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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自在飞花轻似梦 ...
千树家一大早就爆发了一场战争。
起床后,千树本就悒悒,一来天气阴沉,二来昨晚没睡好,三来今天有重任,四来,她发现她在游家看中的画,落款是“游从风”。
她盯着那游云惊龙般的三个汉字,只觉得每一个笔画、每一个墨点、每一个颗粒,都在发出呵呵嘲笑声。
怪不得她说选这幅画时,他脸色那么奇怪!他就不能告诉她那是他的画吗!她还当着他的面,夸这幅画温柔、充满爱意、灵气四溢!幸亏她没有复述《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那段话!否则,他说不定会以为她在对他表白!
想到当时的场景,千树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她止住如野牛般横冲直撞的思绪,换上正装,下楼吃饭。
章骊出门练太极,临渊在书房,餐厅里只有严筝瑶姐弟。二人已就严筑珣的婚姻问题和交友问题,展开两轮切磋,严筝瑶暂时落后,气冲冲说严筑珣和苏阳是一丘之貉。
“我的荣幸。”严筑珣端着咖啡,笑眯眯点头。
“我没在夸你!”
“哟,早!”严筑珣和千树打招呼。
严筝瑶遭到无视,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
一遇到这个弟弟,她就如点上火引的炸药,随时会爆炸。她坚持认为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且严筑珣实在太气人的缘故。
严筑珣倒因此更喜欢捉弄姐姐,他受不了她的掌控欲,但看她跳脚,算得上他人生一大乐趣。
严筝瑶恢复战力。
“你爱和苏阳混在一起,随你!你俩谈恋爱我都不会多问一句!但我告诉你,离苏晴远点!”
“我离她本来也不近。”
“当我眼瞎吗?”严筝瑶冷笑,“昨天你俩没少眉来眼去!”
千树瞅一眼严筑珣。舅舅和梦盈姑姑看对了眼?!
仔细一想,也不奇怪,男俊女美,气场相合,心生好感再自然不过。不过,舅舅好像有女朋友啊?
千树忍不住用看渣男的眼光打量严筑珣,严筑珣没发现,说,“眉来眼去又不犯法,她很有意思。”
严筝瑶皱眉,“别告诉我,你真看上她了。”
严筑珣不语。
“你认真的?!”
严筑珣耸肩。
“不行,我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恐怕也不需要你同意。”
“你不要不以为意,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谈恋爱而已,只要你情我愿,各自单身,其他不重要。”
严筝瑶扔下惊雷,“怕就怕,只有你是单身!”
严筑珣愣住。
严筝瑶不喜欢在背后说人私事,但见严筑珣执迷,决意让他认清真相。
“她是顾仲国情妇,他俩保持不正当关系得有小二十年了。难道你想做情妇的小三?”
严筑珣无言以对。
半晌,他说,“我知道了。”
千树看着舅舅的表情,只觉心情比起床时更糟。
她知道婚外情遍地都是,她只是没想到,梦盈姑姑是其中一名当事人。她确定梦盈不知道这件事。她想不出该如何告诉她。
浓云密布,风雨欲来,她坐上车,四十分钟后,甄先生家到了。
开门的依旧是操着四川口音的阿姨,阿姨把千树请进门。
“来吧,甄先生说要见你。”
甄先生坐在阳台喝茶,没有答复千树的问好,对阿姨说她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阿姨又是感激又是不舍,和千树说甄先生晓得她外孙出世,给了她一个月带薪假,让她回家瞧瞧,各处耍耍。
再不走,就不给你放假了啊。甄先生说。
走了走了!先生多保重,回来给你带大熊猫。阿姨提上行李,关门离开。
甄先生背对千树坐着,窗外繁花似锦,窗内萧索冷清。阿姨一走,仿佛一整屋的热气与人气,也弃先生而去。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儿时记忆袭来,千树想到一名老奶奶,境遇看似与甄先生相反,儿孙环绕,阖家相伴,一次偶然却让她发现,老奶奶一直被儿子家暴。
谁能说得上,谁更孤独?
千树从不认为一个人就是孤独。可甄先生身边萦绕着一种氛围,让人觉得他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你说是谁介绍你来的?”甄先生问。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让千树坐下,显然有速战速决之意。
千树报出百亿大佬的姓名。
“哦,他啊。”甄先生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想必你已从他那里,听说过我凄惨的人生?”
少年得志,青年得意,日进斗金,腰缠万贯。这种人生虽说不一定幸福,但凄惨却无论如何算不上吧?
“他说您聪明过人,事业有成。”
甄先生笑了两声,“也是,他那双眼睛,大约只能看到这些。”
千树不响。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进门吗?”
