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110、相濡以沫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一样，紫萱的绣眉，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在一片寒冷中，她渐渐恢复神志。几乎可以透骨的寒气，将她里里外外全都冻得结结实实，她忍不住地打着哆嗦。
　　眼光好刺眼，喉咙又干又痒，就像好久没有饮水了一样，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肢麻痹，仿佛都不属于她自己了一样，她只能在冷空气的包围下，瑟瑟发抖。
　　她努力地回想着之前的情形，头，仿佛要炸开了一样难受。
　　身体好冷啊，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要死了？
　　意志力强迫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很小的白，很是刺眼，她轻轻眯起了双眸，才好受的了些。她想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可是四肢都失去了知觉，麻木而不听使唤。
　　抬眸，却看到了那个半坐在洞口的黑衣人，那苍白如纸的脸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他的头发上，睫毛上，眉毛上，似乎都结了一层冰，那双堪比修竹的大手，冻得又红又肿，指尖满是血污，高大的身躯，在洞口为她阻挡寒风，仅有的一件外衣，覆在她身上，而他，浑身上下都是积雪，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几乎成了个雪人，他强忍着发抖的趋势，只是望着她清醒过来，微微一笑。
　　“醒了。”这是她清醒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见她醒了，他心头一阵窃喜。
　　紫萱没有回答，不知不觉中，眼眶竟然变得粉红，湿润。
　　秦殇抬起左手，拂落身上的雪，继续转过身，为她遮风挡雪。不需要言语，而那深深的爱，却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紫萱看到，他那深蓝的中衣上，满是暗色，似乎是干涸的血迹。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鲜艳薄冰。她的心，狠狠地颤抖了几下。
　　“你，没事吧？”紫萱轻轻地问，声音非常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的喉咙，因为说出了这句话，而变得如同长刺了一般疼痛。
　　“别低估了你的夫君。”秦殇强压住那股翻腾的气息，他很想剧烈的咳嗽出来，但是他不能，因为紫萱一定会担心的，他是个男人，他不能让女人为他担忧。他努力地回想着两个人快乐的时光，来提醒着自己，他还有她需要保护，他不能倒下去，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小时候，还有那一个月……
　　夫君，她只叫过他一声吧，还是在他们新婚那天，可惜，他却那样的嘲笑她。
　　紫萱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背影，心中，带着一丝愧疚，她皱着眉，努力用淡淡的语气说，“既然你受伤了，就不要坐在那里，进来吧。”
　　她还是关心他的吧，虽然她用了那么淡的语气。秦殇看着她显现了些许坚强的小脸，轻轻一笑，点点头，费力地走进洞中。寒风，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迅速灌了进来。
　　紫萱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勉强自己缩起身子。
　　“向里走一点吧。”秦殇向她伸出手，想去扶她。
　　“我自己可以的。”紫萱看着他那双冻得不成样子的手，心下愧疚，不想再让他扶她。
　　秦殇轻轻皱了皱眉，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理解他的示好，不接受他的关心呢？
　　紫萱不理会秦殇那怪异的表情，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冰刃一般，刮得她生疼。她抬起僵硬的手臂，扶着石壁，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可是无奈在寒风中冻得太久，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即便是有力气也使不上。
　　秦殇低叹了一声，伸手轻轻扶起她，虽然他的行动同样迟缓，但是多年锻炼出来的功底也不是白费，与紫萱相比，他的身体情况要好得多。
　　“你的腿都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了，还是我扶着你吧。”
　　那双大手，红肿开裂，完全失去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气度，让紫萱心酸酸的。离开了那个充满约束和阶级关系的王宫，她觉得自在了许多，而他，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来。”秦殇揽住紫萱，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向洞的深处走去。
　　淡淡的残梅香，伴随着寒冷的空气，格外冷冽好闻，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也不是冷血残酷的修罗恶鬼，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
　　此刻，靠在他怀中，紫萱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她就是无法从他充满深情的眼神，与充满关爱的怀抱中解脱出来。
　　“我们，还能出去吗？”她看着他充满了希望光芒的眼眸问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在王宫中，做万人之上的帝君的时候，没有这种充满希望的眼神，反而是到了这种绝境，他的眼神才变得这样。
　　“相信我。”简单的三个字，加上他唇角的微笑，无时无刻不让紫萱觉得安心。
　　尽管这是在冰天雪地，危机四伏，可能随时会丧命的上邪雪山中，可是有他在身边，她竟然能够忘却周围的一切，只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先休息一下，养好体力，等天气好一些，我们就出去。”到了洞穴深处，秦殇小心翼翼地把紫萱放下，自己也坐在她旁边靠着石壁喘气。
　　山洞并不是很深，里面也堆积了很多雪，虽然同样寒冷，却比外面暖和些，紫萱和秦殇顾不得一切地紧紧靠在一起，温暖着彼此。
　　一时间，他不言她不语，气氛沉静而又压抑。
　　深深的疲倦袭来，紫萱靠在他怀中，无声地睡去。睡着了就不会觉得冷，睡着了就能忘饥饿。

