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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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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仙乃是蓬莱万毒仙,犯我者,必死。”桀骜而立,翠色衣衫的女子面若桃花,眉目之间隐隐有黑气滚动,她眼神微冷,竟是让面前数人不寒而栗。
人群中有人胆大,站出一步叫嚣道:“什么狗屁万毒仙,我们从没听说过此名号,只怕是魔教妖女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打着仙人的幌子上我昆仑滋事!各位师兄弟,今日我们必将此妖女捉下,交予上仙发落!”
经他一说,又人数人附和,却见那女子毫不在乎地一笑,竟是有倾城之色。众人微微愣神,反应片刻暗叹妖法惑人,一时间剑气四起,围攻上去。
“找死。”女子淡然回步,避开攻击,手中绿光一闪,一把通透碧玉的剑升空而起。飞剑无情,数人连连哀叫,眨眼间女子四周空出一片地域。
“你!”之前胆大的昆仑弟子又羞又怒,“妖女!你杀我昆仑万须兽在前,现又伤我师兄弟,今日我许莫言定将你拿下以洗我昆仑之耻!”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见白光一显,却是那许莫言的飞剑迎来。此人道行只怕是在众人之上,他神色毅然,使出一招“寂灭”,刹那间白光遮目,让人睁不开眼。
众人惊异不已。
有人失声叫道:“大师兄,不可!”
寂灭,无形无影,无生无灭,昆仑墨渊上仙所创,是以自身殉剑,万缘皆尽。
他竟是想与她同归于尽。可惜……
“凭你的道行,能使出寂灭已是难得,但要伤我却是少了几分。”女子冷冷说道,玉剑飞过,生生拦下了许莫言的招数,许莫言踉跄后退数步,被师兄弟搀扶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师兄。”昆仑弟子痛声叫他,许莫言微微摇头,昏了过去。
“妖女!你且在这里等着,我们这就请了墨染上仙来治你!”
终于……
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杀万须,那是他的坐骑,伤昆仑弟子,那是他的徒儿,这样他就会来找她报仇了吧。正义如他,必是容不得她这样作孽的。
可是……
万毒在昆仑山腰等待了数日都不见墨染的身影,就连半个昆仑弟子的身影也没见着。寂静的昆仑,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她翠色的衣衫上都落满了雪,远远看去,放佛只是矗立在天地间的冰雕,毫无生气。
她只是半仙,刚修成灵体,数日下来终是受不住。
“万毒。”一声轻叹,他来了?
不,不是他。
“漓渊。”
万毒抬眼看清来人,俊朗如星光,神色一松,晕厥了过去,一个温暖的怀抱立刻抱住了她。银光一闪,昆仑山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而昆仑山顶的天光殿上,有人微微叹息。
“他还是不愿意见我。”万毒皱了眉头,“我杀了万须,伤了他师门徒弟,他都不愿意来见我。”
“你不该这么逼他。”
“我没逼他,是他在逼我!若不是当年在蓬莱,他日日积得仙露浇灌于我,我怎能在千年后修得灵体?你又怎能修得金身成为上仙?我只是想报答他,只要他告诉我他想要什么,我一定为他找到!”
“报答?”漓渊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个事情,哪里有一件是在报答他的?”
“我……”万毒愣了愣,羞愧低下头,“我只是想见他,想他当面告诉我他……”
“万毒。”漓渊打断她的话,正色道:“你刚修得灵体,世间善恶尚未分辨,却偏偏有了执念,只怕难以再修得金身成仙。”
万毒不言,似乎不懂他的意思。
漓渊看她懵懂的神色,不由得皱眉,沉吟半响,道:“你乃蓬莱万毒灵草,含万毒,医百病。一念毒,乃恶;一念医,乃善。且不说你本身便是难定善恶,现在你想要报答墨渊上仙浇灌之恩,乃是善意,却偏偏为见他而做了恶事,我看你还是回蓬莱再修炼数年,等一日你明白世间善恶再来见他吧。”
“真的吗?到时候他会见我吗?”
见万毒几乎是忽略了自己的善恶之说,漓渊默然片刻,微笑道:“会的。当你能明世间善恶,他必定会见你。”
这一日,漓渊随意搪塞之说却成了万毒的心病。数百年后,修得金身的万毒位列仙班,赐名司离。
司离,掌管人界分离。
本是散官,久久无要职,逍遥于仙界,滋事于昆仑。玉帝头疼,耐不得她任何,正巧天庭原本掌管分离的孟女不知所踪,这个职位也就给了她。
有了事情做,就分不了身再去昆仑打扰墨染上仙的清净了吧。
众仙皆如这般想,途径月老殿的时候偷偷打望,只见一个翠衫女子皱紧了眉头,纤细白皙的手指解着树上的红绳,口里嘟囔着:“这么多结,哪是说能分离就能分离的!”
