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111、相依为命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希望逐渐渺茫起来，没人会来救他们吧。紫萱感觉全身都的力气都被抽离，只剩下心脏，仍在孜孜不倦地跳动着。
　　两个人的体重，急速下降着，秦殇这个体质比她好的人，却消瘦的比她还要快。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睡觉，否则那种饥饿感，就会折磨的她几乎发疯。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秦殇的背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她皱了皱眉，是不是饿极了，怎么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见她醒了，秦殇更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醒了，快来吃吧。”他拿着一块烤的面目全非的肉，递到她面前。
　　洞里因为有了一小堆火，而显得暖和了些。秦殇的宝剑，也被他当做了烤肉用的铁钎。
　　他脸上，甚至带了一丝献宝似的讨好，紫萱心里一酸，这样的冰天雪地，能找到吃的东西，能生起火烤熟食物，他得付出了多大的辛苦。
　　“你从那里找到的？”她真好奇，他们又没有捕猎的工具，凭秦殇现在的体力，还可能抓到活的猎物吗？虽然这块肉很小，可是，越小的动物，越灵活吧？
　　秦殇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催促她快些吃。
　　紫萱狐疑着咬了一口，烤肉的手法很不好，糊的很彻底，又苦又涩，可是这却是她此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见她吃下去，秦殇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紫萱抬起头，看着他，然后把少得可怜的肉送到他面前，“你也吃些。”
　　“我吃过了，”秦殇轻笑着说。
　　看他惨白的脸色，紫萱就知道他在撒谎，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小口地咬着烤肉。
　　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紫萱再次把食物送到他面前，“吃吧。”她劝他。她不希望他死，她知道，自己的恻隐之心又在做怪了。
　　这次秦殇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眼里含着欣慰的笑容，他收起了这块烤肉，轻咬下去，努力地吞咽着，只有他知道，这肉的来历。
　　吃过了东西，紫萱觉得略微恢复了些体力，可惜，四肢仍旧有些麻木，无法移动，望着洞口那一小片白茫茫的大地，她真的有些害怕，再也出不去。
　　“紫萱，累了吗？累了就多睡一会吧。”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郁，秦殇轻声安慰着她，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安慰她，让她不那么恐惧。他上前，努力地抱住她，尽力给她一个安全的依靠。
　　“我睡不着。”紫萱靠着他的胸口，仍旧倾听着他的心跳，轻声说，“我们来说会话吧。”
　　“好啊。”秦殇点头，依着她的性子。
　　“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紫萱的声音依旧很轻，似乎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好人进天堂，坏人下地狱。”秦殇能感觉到，紫萱的悲伤，她大概，是害怕无法活着出去吧，谁能保证，他就没害怕过呢。
　　“你相信，这世上有天堂和地狱？”紫萱疑惑地看着他，秦殇该是不信命的才对，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世人都相信，我也不例外。”秦殇的笑容，很是从容，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僧一般静寂。
　　“那你还敢，做那么多坏事？”紫萱的语气里带着些挪揄。
　　“敢听听我的心事吗？”秦殇的眼神中，凝聚着似乎千年不曾散去的愁云。
　　“嗯。”紫萱点点头，权当是个娱乐吧。
　　“我说过，宁教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我的自私，早已经昭彰于众人的心间，紫萱，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希望下辈子你再也不要遇到我这样自私的人。”说到这，秦殇突然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大概，我也没有下一世了吧，像我这样的人，也只有这一世才可以留恋人间，此后，也许生生世世都要在冰冷黑暗的地狱中度过。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前尘不可追，来世不可盼，我所能把握的，所能拥有的，也只有这一世。”
