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如初见（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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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云天青不再找玄霄的茬，玄霄也不再挑云天青的刺，彼此倒也相安。偏生玄霄冷场天分就如云天青浮躁天分一般高，向来只得一个云天青大大咧咧行他左右。这番不再上演吵闹拂袖的戏码，每日又从早到晚形影不离，落在众弟子眼中就成了“同寝日久、感情渐深”的明证。
夙莘还就此事专程寻了云天青来问，逗得云天青好一阵乐。须知他最近老老实实，却是怕日日言行无忌，真个将玄霄彻底惹恼了去，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这逗乐寻趣的境界么，却也分了好几层的。
可认认真真练几日功，到底闷坏了一贯最是自由自在的人。
这日早课过后，剑舞坪中照例只剩了霄青二人。眼见玄霄又要打坐，云天青便自唉声叹气道：“师兄，我一向嗜酒如命，可上山十余日却连酒的味道也不曾闻了，心里猫抓似的好不挠心。那播仙镇的葡萄酒香甜浓郁偏还有十分的后劲，我以前在中原可不曾喝，那日初尝只觉口齿留香，沉醉不已，这几日越发想念得紧。”
玄霄冷冷道：“你初来剑舞坪，浑身酒气，喝的莫不是水。”
云天青闻言大乐：“须臾幻境！如此说来那老仙翁的酒也是极好的，那日我可听仙翁说了，师兄你真真无趣。要知仙酒难寻，辛辛苦苦试炼一遭，总该喝上两坛捞回本。”
玄霄又闭上了眼。
他不理，云天青也做不见，喃喃转个话头：“我头一次见到师父和师兄御剑而来的模样，心里是很喜欢的，上山拜师最想学的也是那招御剑飞行。如今已学会好一段时间了，却不曾好生施展过，未免有些遗憾……”
片刻他又道：“师兄，播仙镇客栈里有个小姑娘，很是美丽可爱。我上山那日答应她，拜师之后便去告诉她一声。堂堂男子汉，决不可对小姑娘失信是不是？”
玄霄终于睁眼：“新入门弟子无尊长命不可私自下山，此乃门规。”
云天青却一溜烟地已跑了老远去，笑声远远传过来：“……天黑以前我必归来。”
早知他是个只说不听的。玄霄淡淡想，他已出过言，那人不闻，便与他无关了。复又闭目打坐。午后又练了一轮剑法与仙灵入门之术，天色渐晚，却不见言辞凿凿的那人归来。
晚饭后回到屋中，那人还不见回。
晚饭时不见云天青，一向盯小师弟很紧的玄震便留了心，饭后跟着玄霄一路来到他二人房中，同样不见人，这才当真有些惊讶：“玄霄师弟，云师弟他人呢？”
玄霄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来。
便是情急之中，玄震也不由莞尔：“旁的师弟师妹都道你二人感情好，我直到此时才信了。敢情云师弟他又贪玩，玄霄师弟这却是在维护他。”
他疯了才会想护着他。心下气恼，玄霄口中只淡淡道：“原只想着云师弟之事与我无关，无谓提及。既是师兄问起，他却是御剑下山去了。”
本当他在哪处贪玩贪睡，听得“下山”二字玄震不由跺脚急道：“胡闹！他才修习几日，功力尚浅，私自下山，被师父知晓少不得一顿责罚。若在山下遇到厉害的精怪，岂不是……”
玄霄便道：“他说入夜前归来，却已逾时了。”
沉吟片刻，玄震道：“师弟可知他去往何处，我这就下山去寻。”
玄霄心中也有了主意，便道：“不必劳凡师兄，便由玄霄去寻。”
玄震闻言讶然看他。
玄霄道：“明知他私自下山乃违规之举，我并未竭力劝阻，亦是有错。此番带他回来，我便领他
一同向师尊领罪。”
知他沉静稳重，玄震稍加思虑便自允了。
玄霄转身出门去。
还有一事，他却未曾说出口。云天青那人，虽是胡闹惯的性子，可两人半个月朝夕处下来，他隐隐知他另有遵信守诺的一面。此番逾时不归，十有八九遇上了麻烦。
他虽平素不耐烦他，可也绝不会明知他遇险而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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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云天青回房取了自己日常各处搜刮来的新鲜玩意儿，便寻个僻静处径直御剑飞往播仙镇。