于是莞尔,暗叹玉帝妙计。
却说这已是司离入仙界三百年后,王母盛宴,本该是大喜的日子,袅袅仙乐之下,气氛尴尬异常。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孩童拘谨地站在众仙之前,他昂着头,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有惊有怒,有喜有痛。
众仙家的酒杯还握在手边,笑容也僵在嘴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一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模样。
解开月老规定的最后一根红绳,姗姗来迟的司离便是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月老赶紧拉了司离坐在自己身边,一个眼神叮嘱她莫要出声,然后回头看了王母一眼,又看了看那个黑袍孩童。
“既是玉帝之子,且留在仙界吧。”王母眯了眯眼,“掌管黑夜星辰,赐名夜神。”
玉帝默然,夜神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低了低头恭敬应“是。”再看众仙家,皆是移了眼神不看他,唯独有一双眼睛,明亮亮望着他笑。
他愕然。那眼睛却久久没有移开,冲他眨了眨。
他退下到宴会一角,阴暗处挡住他所有的表情。
丝竹声未曾停止,似乎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
“我去跟他说几句话。”司离笑嘻嘻站起,陡然被月老扯了回来,不由得疑惑,“怎么?”
“你去做什么?别惹事的好。”
“惹事?”司离更加疑惑了,“我看他和我一样是新飞升的散仙,倒是想和他聊上一聊。”说罢眼神又转向夜神之处,放佛看见一片黑暗,轻轻皱了眉,“也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
“他哪里是什么新飞升的散仙!他是玉帝的第二子。”
“是吗?”司离惊讶起来,不等月老再说,端了酒杯迎上王母道:“恭喜娘娘再添一子。”
气氛骤然如同霜降,王母眼神一瞥,司离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说错什么了吗?
月老无助地扶了扶额头,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分不清是谁发出的,司离只觉得众仙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头皮发麻。
“玉帝得子,自然是娘娘福泽深厚,我等且祝娘娘一杯!”一话破冰,司离感激望去,见是一张熟悉的脸,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
“漓渊上仙说的是,我等且祝娘娘一杯。”众仙附和,王母的眼神缓和片刻,笑盈盈饮下一杯瑶池仙露,又转头和南极星君说起话来。
漓渊不露神色地拉了司离到一旁,使了个眼色道:“常闻仙子掌管人界分离,昔日本仙未得道之时,曾遇一人,见他根骨其佳,加以时日必能悟道,却要经历人间分离之痛四十九次,想问问仙子可曾知道此人,他又已经历了多少离劫?”
司离知道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容小仙不能告知上仙,但请上仙月老殿一走便知。”
两人偷偷离席,司离突然回头,宴会角落里那一抹黑色已经不在。
“他是海神马祖和玉帝的孩子。”漓渊轻声解释,语气略带责备,“你那般作为,实在唐突。”
“海神?”司离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妥,反倒是对夜神的来历有了兴趣,“神界不是早已毁灭了吗?”
“那是在神界还未毁灭之前,马祖和玉帝原本是情深伉俪,后来妖王琉璃出世,三界大战,神界毁灭,夜神本是孕育于海底深处,万年后才得以修得金身出世。”
“原来不是王母的孩子,难怪……”司离放佛想起了什么,黯然道:“那么说来,他是孤独了上万年了。”
漓渊微微愣神,面如熙风,拍了拍司离的头,“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福?在你成长的这几千年中,我还是陪伴了你许久。”
司离瘪瘪嘴,瞋他一眼:“小银蛇你飞升之后就很少来看我了。”说罢又低了低头,“他走之后,却是从来没有来见过我,这次王母盛宴他也没来,想来是不想见到我罢。”
漓渊知道她口里所指是谁,见司离垂头丧气的模样,宽慰道:“谁叫你糊涂杀了他的坐骑,还伤了他师门徒孙?”
“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漓渊的眼神投向右侧角落,沉默片刻道:“我听说近日黑水洞不太太平,想必是万年前封印的玄蛇有冲破封印的迹象,玉帝正在召集有为仙家下界镇压,你若是有兴趣,也可去见识一番。”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对什么玄蛇玄龙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司离摇了摇头,突然“咦”了一声,“小银蛇,那玄蛇是你亲戚吗?你们都是蛇啊。”
漓渊咳嗽两声,拍了拍司离的头,“当年你杀了他的万须兽,是不是该补一头坐骑给他?”
“哦,对哦!”司离大喜,“那玄蛇比万须兽好吗?”
“当然。玄蛇乃是妖神琉璃座下护法,当年三界大战,妖神琉璃派那玄蛇入西海,虽然到后来它被海神娘娘封印在黑水洞中,却也让海神负伤极重,想来是修为极高。”
“重伤海神!?那我怎么打得过啊?小银蛇你这是对我起了杀心,想让我去送死吗?”
漓渊只笑不言,片刻后又拍了拍司离的头,“我跟你说笑而已,不必当真。”
说罢径直离去,眼神在右侧的角落停留了片刻,一丝笑意挂在嘴边。
不日,夜神请缨下界镇压黑水洞玄蛇,司离以历练为借口一同前往。仙界众说纷纷,有的为一个孩童和半瓢水仙子叹息,有的暗叹仙界天兵天将无用,有的内疚自己未曾出头,反倒让孩子去送死,只有一仙后悔不已,便是漓渊。
当日王母盛宴上司离唐突,夜神冷冷一笑,漓渊本是想借此机会让夜神再无回归仙界的可能,没想到那个傻乎乎的司离还真听自己的话去了黑水洞。
再去向玉帝请缨,王母却是不答应,偏说为自己在南极星君座下寻得一职位,立即派至南天。
漓渊无奈,写书一封命仙鹤飞去昆仑,继而上任去了南方极天。
那个人,若是对司离还有半点怜悯之心,那司离就还有存活的希望。
是自己错了,而亏欠司离的,越来越多,想必这一世都难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