华天倚道：“老夫明白你着急，只是你的担忧虽然没错，却有一点，看得不够，你把兰雅当成孩子，可是兰雅那个女娃，绝不是平凡的孩子，白瓦纳是个讲究力量决定地位的世界，以她如今的本领，她是不会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吃亏的，你放心吧。”

　　这话虽然在理，可是我还是不太放心，刚想反驳，华天倚又道：“小奕可知，我与摄政王来西南，是为了什么吗？那一晚，那些刺客，又是为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