他进得车马驿，便笑眯眯向柜台前老板招呼道：“掌柜的，你好啊。”
掌柜自不记得他，可他那身蓝白衣衫却是认得的，便也招呼一声：“仙山来的客人您好。”
四下看一遍没寻到狄丽拜尔，云天青又转向掌柜，正欲发问，却注意到他神色惊慌不定，与他招呼也没撑出半分笑容来，愁苦模样与半月前的和气生财大相径庭，心下便没有来有些不安：“我见掌柜你面有忧色，可是有甚麻烦？”
见掌柜不答，便又问道：“敢问令千金在么？”
掌柜闻言霍然抬头望他，又是惊恐又是焦急：“你……你认得狄丽拜尔？”
心下已了八分，云天青沉声道：“可是狄丽拜尔出了事？”
“狄丽拜尔她……她不见啦。”掌柜说得这一句，似全身力气都被抽走，颓然坐倒，“她昨日趁着我忙只说出去玩，可直到歇店了还没回来。我出去打听，有人说见她跑出镇子去了，可寻了一夜也没寻到她。都说……都说她是被沙漠里的马贼给掳了。”
云天青转身便大步向门外行去。
掌柜叫一声：“客人……”
回过头，云天青冲他一笑：“我是山上下来的，曾蒙狄丽拜尔杯酒之恩，日日记在心头，这就前去将她带回来，掌柜的只管等我消息。”他知琼华派在播仙镇素有威名，如此说话想也能叫掌柜安几分心。
那日他与狄丽拜尔相谈甚欢，他请狄丽拜尔喝奶茶，饭罢掌柜不在，狄丽拜尔便也请了他一杯葡萄美酒。
小小姑娘举杯向他豪气干云：中原人有句很好听的话叫“一见如故”，大哥哥不喝我这杯酒，就是看不上我。
他仰头便干了那杯，滴酒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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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仙镇民风淳朴，太一仙径春夏常在，可出了镇子的另一头，便只见漫天漫地的黄沙了。
风沙中行走举步维艰，好在云天青上山一段时间，已能清晰分辨杀气与妖气，便顺着那股妖邪之气追寻过去。
之前掌柜说到马贼时他已暗暗奇怪，早就听闻沙漠马贼凶煞狠辣，可他们每每出现必定四处掠夺财物，这回无端掳劫一个小姑娘作甚？要知狄丽拜尔虽漂亮，可再漂亮也不过九岁。
敢情这大沙漠中不止马贼横行，更有妖怪肆虐了。云天青勾唇一笑。
越往前行，一路便多出许多小妖来，云天青一剑在手，且杀且行，他此刻心中并不如寻常冷静，可手中动作只越发从容，一路砍瓜切菜般往前行去。直到沙尘已塞满他眼耳口鼻，云天青但觉再呛一口他就该窒息而亡，蓦地眼睛一亮，不远前方忽的出现一小片绿洲来。
方圆不过一里左右，却是实实在在的绿洲。
更让他开眼的是，绿林四周竟都有妖怪携兵巡视，这难得的一块宝地已做了妖怪巢穴。
抿了抿嘴，云天青提剑便冲了过去，与一干小妖缠斗之时，他深吸一气猛地大喝一声：“狄丽拜尔！”
他困于风沙，又与妖怪厮杀半晌，此时隐隐有力竭之势，心知绝不能再多做无用功。这一声喊用上了十成功力，只狄丽拜尔在这洲中，必能听到。
果然片刻洲中便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喊：“云大哥！”
却是仅从一句话便认出只相交半日的他来。云天青心中一热，大笑着踹开身边小妖：“且等片刻，云大哥这就来救你！”
他这狂性一发，手下再不容情，剑指处一片血光与惨呼。待他杀进洲林，却见四周并无藏处，唯独小洲中央最大的一棵树下根部开一洞穴，想来狄丽拜尔便被囚在树中。横剑在前入得树洞，便看见被缚在树下的狄丽拜尔，两人相见，各自大喜。
正相顾笑间，忽听另一道绝不属于他二人的声音气哼哼道：“先解开了我二人的束缚，你们再执手相对傻笑不迟。”
云天青这才注意到狄丽拜尔身边还缚了另一人：貌若春山颜色如花的娇滴滴的大姑娘。
见云天青惊愕模样，狄丽拜尔解释道：“这位梦姐姐是昨日和我一起被大妖怪给掳来的，一路多亏她护着我。”
“妖怪呢？”云天青当然不会认为抓来二女的就是外面那些趴了一地的小妖小怪。
