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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芳华旧 ...

  •   众言落花本有意,谁解流水曾有心。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只可惜在人如朝生暮死蜉蝣般短暂的生命中
      那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往往最是留不住
      偏安十七年,自三旬,太子那万人空巷的宏大婚礼过去,已是十日有余,这座城渐渐也恢复到沉寂的忙碌中,只因五月,皇帝夫妇亲临的宁国侯世女的及笄礼也如火似茶的操办起了
      又是一日清宵,栖凰殿中的庭中梨花树下,少了铮鸣剑声与轻柔涓细如幽幽小溪的箫声
      只剩袅袅琴声,空奏旧乐四海游
      “公主,夜深露凉,这一月以来,你夜夜在此抚琴,日子久了,怕是要染了风寒。”
      宋月霁依旧凝滞地盯着那方琴台,机械般拨弄着
      “殿下,你究竟在.....”
      鸢尾欲言又止,眸底是掩不住的心疼
      等什么?
      风声渐黯,宋月霁收住挑弦的动作,缓缓将手搁在琴案上,右斜睨寻那院中石桌
      像是甚久未有人来过了
      那石桌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雾一般灰蒙蒙的,似皇兄那日晦暗的眸光,年前置在上面业已铺了一层积灰,尚未扎完的纸鸢,似她那夹杂复杂之色的短短一撇
      后来,鸢尾伴着公主殿下更迭四季,从春夏,再到秋冬,院中石桌也只是再添几分灰蒙,桌上纸鸢也更残损几分
      除此之外,也别无其他
      那时,她方懂公主那般安静的语气
      “胡....不归呢”
      原来,不只是那一月不会来了
      直到故人长绝,直到公主仙逝
      除却陛下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以及她在内的宫人
      至少再不见廊下嘻笑打闹,踏着曦光而来的少年少女
      终究是万般俱付流年
      ......
      史记,世女晏首加双嘉礼,一加笄于闱,二加冠于邸
      ......
      偏安十七年,五月朔,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兴许当真是瑞雪兆丰年,今年尤为风调雨顺,且不说阡陌中的秧苗茁壮生长,已可窥见几分秋收时丰收之境
      更有,太子构大婚并提前冠礼,不说那免三年赋税的令人歌颂之举,且论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富有政见的明君之相,早早入政朝议
      再者那已故宁国侯的长女,世代保家卫国,守卫边疆的杨家,最后的孤女清晏也成人在即,民间有传言称,她定步征北大将军的老路
      这兄妹二人怕要打破十几年来的乞和纳贡之状
      巍峨高墙恐又起风
      但不知怎的,那二三闲谈的庶民之士,竟似万般期待时,日夜北向眺望
      君王闻鸣鼓,何日北向归?
      兴许氓不知何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黍离之悲
      但大字不识几个的庶民们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知国不国,何以家……?
      那些高堂之上只知引经据典,一番高谈阔论求和益的光鲜亮丽之徒
      只怕是因朱门后日唱夜唱,而不愿休停的□□花吧
      ……
      笄礼前夕,临安城犹如往年时,不出意外泛起温润雨意,溢上杨清晏的裳袂,留下几处较深痕迹来
      她撑着伞,沿着条条曲折盘旋的小径,走进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几多黢黑清幽
      万籁俱是滴滴答答的穿林打叶声,若是不去看身后那巍峨的宫殿,这又何尝不是清净世外?
      杨清晏沿着烂熟于心的小路,向着深处亭台步去
      不多时,便见那挂在那高啄檐牙上的帘帘水幕后,忽隐忽现的天青色罗裙
      那人静静坐在一方典雅古朴的石桌上,纤长剔透的玉指正不停拨弄着一颗弈子,身侧支着正噼噼啪啪作响,温着一壶茶的小泥灶,
      但那人周身,却溢满道不尽的怅怀
      “晏儿,你来了。”
      南晴闻见那急促足音,缓缓搁下弈子,侧脸看向正拾级而上的杨清晏
      那愈发类像胞妹清秀略带清冷的面容,和似他父亲一般的剑眉星目
      竟惹得她一阵恍惚
      ……
      杨清晏将伞搁在亭下,拱手道
      “不知姨母唤晏儿此时前来,可有何要事?
      话语拂开南晴的恍惚,令她回过神来,便有杨清晏似她母亲那般轻柔的眸光望尽眼底
      她自唇边抹起一抹苦涩笑意,示意杨清晏坐下,感慨道
      “明日即是你的笄礼了,却委屈你了,只有我们一家人为你见证”
      杨清晏正拂衣坐下,将手搁在竹编的棋罐中,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觑着眼角已泛生几处浅浅皱纹的姨母,温和道
      “姨母,这是我自己选的,何来委屈一说?”
      “重振河山,吾辈亦当丝毫,不敢懈怠”
      她在心里默念
      天下万民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也在心里默道
      而您与兄长还有姨夫,为堵住幽幽之口,也为我付出了良多,承受了良多
      早已无心浪费精力伤怀了
      南晴只深深看着她道
      “你不光外貌神韵愈发似你爹娘,就连这心中胸怀也愈发似她们......”
      她涩毕,与那倾泄而下的流光打了个照眼,感道
      “怎会....?”
