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芳华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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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惊世骇俗，不拘于时的传奇公主啊”
那神游九天的八卦女学生侧后方传来一声感慨，惊醒她的神思
通晓文词，明习吏事，年十八，便使仁宗为其建玲珑阁，称量天下才士，十九于太子暴薨，仁宗卧病不起时，与冠军侯，忠烈将军杨清晏扶大厦之将倾，亲抚年仅五岁的皇太孙宋飞，教习其吏事，于朝堂，处理百司奏表，参决政务，是为一时巾帼公主宰相
想来，也唯有同为女子，年仅十七便两立冠军功业，亲手摘下黄河落日，雁山飞霜，马踏戎狄，一身转战三千里，一枪曾挡百万师的骠骑忠烈将军杨清晏，方配得上此等女子
只可惜，二女芳华皆尽四六年华，令人唏嘘
教授突的一冽，慌张摆弄了一下耳上眼镜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但他也只是淡淡道
“继续往下走吧.”
兴许继续探索，就能知此番猜测是否正确了
过了第三个嵌有小龛的石洞， 左侧的第三幅壁画
却是由罕见的两处画面构成的壁窟
“这倒是与将军墓的铭文相呼应了”
有学生叹道
只因那壁画上端仍旧刻着几句诗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女兮徒离忧”
画面均为仕女漫舞图
左侧仍是冠步摇冠，佩珠睽洛，著五色羽服，珠围翠绕，蝉纱薄饰，如仙女临凡般，不似前两幅壁画刻画那般稚嫩，好似长开的泰安公主于宫殿宴饮中，引乐起舞，那缠绵缱绻的视线停处，是垂首默默饮酒，看不清面目的一着武冠兼月牙色圆领锦袍的挺拔如竹女子
右侧则是一湖心中的亭台水榭，泰安公主在其中伴着漫天如雪浓灿的梨花，孤鹜般起舞，水袖翻飞，寞如残灯，那水榭前方的梨树后，却是掩着一身着黑色夜行衣，唯见背影的女子，那女子，痴立原地，好似被震破声腔，至少此刻定是悄静无声
惟愿你我长相守
你我定能长相守
那上巳日未说出口的话，是否也再无实现之日？
不知怎的，这一众正值青春年少的学子们，见此景，心下悲之，不愿走下去
如此，此番至死不渝的情意，这唱彻的诗歌，就无法草草葬于这方静谧中，雁过无痕
最终一场空
......
山中不知旧，岁月催人老
偏安十七年春，四月，册封右丞相李安卓之女为皇太子妃，移太子于东宫，同年五月，宁国侯世女行及笄礼，正侯位，特许出宫开府
古籍记，皇太子纳妃，卤部仪仗，宴乐仪卫。妃乘厌翟车，车上设紫色团盖，四柱维幕，四垂大带，四马驾之。
世间独此一份，叫世人慕艳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多年后，即使斗载岁月过，世间多无常
不复年少时酣畅的杨清晏，仍爱独立在落日寒鸦下的烽火百尺高楼，眺望着身后万里关山
每当此时，总忆当年太子表兄举杯邀她不阻山河，同护国昌的画面
夜夜梦回，历历在目
太子大婚前夜，宫中太液芙蓉池旁，宋构静坐在一处未央柳下的石桌，悄然无声，唯有其身侧的杨清晏手执紫竹洞箫，静奏着如泣如诉，扣人心弦的四海游清晰可闻
一旁的宋构只重复着自斟自酌的动作
良久，他伴着缓和轻柔的萧声，浅浅一笑，只是那剑眉星目中似有若隐若无的愁苦却叫人易于察觉
“还记得，这首四海游，还是你我兄妹三人从那游记话本中看来的五湖四海风光想象而得的”
那萧声骤然转凄转急，似是心中无尽难以舒发的愿景顷刻尽数爆发
宋构仍旧自言自语道
“朝中守和纳贡派势力仍旧占据鳌头，父皇一天天老去，愈发力不从心，而李丞相是革新收复派的中流砥柱，若是有他相助......”
他忽的，沉默良久，瞧着表妹似云开雾释般说
“这是你的心中宏愿，亦是为兄的...”
更在心里默默回复道
更是宋家欠你的
不久前，母亲在准备晏儿的及笄礼时，便与他秉烛夜谈，将那风中往事尽数相托
他仰头饮下一杯清酒，道
“家国难安，生民何哀，还需你我守土复开疆”
“只要不负这天下臣民，河山壮丽，便不算辜负”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话毕，他只静静觑着杨清晏略显用力的侧脸
终等一曲终了，杨清晏闻言缓缓垂下双手，只微微发怔的觑着那波光幽幽的太液芙蓉池，回道
“兄长....我.....我”
“可以的”
宋构看出表妹的迟疑，忽的端起酒觞，起身走至她身旁，轻拍几下她的肩膀，举起手中酒觞，对着湖面扬手一挥，说道
“别忘了，你曾挥墨写就的豪言壮语，巾帼何曾输须眉？”
言罢，转身望着她
那眼眸中，盛满星光
......