　　“你从来不知道愧疚是什么，只是设好了套等着别人往那里钻，甚至可以拿自己的生命来做筹码。这可是你一贯的作风啊。”紫萱闭着眼睛，随着他的话轻轻地吐出自己心头对他的看法。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从星云宫那一战中就能看出来，而且他还有一个本事，可以在谈笑间，让樯橹灰飞烟灭，可是却让别人，心服口服地跪拜在他面前，把他当神一样，当然，这也是从星云宫那里看出来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秦殇有些气恼地看着怀中宁静的人。
　　“哼。”紫萱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望着外面雪白的大地，秦殇也轻轻地闭起了眼睛，是啊，他给她的伤，也许……
　　“我唯一能给你的，恐怕只是对不起，还有……”
　　还有吗？没了吧……
　　这，大概就是上天的惩罚，因为他的凶残与嗜血，因为他的自私与不择手段，所以，他终究不得所求，也必将永远在地狱中受苦吧。可他还能回头吗？不，他早已经无法回头，可是他似乎也没打算回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得而付出代价，他也是，每个人中的一个。
　　“我念首情诗给你听吧。”秦殇浅笑着提议，岔开了话题，打断了思绪，他不想再深入的去想，想得越多，知道的越多，也就，越不开心
　　“好啊。”紫萱成功的被他引开了思绪，她真想知道，秦殇念起情诗来，是怎么一个样子。
　　秦殇想许久，想到了一个比较适合他们现状的词。于是他抱着她，轻声念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紫萱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化为一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偷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知是在说词句，还是说他们。
　　“我们会死吗？”紫萱懒懒地靠在他怀里，轻声地问道。
　　“相信我，我一定要让你活着出去。”秦殇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绝的神色，他说的是让她活着出去，而不是他们一起。
　　“嗯。”紫萱点头，她一直是相信他的，就算是一直那段最残酷的时光，她也从没怀疑过他。
　　“睡一会吧，说了这么多话，你也该累了。”秦殇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地劝慰着她。

　　睁开眼睛的的前一刻，萦绕在鼻尖的全是浓浓的血腥味，灌入耳中的，是男子痛苦的闷哼声，怎么回事？她的眼皮，像铅块一样重，勉强睁开了一个小缝，她看到了令她惊悸到，连喊都喊不出声的一幕，秦殇咬着衣角，手中拿着锋利的辟天剑，用重伤的右臂，对着自己的左臂，狠狠削下。
　　爱，很深的爱，深的很残忍！
　　那低沉的呻吟，像是一首悲壮的情歌。
　　紫萱恍然明白，自己吃下去的烤肉，从何而来……
　　他受了比她严重千倍的伤，怎么还有力气去抓什么猎物？
　　胃里翻江倒海的抽痛，让她真想捂着胸口大吐一场。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紫萱终于明白，秦殇念得那首词，是什么意思。他曾经，在她肩头咬下一块肉，那种痛苦，至今难忘，如今，他为她割肉，来支撑她的生命力。这倒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瞬间，她心痛的想大声地质问他，秦殇，你，你为什么这么霸道自私，为什么从不顾我的感受！
　　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她永远负疚吗？
　　那强压的抽泣声，让习武多年的秦殇察觉到了，他看着她贝齿紧咬的样子，轻轻扬起一个微笑，“你醒了。”不是要解释的语气，也不是要隐藏什么的语气，只是惯有的淡然，还有关心。
　　“为什么！”紫萱的心，揪痛的无法呼吸，连那每一下的心跳，都让她觉得多余。
　　“为你。”秦殇简单地回答，却包涵了多少心事。为你，为你的生命，为你的快乐，为你能活着出去，为你能不再恨我，为你能在心中为我留下一个位置，为你能接纳我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为你能在以后天长地久的岁月中念我一句。
　　“疯子……”紫萱咬着唇，努力地使自己不流出眼泪，她狠狠地揪着心脏的位置，几乎窒息。
　　疯子，这句话，不带讽刺，不带怨恨，而是苛责，还有心疼。秦殇抿唇，露出一个难以参透的微笑，一种悲伤绝望地深情，带着无可救药的惨烈。他爱她，愿意为她牺牲一切，虽然他所牺牲的一切，不一定是她想要的。但是，他仍旧不肯悔改。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离开。”秦殇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让人很难联想到，他就是那个叱咤风云，骄傲自负的残心帝。
　　末了，他加了一句，“相信我，我可以把你活着带出去。”
　　相信我，这是这些天，紫萱听到的最多的话，相信他，是的，她选择，相信他。她也发觉了，这些天，她根本没恨他……
　　她不清楚，是因为没有时间，还是，不想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