      还是没挡住
      她递出双手,欲接住那潺潺流光,却似兜不住似任凭其弥漫至青石砖上
      “罢了,想来她们身处黄泉之下,也会为你骄傲”
      杨清晏亦随她目光,眺望那灿烂星河,一反插科打诨,竟是安静过常了
      南晴沉重关上双眸,复开眼,久久盯着她嗟叹道
      “你幼时爱缠问你爹娘的故事,我对此却总是缄默无言,你可知是为何?”
      杨清晏不改颜色,时有清风低语耳畔,似慈母为她撩起鬓边几丝碎发
      “在你心中,狼烟烽火本就未休,家国依旧难安”
      南晴却自顾自起身,缓缓走至她身边,微凉的手掌轻柔拂上她因常年习武风吹日晒而麦黑的右脸颊,怜惜又似有愧意道
      “而这故事太重,你听了,便会更不轻快”
      “为人父母者,大都望下一辈的孩子们可以平安喜乐一辈子,逍遥此生,不想你们有半分不自在”
      “这便是姨母与你母亲存的私心”
      “却未曾想,为了让你是你,还是让那酒肆茶坊,史册列传,在你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种子
      南晴收回手,转过身去
      让你沿着你父母的老路走了下去
      南晴晦涩地盯着淅淅沥沥下着的雨,继续自顾自道
      “古人云,在山为远志,出则为小草。年少时,我与你母亲随你外祖父野居药王谷修习医道,那时我俩以为,只要将其修至臻处,便能解黎明万苦,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医者依旧那么多,病者却是一年高过一年。”
      “你母亲深觉,这隅宋病处不在于此,在于年年战火不断的边关。只因战事不休,那流离失所的百姓,永无安宁,年年高过一年的赋税,永无停歇,于是她也随着她心中的想法,逐渐开始变了”
      “终于,有一天她带着几名与她意气相投,年少轻狂的师妹们,悄悄辞别了药王谷,孤身往雁门关而去,只留下了一封信,告知我与你阿翁,她要去雁门关追寻医道”
      “一时间,你阿翁气急到卧床不起,我匆匆安置妥当谷内事务后,留了几位理事师妹,便北上去寻你母亲,又怎知.....”
      南晴言罢于此,沉沉闭上她晦涩难辨的眸子,叹道
      “我寻至你母亲时,机缘巧合下遇到与大部队失散的两个重伤将士”
      壶中茗茶巧发沸沸扬扬之声,杨清晏正将其握把提携手中,闻此言,缓缓将面前茶杯斟满,平静道
      “一位是姨夫,而另一位就是阿爹吧”
      南晴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接住那垂檐而下的雨意,思绪飘散,似想起两小无猜,青梅成双的两娇娥
      良久,从袖中拈出几封早已泛黄,边角早已抚不平的褶皱信笺,方才转身苦笑道
      “晏儿,你信,兰因絮果,尘世的因果自然嘛”
      “而你的父母亦是....盖世的英雄”
      ......
      “清晏吾女,汝父闻得汝之喜,名汝清晏,只盼为汝岁岁平安,年年欢喜,何惧力战而死,马革裹尸?只为你开创河清海晏,一世长安,只惜汝吾三人,今生缘浅,来生再偿吾女,流水人家,江山星河,再来看过”
      “也盼你永不入那深深朝廷,但我与他的女儿,又怎会甘心于此呢?”
      她似见亡母于烛火惺忪下的淡淡忧目,和那将下未下,终是下了的毛毫
      “罢了,娘只要你记,求和纳贡之貉,章父之履,汝姨一宗,已尽余力,恨意十重,知之需忘,只盼青青河畔,大漠塞烟,吾之晏儿,轻装远行,无憾此生”
      千言万语汇结于此,再无半点消讯
      “娘亲...”
      杨清晏似竭力吞咽着,轻轻哽咽呢喃,南晴静立她身侧,眸带怜愧,无声抚慰着她的脊背
      脑中,胸中也似燎燎野火,愈发理不清晰
      她的阿翁杀了我的父亲
      她的父亲纵容包庇了她的阿翁,哪怕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却也是终究纵容了
      夜色愈阑,风急催雨,好似那铁马冰河踏月而来
      杨清晏面色静静地捏着那一方好字,轻描淡写翻开下一笺书信,只那手背青筋顿生
      “南昼吾妻,清晏吾女,待我平定这八方风雨,一改万民之颠沛流离,再携为夫,为父之责,与尔共游临安冬至,婵娟中秋良宵”
      是那未曾谋面的严父慈母,还有她嘛?
      一家人围坐在一方圆桌下,有朵朵杏花拂于桌上
      阿爹有力的臂膀将她托向脖颈打马,挠她痒痒,乐得她呵啊呵的
      温温柔柔似素水般的娘亲,眼刀杀向阿爹,满是嗔意道莫摔了晏儿,却又觑着她们父女,眼中满是柔意
      亦嗅道,那天夜拥星火下,她纷飞青丝散出的阵阵荠菜馥郁清香
      她还想赠她漫天萤火,碧玉青簪
      同她还有兄长放一世纸鸢
      还想把所有,都赠予她
      可家国之责,兰因之切,万般俱重于
      你我情长
      于是,杨清晏顺从地轻轻投入姨娘温热的怀中,抽道
      “姨娘,到底该,如何是好”
      许久后,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罢了,如此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芳华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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