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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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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真的对不起,让你当了一回第三者的角色。”徐烟歉意地说。
苏茜茜嫣然笑道:“我们之间就不用客气了。祝你们能白头到老。”
“谢谢。”徐烟向她举起酒杯。
苏茜茜和她碰了一下,脸上带笑,眼神却流过一丝淡淡忧伤:“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两个。如果我当初选择不放手……”
“有失必有得。你现在不也挺好?世事本无完美。”徐烟微笑地打断她的话。
“是。我家庭幸福,夫慈子孝,人人羡慕。要知足,太贪心会被天谴。”苏茜茜大笑。
徐烟不禁失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喜欢乱改成语。”
“呵呵。江山易改嘛。”苏茜茜笑盈盈地说,“来,再干一杯!”
“好。”
苏茜茜一仰脖喝下去,脸颊上顿时泛起两朵绯红的桃花,楚楚动人。
徐烟看着她,心中有些感叹。
生活就是一盆温水,我们像里面的青蛙,不知不觉渐渐被煮熟。再回首来时路,已是荒烟蔓草,面目全非。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有多少人可以圆满?
回到公寓。宁佳正坐在钢琴前专心地弹着一首曲子。可能是新学的缘故,断断续续,很不连贯。
“有为青年,开始热血地向太阳奔跑了?”徐烟走到她身后,笑道。
“新写的一首歌,看看效果如何。”宁佳眼睛紧紧盯着曲谱,“还有,无为青年,厨房里有做好的红枣蛋,自己动手。”
“越来越贤妻良母了,居然在没有烧掉厨房的情况下做成了糖水,真让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宁佳回身给了她一拳。徐烟大笑躲开。
“对了,定下去英国的日期没有?”
“定了。下个月二十号。你要不要当陪读夫人啊?”宁佳坏笑地捏捏她的脸。
“娘子,你在曲折地暗示在异国他乡寂寞难耐,孤枕难眠,需要老公陪伴吗?你要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啊?”徐烟用唐僧的语气调侃。
“徐烟三藏,暂时收起你这一套,说正经的,我要在英国呆两年。你在国内给我安安份份,克守妇道,否则让我知道你拈花惹草,我休了你。”宁佳哼了一声。
“强嘴的小女人,我喜欢。”徐烟从背后抱住她,“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时刻谨记,你是名花有主哦……”
“徐烟你越来越老气横秋了……”
“你到了国外,相信杜明凯不会继续搞鬼,除非他的人生以捉弄我们两个为目标。”徐烟转了话题。
“管他呢。我才不怕他。假如我不幸蒙主恩召了,你替我照顾一下我父母就行了。”宁佳笑道。
“呸,乌鸦嘴!”徐烟捂住她嘴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我是说假如嘛。”宁佳说,“你这小女人又跳脚了。”
“你可以假如你活得比乌龟更长命。”
宁佳苦笑:“你他妈的就不能有好一点的比喻。”
徐烟紧紧搂着她:“我们要到欧洲去的。你不能失约。”
“你也不能。”
“一言为定。”
“失约的是沙皮狗!”
徐烟伸出尾指,宁佳也伸出手指,两人勾了一下。
“好兄弟!”宁佳拍拍她的肩。
“靠,什么好兄弟,老婆,低一下头对你来说这么为难?”
“那你低一下头会骨折?老婆。”
两人互相瞪着眼睛,片刻终于撑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虽然日子恢复了平常,而和宁佳之间也比从前更深刻地理解对方,但徐烟心里始终不敢完全放松。
宁佳一天不离开这里,她一天不得安心。
杜明凯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这让她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小妹,今晚回一趟家。”
“什么事?”
徐明秋欲言又止。
“又是关于我的事吧。”
“嗯。”
“好。我今晚回来。”
放下电话,长长吁出一口气。自从上次父亲用小凳子砸伤她胳膊后,她很久没回家,和父亲碰过面了。
依然是闷沉沉的吃完晚饭。
席间只有母亲单调的劝菜与姐姐苍白的陪笑,还有姐夫和父亲对他们那个圈子的高谈阔论。徐烟沉默不语,低头吃饭。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搬回来。”饭后,徐骥指指以前徐烟住的房间。
“我不久就要到香港,不用那么麻烦搬来搬去。”徐烟淡淡地说。
“说到底,你还是铁了心不要父母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徐骥瞪着眼睛。
“徐烟,又快换届选举了。你这个时候得罪杜明凯,对爸爸相当不利。”她姐夫在一旁说,“你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不懂事?”
