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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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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雅间之后元蕊还是懵的,她被安置在外间,有衣着精致的侍女奉上茶水,元蕊忙不迭接过,忍不住透过帘缝向里看。
“四小姐,不知您到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榴娘客气极了,引钟淮安坐下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钟淮安从袖中掏出一块折好的方巾搁在桌上,却没打开:“榴娘,今日我就要进宫了,你没什么要给我的吗?”
方巾是钟淮安从四小姐的箱子中翻出来的,白绸帕子角绣了个正楷的‘榴’字,帕心有些泛黄,看起来是曾经包过什么,钟淮安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平整的被放在箱子最底部,旁边还有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条——
‘十月初三,永失吾爱’。
什么?!
什么吾爱?
钟淮安头有点痛了。
四小姐人际关系简单,钟淮安翻遍记忆也没找到除了榴娘外有可能是这帕子和纸条主人的人,她也试探了元蕊,更是一问三不知,她才刚起了个头,元蕊就立刻攥着她的袖子哀嚎:“什么私定终身,奴婢往后再也不看话本了,那都是骗人的啊,小姐可千万不能抛下奴婢和野男人跑了啊!!!”
浓绿色的茶叶在白色杯沿上刻上一道疤,室内炭火很足,榴娘却觉得越来越冷。
彩月戏楼乃皇帝设立于民间的情报中心,平日里上到官员派系,下到女子嫁娶皆由彩月戏楼通传入宫,建立之初,圣上命长公主亲自管辖,是以彩月戏楼说是陛下亲建,实则同长公主更亲近些。
长公主逝后,彩月戏楼的立场更是尴尬,尽管被交回到圣上手中,一时半会也没彩月戏楼安排新的主事,榴娘面上安排下属正常工作,心里却也没个底,尤其是上回晋王派人在此大闹一回,榴娘更是忐忑。
这帕子是榴娘当日帮“那个人”给四小姐送东西用的,她依稀还记得那东西是个精致的木盒子,但外表黏腻,榴娘嫌弃,才用自己的帕子随意裹了下。
她还记得钟淮安当时表情怔愣,忍了很久还是哭出来,然后收了盒子默默离开,一句话都没说,事情都过去了两月有余,榴娘几乎都要忘记。
榴娘同“那个人”并不熟,他在某个平常的深夜出现,和一般看客一样听着戏,然后毫不在意地问榴娘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在沣水畔丢了什么东西?
榴娘魂都要吓飞,可那人一袭黑衣,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这种来历不明之人,若不是手中拿捏了榴娘的把柄,她断断不可能帮忙,她本想着传个东西而已,就算长公主知道了应当也无伤大雅,况且那人说这只是四小姐女儿家的私物,没什么的。
可榴娘万万没想到,这东西送完才一个月,先是长公主薨,再是谢将军入狱,彩月戏楼也被晋王盯得很紧,难有什么动作,她虽不知这些事有没有联系,但非常时刻不怪她草木皆兵。
她抬头看钟淮安,她似乎什么都知道,有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榴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断了盘点心推到钟淮安面前:“小姐想要什么?小姐要的、榴娘有的,榴娘自然是不会藏私。”
钟淮安前世与榴娘也算共事,榴娘此时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她手指下意识回收,睫毛颤动的频率加快,足以说明榴娘确实是知道些什么,搞不好同四小姐那个‘爱人’有过几面之缘。
风月场所能做到榴娘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钟淮安并没打算今日就从榴娘这里挖出些什么深层消息,见她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后便轻笑起来:“榴娘客气了,前几日过来时匆忙,掉了个香包在这里,如今小女要进宫参选沐阳公主伴读,恐怕以后都没什么机会来彩月戏楼听戏,可香包毕竟是女儿家的私物......榴娘您可见到了?”