千树说不知。
“我做了个背调,觉得你有点意思。”甄先生说,“别紧张,我不是跟踪狂。我看出你和从风认识,调查他的时候,顺手调查了你。”
千树看到希望的曙光。背调都做了,捐款还会远吗?
“你为什么选择在儿基会工作?这显然不是你手中最好的牌。”
千树想到元世界从风说的话,“我很幸运,衣食无忧,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牌。”
“你难道不向往更好的生活吗?更多的资产,更大的房子,更高的阶层,更趾高气昂的中年,更随心所欲的老年。”
千树不语。
说不向往是假的,说向往,也不是真的。所以穿越前,她一边在光鲜亮丽中拼搏,一边在黑暗濡湿中质疑。
来到异世,她沿着“千树”选择的道路,背靠外婆的支持,忽略母亲的反对,压下心底的犹豫,一切豁然开朗。
天平两端,轻重分明。
“浮士德难题,千百年来有几人能勘破?我只是做了选择,决心朝选择的目标走下去。”
甄先生不响。
“你俩都很有意思。”他突然说,“祝你坚守本心。我相信你比我幸运,能在有生之年找到答案。”
千树想说您也一定能找到答案,不知为何没说出口,只说借您吉言。
“你可以走了。”甄先生端茶送客。
千树失落,正欲厚着脸皮继续游说,就听甄先生问,“对了,乌果尔救援项目,资金缺口是多少?”
她惊喜过望,连忙递出一份文件,报出一个数。甄先生干脆利落的签字,说会让助理安排转账,催她离开。
千树欲言又止,把拎来的礼品放在茶几旁,说保重身体、再来看您云云。甄先生一言不发,望着窗外,不知看到了什么。
成功的喜悦被莫名的情绪吞噬,千树看着甄先生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她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终是弯腰鞠躬,再表谢意,转身离开了。
走进电梯,下楼,走出电梯。她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若有所失,惴惴不安。
她想到地震发生前那些四处逃窜的小动物。它们感知到地壳的剧烈运动,直觉即将地动山摇,山崩地陷,却对成因毫无头绪,一无所知。
她步行至小区门口,突然下定决心,调头往甄先生家跑去。
“嘟!”短促的喇叭声,SUV在身旁停下,窗户降下,从风坐在驾驶座。
“出什么事了?”从风问,“去甄先生家?上车。”
千树钻进后座,副驾坐着俞馨。
俞馨瞥一眼千树,“你找甄先生干嘛?”
“募捐。”千树说。
从风诧异,没料到她是这个目的。
他想起在玛莎家遇见千树的情景。她也是为了乌果尔人道救援?若果真如此,他俩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大部分找甄先生的人,都打着募捐的幌子。”俞馨说,“不过我和从风,是真募捐。”
千树内心焦灼,顾不上理会她话里的机锋,讲了怀疑。
“你太逗了!”俞馨不屑的笑,“甄先生怎么可能自杀!”
从风觉得千树不会无的放矢,问她发现什么异常。
“先生遣走阿姨,全程不回头,说话时有‘有生之年’已到终点的感觉!”千树越说越觉事有反常,“还有,突然松口捐款也很奇怪!”
俞馨笑她多虑,“甄先生前天还和从风说,他订了去印度的机票,如果他准备自杀,何必多此一举!给国家贡献GDP吗?你说是不是,从风?”
从风沉默。
他确实不太相信甄先生会自杀。
甄先生的大名在慈善圈如雷贯耳,一是他乐善好施,出手大方,二是他有嗜痂之癖,不喜别人请他做慈善。
找他募捐的人,若完不成他提出的要求,绝无可能从他兜里拿走一分钱。
甄先生提出,他要见俞馨。从风不懂其用意,但就算先生想见的是俞馨她妈/爸,他也会照办。
至于俞馨愿不愿意?反正他不小心说漏嘴,说今天来见甄先生,俞馨立刻提出,要为高尚的募捐事业出一份力。如此看来,她是格外愿意的。
他确实不是正人君子。在这一点上,俞馨终于眼明心亮了一次。
话说回来,他和甄先生约好,在这个时间带俞馨过来,以先生的为人,退一万步讲,就算自杀,也会在见到俞馨、签字捐款之后。
除非,千树和他是为同一个项目募捐,而先生发现了。
先生从来只雪中送炭,不会锦上添花。对千树松口,就意味着对他松口;对千树允诺,就是对他允诺。
如此想来。遣走阿姨,签好文件,踽踽而往。确实是先生会做的事。
有存稿,更一章~
【注】:
① “冠盖满京华”一句出自:《梦李白》二首之一,杜甫。
② 浮士德难题:源于德国作家歌德于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创作的诗剧《浮士德(Faust)》,可简单概括为个人在追求人生价值时所无法逃避的内心矛盾冲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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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自在飞花轻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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