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树海之鱼

21、第 21 章

　　（二十一）

　　“妈，我回来了。”徐烟走进门来。

　　抬起头来，才发现家里有客人。她的表嫂和一个年轻男人。男人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他微笑地对徐烟点点头。

　　“小烟啊，你总算回来了。”徐母病愈之后虽然身体还虚弱，但今天看得出她心情很好，神采奕奕，“都等你半天了。”

　　“今天加班。”徐烟看到表嫂和那个年轻男人，心里就已经清楚了。

　　“这么久不见，小烟长得更漂亮了。”表嫂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守明，前些天刚从美国回来。”

　　“你好。”徐烟微笑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小烟，你陪客人坐坐。我先忙去。”

　　“妈，我来帮你吧。”

　　厨房里，徐烟一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洗菜，一边听着母亲眉飞色舞的对客厅那位守明先生的介绍。

　　“……看样子就知道是老实人，你可好好跟人家交往，你也一把年纪了，你没有个好归宿，妈就是不放心，都是因为你没有正儿八经地交一个男朋友才会被那些变态带坏……”

　　声音从左耳飘进来，转眼就从右耳飘出去，却在心里留下一片凉意。徐烟甚至不敢抬头看母亲充满祈盼的眼睛。

　　一顿饭味同嚼蜡。母亲和表嫂充分发挥媒人的本色，极力制造话题，那个守明也开朗健谈，饭桌上了除了少言寡语的徐烟，气氛热烈。

　　“妈，我刚才朋友打电话来，有急事，我先走了。”

　　离开家门，徐烟长长呼出一口气。

　　天阴沉沉的，乌云成堆压在城市的上空。

　　她漫不经心地开着摩托车，在街道上乱窜。天地茫茫，道路四通八达，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不知不觉来到了以前和宁佳经常光顾的小吃店那里。

　　“哟，很久不见了，那位姑娘没和你一起来吗？”老板娘的脸仍然笑得象菊花。她记得徐烟和宁佳。

　　“嗯。”徐烟胡乱应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要了一瓶二锅头，自己一个人喝起来。

　　雨下起来。哗哗声覆盖了一切，远处隔河的灯影像鬼火幢幢。

　　徐烟一杯接着一杯喝，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烈酒流下喉间，像一团火焰燃烧，烧得人忘了前尘未来。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头脑里一片空白，如同一座空城。

　　渐渐地老板娘的脸模糊了，眼前的酒瓶旋转起来，头仿佛被人用细细的针一下一下地扎着，开始昏沉沉地疼痛起来。咽喉梗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

　　“你没事吧？”老板娘好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徐烟满脸通红，连眼睛也是红的。她站起来，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如你在这里歇歇，等酒气过了再回去吧。”老板娘很热诚。

　　“不要紧。”徐烟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外。

　　雨仍未停，打在身上凉意沁骨。

　　徐烟发动摩托，冲向茫茫雨幕中。头脑在雨水敲打中渐渐清醒。

　　“小烟是个乖孩子……小烟最听妈妈的话了……”

　　“……我看守明挺不错的，女人结了婚心就安定了，不会有那么多胡思乱想……”

　　“小烟，你要把你妈气死才甘心吗？”

　　“小烟，妈身体已经这么差，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母亲的泪眼和眉飞色舞的脸反复地出现，像不停地倒带。还有明秋，苍白的没有光泽的漂亮的脸，父亲徐骥威严的神情。

　　“徐烟……”

　　然后是宁佳微笑的脸。

　　“徐烟，一言为定。一起去欧洲……”

　　还有她手臂温柔地搂着她，肌肤上仍能清晰地感应她温暖的质感。

　　心突然被狠狠揪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泪又快又急地从她眼中涌出来，瞬间被雨水带走。

　　摩托车越开越快。

　　冷风从身边急急地掠过，全身已经湿透，雨点迎面而来，火辣辣的痛，她却全然不顾。

　　我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已……

　　我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而已……

　　………………

　　眼泪仍然不停地涌出来，和雨水溶在一起。

　　车速越来越快，两耳被风灌得只有轰鸣声，扯得生疼。她感觉自己像长出一对巨大的羽翼，快要腾空而起，飞离这个纷扰世界。

　　前路茫茫，灯火越来越少。远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要是从来没有我，要是世界上没有徐烟的存在……

　　…………

　　眼泪仍在不停地从她眼睛倾泻而下。握着车头的手在颤抖着。

　　从小到大，都让别人满意，满足别人的期望……为何现在，像个罪人？……

　　…………

　　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

　　我就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

　　………………

　　突然，摩托车猛地顿住，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徐烟整个人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宁佳…………

　　徐烟痛苦地挣扎了几下，眼泪仍不停地流出。

　　宁佳…………

　　最后一刻，浮起她的笑脸。

　　然后，世界刹那，如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