徐烟一言不发。
“只要你假以辞色,杜明凯一定会不计前嫌。我打听过了,他从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认真过。甚至听说他不止一次说过,希望能娶到你。”
“可我没说希望嫁给他。”
“难道你忍心葬送你爸爸的仕途?忍心看你爸苦心经营几十年,就这样没了?”她姐夫紧紧追问,“徐烟,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啊。”
“难道,在你们心目中,自己的前途有那么重要,值得用亲人去交换?”徐烟缓缓地说。
她姐夫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放肆!”徐骥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即使父母不用你为他们着想,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也不是个正经事。在我们国家,闲言闲语都能把你们淹死。”她姐夫忙转换话题。
“我想和谁在一起,不需要别人来投票赞成。”
“徐烟,一个女人没有当过母亲,没有孩子,始终是遗憾的。你也该为自己想想日后。”徐明秋说。
徐烟依然神情如常:“我自有打算。”
“徐烟……”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徐母泪眼婆娑,“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有什么想不开,和那些变态的人混在一起?父母对你不好,你可以说,我们改……”
徐烟心头一震,忙说:“妈,不是这个意思。”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坚持要和那不男不女的女人在一起?”徐骥冷冷地看着她。
“是。”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我不知道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鬼迷心窍,什么也不管不顾,既然你变成这个样子,别怪我对她不客气!我让她勾引我徐家的人!”
徐烟抬起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往手臂上划了一下。
鲜红的血从伤口处冒出来,像一条血线缓缓流下雪白的手臂。
徐明秋尖叫一声。徐骥惊呆住了。
“爸,我从小没什么要求,你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这件事,唯独我不能答应你们。我爱你们,我同样也爱她,我要和她在一起。如果你对她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如果她缺了一只手,我这只手也会跟着废掉,就像这样。”徐烟神情平静,一字一句地说,“爸,我求你了,请你放过我们。”
徐骥脸色苍白,颓然地垂下头。她姐夫没料到是这种变化,目瞪口呆。
屋子里鸦雀无声。
“妈!你怎么了?妈!”突然徐明秋的惊叫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只见徐妈妈像一瘫软泥似的昏倒在地上。
“病人本来同时就有心脏病,经不起强烈的刺激,你们是怎么搞的?”医生板着脸不耐烦地训斥眼前的几个人。
“医生,我妈她没事吧?”徐明秋陪着笑脸。
“还好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谢谢医生!”
一行人走进病房。徐母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床单衬得她的脸色更惨白得吓人。
“妈……”徐烟快步走上前,轻轻叫了她一声。
徐母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嘴唇抖动着,象要说什么,眼中泛起泪光。
“妈,是我不好,对不起。”
“小烟……”徐母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泪水从眼中流下来,“你想要什么你说,爸妈能办得到的一定办到,你有什么对爸妈不满对这个家不满,你说出来,我们改,你不要去搞同性恋了……”
“妈……”徐烟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母亲的指尖冰凉地握着她,那寒意一直渗到她的心尖上。
“你要是不喜欢和那个姓杜的交朋友,随你便,你说是不是,阿骥?”徐母柔弱的乞求眼光落在徐骥脸上。
徐骥浓眉紧锁,良久,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徐母笑了,眼光落在徐烟脸上:“小烟,妈没什么指望,只想你平平安安,幸福快活,只要你不搞同性恋,只要你正常,不再和她来往,妈做什么都愿意……”
徐烟低下头。
“小烟,你不听妈的话了吗?”
“徐烟……”徐明秋推了一下她,示意她应承。
“小烟……”
徐烟大脑里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要把你妈气死了才安心?”徐骥在旁边说话了。
“好,妈,我答应你。”徐烟的声音细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徐母欣慰地笑了,抚摸着徐烟的脸:“小烟,妈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小烟从小就是乖孩子……”
徐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象没有了重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眼前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此后,父母家人再说了什么,她什么也记不起了,只是记得自己木然地应着。
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早已经午夜,宁佳睡着了。
她洗完澡,上了床,紧紧地把自己裹在被子中。身边的宁佳早把被窝睡得暖和,她却感到手脚冰冷,仿佛连血液也没了温度,被子裹得再紧实,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你怎么了?”宁佳忽然说。
“你还没有睡?”她用平常的声调说。
“刚睡下不久就被你吵醒了。你今晚有点奇怪……”宁佳靠过来。
“呵呵,是不是发现我头上长了两只角?还是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你亲爱的老公变成一只狼在对月长嚎?”她笑道。
“今晚月亮放假了。你要嚎只好对日光灯去嚎。”宁佳哼了一声。
“睡吧。不是明天要回深圳办手续?”她捏捏对方的脸。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我就是觉得你不对劲。”宁佳说,随手按亮床头灯,“看看你的脸,象刚从坟墓爬出来的僵尸。”
“你以前就一直嫉妒我的小白脸,我理解你的心情,”徐烟笑道,按熄床头灯,“睡吧,麻烦精。”
“你今天回家……是家人出什么事了?”她却不掘不挠。
“我妈旧病复发。没事。”徐烟轻描淡写地说。
“哦……”她哦了一声。
徐烟心里又酸又涩,大脑一片混乱。她极力想镇静下来,却无法做到。
宁佳伸出双臂搂住她,把她抱进怀中。
“徐烟……无论你家人要你做什么……我不会怪你。”宁佳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脑汁被人放蜜糖了还是被换掉?什么时候学起小女人演偶像剧了?”徐烟眼泪在眼睛里转动,脸上仍然是笑着。
“我知道你不容易……”宁佳紧紧抱着她,“……我不要你有事……”
徐烟轻轻拍了一下她搂着自己的手,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
宁佳不再说话,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轻抚着她的发。
她静静地温顺地躺在她怀中,像个孩子。
天大地大,海阔天高,但只有她圈起的双臂才是她眷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