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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台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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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的下半程总是短程,林彦景不止一次感叹。
在校园里,期中到期末的时间仿佛摁下了加速键,快得令人手忙脚乱,失去拥有时间的实感。
又到了一月一次交打印费的时候。
林彦景拿上打印费的收据单,请了假,午休去学校旁的支行取了班费,排队花了她不少时间。排在她前面的人,有的穿工服,有的穿西装,站在其中,林彦景都有一种成为大人的错觉。
支行在南门,食堂在北边,她不想穿过整个校园去吃午饭,这个点估计也没什么饭菜可吃。
她在门口的小店坐下,店内还算安静,厨房都停了。
这条街的店铺,客源大多是学生和旁边小区施工队的工人,这个时间,他们都已经吃过饭、回去休息了。
林彦景点了一份荷兰豆炒肉片,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把书包从肩膀上解下来,放在大腿上,斜斜靠着墙打盹。
阿姨把饭菜端上桌时,轻轻叫了叫她。
“小妹,餐好了。”
“谢谢。”林彦景睁开眼,使劲眨了眨,打起精神喝了口例汤,然后开始吃饭。
饭吃到一半,店铺靠里面那堵墙传来起伏的人声。
这张桌子不是最靠里面的,后面为什么还有人声?林彦景好奇地回头。
她朝左后方看了一眼,那里有个小小的楼梯口,一道窄窄的台阶向上延伸,应该是通向这间店的二楼。
她明白过来,收回视线继续吃饭,想着早点回教室。
原本坐在位置上玩手机的阿姨,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和人声,放下手机,起身走向前台,拿了两张待付单子中比较长的那张。
迎面走来一群年轻男孩子,有说有笑,店里的空气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阿姨估计他们应该都是荆泽中学的学生,带头的那一位朝她走来,报了桌号,付了钱,其他人走到门口,边聊天边等。
那个男生付了钱,朝店外走去,却没离开。
阿姨没听清他说了几句什么话,只见他和同伴们挥挥手,然后又走回来。
她以为是不是他对刚刚的单子有什么疑问,或者要打包一份饭菜回去。
但她的猜测都不对。
那男生走到店里最后一位客人的桌前,停在正在垂头吃饭的女孩子旁边,仿佛已经十分熟络。
他拉开椅子,坐在女孩对面,那女孩闭着嘴巴,嚼着饭菜,一侧的腮帮子鼓鼓的。
感受到有人坐在自己对面,林彦景微微惊了一下,停止咀嚼,还奇怪店里这么多位置,怎么有人要来拼桌?难不成是来找事的?这旁边也没人啊万一被找事了阿姨会不会帮我?
她心里正打鼓,抬眼看到是李嘉年,才松了口气,继续吃饭。
“等我先吃完饭,再跟你讲话啊。”林彦景在夹菜的间隙说道。
李嘉年说好,过了几秒,似乎想到什么,又说自己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林彦景点点头,然后加快了咀嚼的动作,想着快把饭吃完。
过了一会儿,李嘉年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袋子上印着便利店的名字。
饭吃完了,她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扔进垃圾桶。
“又买这么多零食,给谁吃啊?”有人明知故问。
“谁问就给谁。”有人就坡下驴。
“饱了,”林彦景撑着下巴,眼镜微微合着,“犯困。”
李嘉年起身,绕过去她那边,提起她怀里的书包,“走吧,回学校,你回教室午休。”
“嗯嗯,走吧。”
林彦景走去前台付了钱,阿姨结账的时候问她:“你们是同学呀?”
林彦景被这陌生的寒暄一击,愣了下,看到阿姨和煦的笑容中并没有揶揄,笑着说道:“嗯,是很特别的朋友。”
李嘉年侧头看她,眼神里写满洋洋自得:很特别?
两人走出那家店门口时,林彦景先开口:“我今天出来取班费,下午去打印处缴费,银行人真多啊,所以排了很久的队。”
“那怎么没有去旁边的ATM机取?”
“取空啦,那个ATM机靠着小区、医院、学校、诊所和文化中心,经常都是余额不足,看上去比我还穷。”
“那你不是富可敌银行?”
“差不多吧。”林彦景越说越开心,仿佛真的腰缠万贯。
李嘉年没再接下去,倒是开始讲自己的事情:“今天请一些朋友吃饭,以后估计很难聚在一起了,放假了到处游荡,根本找不齐,在学校的时间倒是很统一。”
“是很好的朋友吗?”
“还行,高一认识的,也有住同一个宿舍的,”李嘉年又插一句,“但关系都没有我们俩特别。”
林彦景无语地深深看他一眼,李嘉年却乐在其中。
“那你有没有跟他们说,你要转学和离开荆泽的事情?”
“说了,这顿饭就差不多是散伙饭,我估计学期末大家也有事,早说早了。”
李嘉年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鞋子,步伐很一致嘛,他这时候偏偏在意这种角落里的细节。
他在冬日的街边,因为一些唯心的细节沾沾自喜,单肩挎着林彦景的书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包满满当当的零食,整个人都浸泡在于林彦景相关的情绪里。
“转学的手续开始办了吗?”林彦景又问。
“哎,你怎么老是问一些这么现实的问题,你应该问问我想没想你,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之类的。”李嘉年佯装不满。
“我们不是每天晚自习之后都见面吗?”
“那才几分钟啊,顶多二十分钟,而且有时候你还要写作业,时不时就说明天自己回宿舍了,不要等你。”
“到现在总共才两次……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合不合理?”林彦景落入他幼稚的辩论赛中。
“那也不够,不合理,不充分。”
“那随便,你想没想我你自己琢磨,这周末我回家,你是十六岁还是六岁啊?”林彦景没按照他的意思问他,却主动答了。
“你几岁我就几岁。”李嘉年一脸无辜,理直气壮。
林彦景不想再接他的话,接下去就真成了幼稚儿童欢乐多,她走着走着无意识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啊?”
“有点,想睡觉。”
“那走快点,你回教室就趴着休息吧,少学几分钟,延寿几十天,懂吗?”
“少说些歪理吧。”
两人走进南门,走到图南楼,又来到二楼楼梯间,在这里站定,李嘉年让林彦景背上书包,又把零食递给她,“我走大楼梯上去,你从这上去吧,赶紧休息。”
“昂,你也睡会儿吧。”
“我随时可以睡觉,一下午,还有一晚上。”
“行吧。”
李嘉年拍拍她的书包带,也是拍在她的肩膀上,“去吧。”
林彦景竟然从这两个寻常的字眼里听出了悲喜交织的情绪,以及安心与担心混合的意味。
但她也说不清,这些东西,是她从李嘉年的话里听见的,还是从自己的心里听见的。
她哽住,嗯了一句就转身了,走到教室、回到座位,总共也没几步。
她却觉得,从楼梯间到自己课桌的这几步,比那家小店到图南楼二楼的距离还漫长。
李嘉年一步两台阶地走到四楼,只觉得二楼到四楼真是灰蒙蒙的,而且压抑,远远没有从一楼上二楼的楼梯明亮空旷,那里的每一个台阶都值得慢慢踏上去。
可能是因为有同行的人,所以每一步都值得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