　　再醒来时，身边没有了他的身影，紫萱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无穷无尽的空虚与无助，伴随着寂寞与悲伤，将她淹没，他终究弃了自己？
　　她不由得缩起身子，紧咬嘴唇，裹着已经撕破的狐裘在冰凉的土地上瑟瑟发抖，身为女人的胆怯与害怕在这孤独无依的坏境中抬头，让她思念起那个带着淡淡残梅香的怀抱，虽然冰凉，可是好歹，是个依靠。
　　好渴，好饿，喉头干痒，比火烧还要难受，胃里抽痛，比烟熏还要难忍。她这才惊觉，是不是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她抬头看着，周围除了白茫茫的落雪，什么都没有，她挣扎着爬过去，抓起大把的雪向口中塞去，那冰冷到极点的触感，顺着口腔，滑过食管，流到胃里，让她颤抖的幅度更大了几分。
　　可是，还是好饿……
　　只剩下她自己面对这绝境，她真的觉得好孤独，她有些不争气的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哭也没用啊。
　　突然传入耳中的咳嗽声让紫萱的心一阵颤抖，那声音是他的没错，只是，压得很低，似乎强忍着咳嗽声音一般。她吃力地几乎可以算作爬过去，洞口，秦殇靠着墙壁，弯着腰，猛烈地咳嗽着，一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掩着口，丝丝的艳红，从他指缝中渗下，在莹白色的雪地上，化开了惊心动魄的痕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殇又吐出了几大口的血，一滴一滴的鲜血，犹如地狱曼珠沙华一般，绽放在雪地上，美得，撕心裂肺。
　　紫萱呆呆地看着他，这就是他说的，他没事？这就是，那个笑着安慰她的人？随后她听见了自己几乎变了调的声音。
　　“你没事吧……”多余的话，真的很多余。
　　秦殇不着痕迹地把手藏在身后，挪动身体挡住了紫萱的视线，笑着说，“我没事。”
　　那神色，真从容，若不是他唇边带着一丝难掩的血色，紫萱真的好想相信他所说的。
　　那挡住了洞外风雪的身影，背面映射了阳光，而正面，依然处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孤独，其实，秦殇就是这样吧，孤独，寂寞，亦正亦邪。
　　“进来，休息一下吧，”紫萱吃力地坐起来，不再去看秦殇刻意隐藏起来的真相。
　　“好。”秦殇笑着答应，唇角始终绽放着令人安心的微笑。
　　紫萱默默地把雪放在口中，溶化后吞下去，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在死亡面前，人类求生的本能都是强烈的。
　　几声轻咳再次传入耳中，紫萱回头，又看到了秦殇捂住嘴唇的样子。
　　“喝点水，会好吧。”她这样问他。
　　“傻瓜，内伤忌饮凉水。”秦殇浅笑，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上，流露出的淡淡关心，他知道，她对他，一向都不是无动于衷，明白了这点，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知道，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加上屡次从高处坠下，都已经伤到了内脏，可是他不会倒下去，因为，他的女人，需要他。他之所以不再吃雪，就是因为冰冷的水会加重他的内伤，他必须保持一个相对好的状态，否则，他无法把紫萱带出去。
　　对啊，内伤不能喝凉水的，紫萱轻轻皱了皱眉，不喝水的话，秦殇一定坚持不了多少天。想着想着，她把雪放入口中，等到融化，变温之后，她来到秦殇身边，在他惊讶疑惑的目光下，轻轻地贴上他的唇，把水喂进他口中。
　　温热的水，带着她的体温，流入胃里，很暖。让秦殇的灵魂，都跟着露出了笑脸。
　　“别以为我怎么样，我是怕你死了我出不去。”紫萱看着他含笑的脸，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润，她才不是关心他，她都是为了自己，她这样劝着那颗狂跳的心。
　　“嗯。”秦殇笑着回答，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你出去了？”紫萱疑惑地问，她真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去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出去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从雪堆下面找到了些干树枝，但是不多，我想等我抓到动物的时候，烤熟了充饥。”秦殇抱着她，轻描淡写的说着。
　　刚刚，他试图出去查看一下地形，可是，那千篇一律的雪白，让他无所适从，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试着，从雪下捡出一些树枝，可是，却十分稀少，毕竟，这里终年积雪，树木极少，就算是有些树枝，也会被埋得很深。
　　可是他不能把这一切告诉紫萱，她是女人，他必须要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形象，这样，她才不会害怕。
　　至于抓到活的动物，秦殇都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凭他的体力，怎么可能呢。
　　寒风袭来，紫萱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真的好冷，没有食物充饥，她的体能，下降到了极点。“我好冷，好饿。”紫萱轻轻靠在他怀中，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在这里，她只有秦殇这一个依靠。
　　秦殇结实的手臂，绕过了紫萱的身躯，把她瘦小的身体抱在怀中，柔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紫萱迷迷糊糊地点头，靠在他怀中。寒冷的环境，很安静，她倾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每一声，都是那么有力，让她在无限的寒冷中，寻到了一丝安全。
　　望着怀中平静的紫萱，秦殇轻轻地笑着，却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悄悄吐出一大口鲜血。
　　若是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俩这样，又能支撑多久？

作者有话说

　　继续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