二女同时摇了摇头。狄丽拜尔道：“咱们被那妖怪带着，途中便晕了过去，醒来便在这里了，没见昨日那妖怪。”
上前为她二人解身上藤条，云天青续问道：“那妖怪长什么模样，可瞧清楚了？”
便见二女又是一脸迷茫的样子，狄丽拜尔迟疑道：“就是一阵好大好大的风……我没见过妖怪，是梦姐姐说咱们遇上妖怪啦。”
云天青不由苦笑。自沙漠之中修行而成妖，自然可随意化作风沙，这妖怪藏头露尾的，可叫人讨厌。
手中藤蔓不见如何牢固繁复，可云天青又解又掰，总也绕不开折不断，他又使剑去砍，火花四溅却如斩在钢铁之上。正疑惑间，瞟见二女身上的藤条越缚越紧，倒似藤条自有知觉似的。心下猛地警醒，云天青不及对二女解释，提一口气便合身向树洞外扑去。就在他飞扑之时那树洞却已迅速合拢，树干周围猛生出若干藤条将他牢牢缚在半空之中。
长剑落地，云天青不由苦笑连连：“原来不是人家藏头露尾，是咱们自己奇蠢无比而已。”
他一路心系狄丽拜尔安危，待见她安然无恙更是大喜之下松动了心神，便连没见着掳人那妖怪的影子也未多想。直到此刻被缚，这才有空明白敢情自己根本是主动送上门来给人当粽子捆的，一时大感面上无光。
梦姓的漂亮少女先前还悠哉闲哉模样，此刻见唯一的救星被俘，也不由急得直跺脚：“瞧你那身衣服，难道不是修仙弟子？蛮力解不开倒是使用仙术啊！”
情况允许的话，云天青实在很想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我若能使用仙术，也不至一路都使了老力来拼，累到现在连几根树藤也躲不过了。”
少女一怔：“……？”
云天青苦笑：“咱们遇的是风沙中修成的精怪，区区不才我么，不巧修习的正好是风系仙术，还是只修了大半个月的最低等一级。”意为即便拿命来拼也拼不过人家同一系修了几十年上百年的。
……
少女一张俏脸已全然铁青。
云天青喃喃道：“若师兄在就好了，一把火便焚了这八爪鱼缠人精。”玄霄修习火系仙术，况他天资极高又勤于修行，进展可谓一日千里。若他在此，一身功力再加术法相克，想必能轻易制服这树精。
上不来下不去，一时无法可想，云天青也不是个自虐的性子，便将浑身重量都交托给缠身藤蔓，全心全意放松筋骨，口中戏道：“狄丽拜尔，大哥今天本想当一回英雄，可惜还没交上手便已败给了人家，说不定再一刻咱们就都被妖怪给吃了，你怕是不怕？”
狄丽拜尔本是个聪慧剔透的姑娘，闻言立即道：“咱们不是已经在妖怪肚子里了么？”
一想也是，云天青不由乐开：“被妖怪吃进肚子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遇上，咱们日后可不能忘了这一遭。”
听他说道日后，狄丽拜尔想还不知有没有日后呢，低声道：“这半个月我心里很是想念云大哥，不知云大哥在山上怎么样了。被妖怪抓来，我心中害怕，便和梦姐姐说我大哥是仙山弟子，定会来救我。说出口，即便不能实现，却也不那么怕了。方才听到云大哥在外唤我，一时之间只以为又晕过去了，做着梦呢。”
云天青柔声道：“是大哥不好，若早些下山来看你，想必你也不至被妖怪抓。小妹子只管放心，大哥一定想法子救你出去。”他行走江湖从来无牵无挂，以往遇到人也好妖也罢，功力高的或低的，动辄拿命去斗总不下数十次，先前急怒之下犯了老毛病，此刻见二女黯然模样，不由十分内疚。
那少女忽道：“狄丽拜尔将你说得百般厉害，你就只会使蛮力和有力也没处使的风系仙术？”
“……嘛。”云天青偏头想了想：“没上山之前也修习过水系。”
少女“咦”了一声：“我也修习过水系仙术。”
云天青闻言大感兴趣：“我只当你和狄丽拜尔同是播仙镇的姑娘，不曾想也是修道之人。”
少女道：“我叫梦元音，万里迢迢来到西域便是想拜入琼华门下，昨日才初识狄丽拜尔。若非我在沙漠之中迷了路，拖住狄丽拜尔打听，又想要她领我去沙漠另一头的太一仙径，想来她及时回播仙镇去，便不会被抓来了。”
原来如此。他早先还奇怪狄丽拜尔并非不知好歹的女孩儿，怎会无端去沙漠乱跑。
一边想着，云天青道：“这也怪不得你。”正好狄丽拜尔同时与他说同一句话，三人一愣，便齐齐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如初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