“殿下，花还是谢了”
宋月霁正端坐在案后，挥毫染墨
却听贴身侍女鸢尾来报，那用盒子妥善保存的柳枝、荠菜花到底是泛了黄，生了枯
“皇兄的大婚，是在三日后嘛？”
一身白色罗裙的宋月霁只是淡淡问道
“回殿下，是的”
宋月霁缓缓踱到窗边，素手掀开那木窗，檐下节后的红灯笼仍在迎风飘舞
“都听到了什么？”
“贵妃与蔡相似在商量来年殿下及笄，议论了几句边关朝堂局势，此外，蔡相还多提了几句殿下的表兄京公子”
“鸢尾，你说皇兄，喜欢李家姐姐嘛？”
那残烛叹出几声噼啪响声，侍女静静随侍在身侧，良久才道
“奴婢不知”
宋月霁眺望着天边悬月，缓缓将手推去，露出一截藕臂
“也是，有恨无寿，有情无相守，才是这偌大烟幽宫阙常态。”
她倏忽间疾回身来，定定瞧着鸢尾，一颦一笑俱是破碎
如刺破喉般强烈
深宫尽头，去不可挽兮，来不可推，无可奈何兮，已焉哉
“我想.......”
话却是戛然而止，一切尽埋心头
我喜欢上了一个永无可能之人
良久后，她缓缓步上殿内琴台，抚起一曲四海游，曲终时，她瞥上案上那方锦书，关上一双眼，低不可闻道
“极劳心兮忡忡。”
鸢尾随立身侧，她缓缓扫过殿外悠悠天地
彼时，星汉万里，月满星河
......
太子时大婚，满城欢庆，百官齐贺，龙心大悦的仁宗更是挥袖大赦天下，免去三年赋税。
但这偌大朝堂讨论最多的却莫过于那派心忧，那派势力渐长，究竟是支持收复河山，获取太子右相一脉信任，还是投诚纳岁求和蔡相一派，以求安稳
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
终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至日质明，东宫官具朝服陈卤簿鼓吹于东宫门外，皇太子冕服乘舆出，侍卫导从如
仪。
杨清晏亦是身着白纁衣裳，一头乌黑长发束在金冠中，饶是一副王孙多情，端庄优雅的模样
“冕九旒，旒九玉，金簪导，红组缨，两玉瑱。玄衣纁裳，衣五章，白纱中单，黻领。”
杨清晏静静觑着贵不可言的兄长，又瞧了瞧一切勉力从简的宫殿布置，骤然想起太傅曾传授过的礼艺
可又有谁知那玄衣纁裳肩上的几多沉重？
只因那上面俱是乱世争逐下的何哀生民之愿
只因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她涩涩开口道
“兄长，这礼部赶制的冕服看起来过于大了些，定是穿的不轻快”
正任凭宫人服侍穿衣的宋构，闻言扫过表妹已不复青涩稚嫩的冠玉面孔，捕捉到那眉间寂寥，笑着开口
“怎的还是这副闷海愁山的样子，像是要把为兄吃了一样”
“想来你等会随孤去迎亲啊，怕是还要惹了天下臣民的笑话”
“不是....才没有。”
杨清晏撇过脸，躲过那旈珠后的视线，执拗道
宋构听过一笑后，便静静听着响彻楼台的弦歌，待宫人服侍完毕，缓缓走到殿外，瞧着那鞭炮燃后，空中还未散去的白烟，瞧着那眼下的国泰民安，方才转身浅浅笑道
“晏儿，来，别怕。”
......
庙见后，百官朝贺致辞时
“某官臣某等，恭惟皇太子嘉礼既成，益绵宗社隆长之福。臣某等不胜欣忭之至，谨当庆贺。”
杨清晏静静立在观礼台下，凝聚一处的目光悄然对上一熟悉的眉眼
她肩膀微耸，就这样与那人两两对视，相顾无言
她瞧着宋月霁精致淑静的眉眼，忆起兄长沉如泰山的九旈冕下望不清晰的复杂神色
她瞧着宋月霁身上那象征着帝姬的金绣云凤纹霞帔，黑绉纱九翟冠。
似恍惚嗅到那夜清新自然的荠菜花
好似置身在两个世界中，头痛欲裂
“以后每个上巳日，你都陪霁儿一起过好不好”
“可以的”
“为何不能是晏姐姐，你呢？”
“晏儿，来，别怕”
“惟愿你我长相守”
“家国难安，生民何哀，还需你我守土复开疆。”
待得眼前不再缭绕星星，她觑见那人担忧而脉情的盈盈双眸
她对着宋月霁怜惜笑了
终想起长从世人口中听闻的先考豪言
“辽夏未灭，何以为家？”
将相思秋收冬藏，不动声色避开那抹视线
大漠是开不出牡丹与荠菜花来的
阖上双眸，不敢再看
人间烽烟长，痴心多离乱
四海游只是少不更事的愿景罢了
更何况你我均为女子，承载着天下臣民之愿
白首之约，抱柱之盟，只堪付于东风
抱歉
我的……霁儿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芳华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