“见了见了,小姐的香包精致,前日楼里的姑娘还夸赞究竟是哪家的小姐手这般巧,姑娘稍坐,榴娘这就去取。”
榴娘回来的时候钟淮安同元蕊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口,木托上躺着个双鹤戏水的香包,元蕊‘咦’了一声,还没说话就被钟淮安打断:“劳烦榴娘了。”
*
宫中人来得早,天还未亮透各家车架就已经到了外门,嬷嬷们抄着手将这些小姐们迎进永乐殿。
沐阳天色已亮,永乐殿女史们端着茶点汤水在殿内忙碌穿梭,见嬷嬷们带着小姐们进来,立刻立在一边垂首听令。
大殿明亮,烛台立于两侧,一路从门口延伸至主座,原本暗红色的地毯不知何时被沐阳换成了月白色,更显得明亮。
钟淮安坠在队伍最末尾,她向左看去,记忆中那扇窗开着,窗外是铺了一层碎冰的湖面,水光与冰光一同在窗前那片屋顶折射出亮色,一阵风吹来,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沐阳还没来,司宾女官及时迎上来接引各位小姐入座,方才在门口太过匆忙,直到此刻钟淮安才静下心来去观察各位。
钟淮安并不太认识这些小姐们,前世她忙着同前朝斗智斗勇,甚少举办宴会,还是因含芳说不可小看夫人间的交际,这才依葫芦画瓢办了几次,只是各家夫人小姐参宴钱恐怕都被族中官员耳提面命要谨言慎行,长公主费尽心思办的宴会效果缺缺,后来便也不再办了。
钟淮安摇摇头不再乱想,她抬头,钟淮钰与姜淑被安排在她对面,正被不知谁家的小姐拉着闲话。
应该是太过担心钟淮安,钟淮钰没说一句话就要抬头往这边看一下,她动作不小,同她说话的小姐也发现了。
“这是淮安妹妹吗?”那位小姐娇声问,以钟淮安的审美来看,这位小姐无疑是美极了,鹅蛋脸上点上明亮的双眸,口脂颜色不深,但恰与她介于娇憨与沉稳中的气质相融,她鬓边簪两朵桃粉色的绢花,衬得她两腮微红,像温室中盛开的牡丹。
听见她询问,钟淮钰点头,一边介绍,一边抬手示意钟淮安过来:“是,这便是舍妹淮安,淮姐儿,这是方将军府上的缈云小姐。”
方缈云,晋王侧妃方无思的嫡妹。
方无思生母只是方同的一个同房丫鬟,方同与成远伯府的大小姐文雪乃是娃娃亲,两人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到成亲前被方无思的生母找上门,文雪一直以为自己真如旁人所说的那般命好。
婚期将近,闹出这种事情两家面上都不好看,文雪是家中独女,成远伯当场就摔了杯子要求退婚。
那时方老爷已经暮年,方同还未成长起来,方家青黄不接,几乎沦落到吃穿都要计算着来,成远伯府爵位虽然不高,但文雪好歹是伯府贵女,说来也算是方家高攀,哪里会同意退亲,两家纠缠几日,这婚还是没退成。
二人婚后,那位通房被秘密处死,但方无思毕竟是方氏血脉,方老夫人做主将人送到了庄子上,快及笄才接回来。
钟淮安曾经听含芳说过。
文雪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位淑女,但方缈云同她关系倒还过得去,方无思未出阁前姐妹二人经常泛舟湖上,京中不少人都见过。
坠露当时一边布菜一边说:“那这方二小姐人还挺好的嘞,方大小姐的存在就是在打文夫人的脸,她竟能毫无芥蒂、摒弃前嫌与她交好,真是菩萨心肠。”
当时钟淮安没说话,她只是和含芳对视一眼,捻起一块高点堵住了坠露的嘴。
“淮姐儿?还不见礼?”
钟淮安被钟淮钰唤回神思,腼腆笑笑:“芳姐姐太美了,小女一时看呆了。”
“钰钰,你这妹妹可比你会说话多了,下次可要带出来玩啊,别老藏着掖着的。”方缈云笑着杵钟淮钰。
钟淮钰也笑着应她:“那我说了可不算,还要看我们淮姐儿愿不愿意。”然后她扶着刚刚被方缈云杵到的地方,做痛苦状:“你刚刚这般欺负她姐姐,她想来是不愿的。”
方缈云睁大眼睛:“不要胡说。”
姜淑趁机将葡萄塞进方缈云嘴里:“葡萄甜还是淮妹妹说话甜?”
方缈云推开她的手,将葡萄咽下去才怒视过来:“你们表姐妹俩一起欺负我!看我下次也带我姐姐来。”
几人还在打闹,太监尖细的通传声便由远及近漫进钟淮安的耳朵:
“皇上驾到!沐阳公主驾到!”
殿内还在玩笑的姑娘们顷刻间跪了一地,钟淮安血液凝固,眼睛却干涩无比,她在满室垂下的头颅中微微抬头——
钟承泰面色有些苍白,几日不见,他好像又消瘦了些,原本合身的龙袍笼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双唇紧抿,眼下的乌黑清晰可见,心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与身后的钟寄欢说话时,语气中难掩不耐,显然长公主的死并没有让这位年轻的地帝王多酣睡几日,钟淮安忍不住冷笑,不是在笑钟承泰,而是在笑过去那个可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