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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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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竹沥脱下官帽扔入青铮怀中,头也不回策马离去,满不在乎地道:“无事。”
少年一袭绯衣策马于上京城中,一丝不苟的发髻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间的发缠绕他上翘的眼尾,阻扰他看清前方的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少女仰慕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打转,他皆不在意,这个肆意又张扬的少年郎君只管打马而去。
马蹄声打破西街静好一片的氛围,众人从热粥中抬起头来,只见少年郎高踞马上,目光直直看着那个施粥姑娘。
谢竹沥翻身下马,拍拍皱了的官服,走上前。
这时,一个男人放下勺子,走上前挡在陆弦昭跟前:“这位官爷,这一切都是我们一块做的。要想责罚,那就请一块责罚吧!”
“我来寻人。”谢竹沥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戴着幂蓠的少女,隔着层层白纱,他也依然相信她能感受到。
勺子放入木桶,沉闷的碰撞声拉过男人的注意。
陆弦昭款步走近,轻声道:“王大哥别怕,他不是坏人。”
“那他是谁,一身官袍远远看到就叫人怕得慌。妹子,你跟哥说老实话,他是不是来问罪的?”王大哥横起眉,晲着谢竹沥。
不怪王大哥和这些百姓有这样的想法,失踪案迟迟未给大家一个交代。其他人便认为这事尚有回转的余地,上京城中家中稍有钱财与地位的人皆不敢善待这些被救回来的老人与小孩。
谢竹沥就算有心维护他们,也只能让他们暂住大理寺旁的驿站。他与青铮若不在大理寺,自然有的是人会为了讨好府尹而对他们做手脚。
陆弦昭抬起的步子慢了些,她声音更轻了,仿佛风一吹就没了:“是我的友人。”
王大哥没再说话,只是目光仍有些戒备地看着谢竹沥。
陆弦昭绕过他们与谢竹沥走到一处小巷,她笑吟吟撩开白纱,眼眸略过他额间的碎发和红润的面庞:“公子这是怎么了,今儿来得这么急?”
“弦昭,”谢竹沥抿了抿唇,眼中划过一分不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说完,蹙了蹙眉心,补充:“此事你应当能猜到其中的博弈,我怕有人混入其中做些什么。”
“嗯,我知道。”陆弦昭敏锐地捕捉到被他压下的不悦,却也未曾点明,“那你看到了,大家都很团结。”
谢竹沥上半身倚在墙上,尘土跳跃着爬上他的肩头,弄脏他的官袍。他低垂着眼眸,不再说话。
陆弦昭也不急,就这么等着他。
“弦昭,”他只沉沉唤了声陆弦昭,却不肯再说下去。过了良久,他揉了揉眉心,“没事。你往后不要再这般冒进,永远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
“好。”陆弦昭眼眸不曾从他眉眼上离开过,她旁观着他的的挣扎、纠结,最后到妥协。
他妥协了什么呢?
陆弦昭不知道,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谢竹沥不过十七岁,堪堪弱冠。他面上永远都是那样淡然,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少年郎的朝气鲜少在他身上留存,就连眉眼也是蹙得隐忍克制。
谢竹沥并未顾及肩上的尘土,他眼眸盯着陆弦昭佩戴的玉佩,眼里总算带了些笑意,“你去施粥吧,我在这等你,晚些我送你回府。”
她特意将玉佩的绳带拉高,所以白纱放下时人们只能看到玉佩之下的流苏。
“嗯?”陆弦昭指尖捻起流苏,指了指他身上的官袍,“不行哦,你这身太过显眼。”
“好吧。”谢竹沥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有时候青铮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远处传来王大哥的呼唤声,“妹子,如何了?”
“你瞧,他们在唤我了。”陆弦昭笑着放下白纱,脑袋探出小巷,晃了晃手示意自己很安全。
谢竹沥看着她挪动步子,身子侧出巷子口。还以为她要走,手下意识地拽住了她的腕骨,“弦昭。”
少年的掌心温温热热,陆弦昭对这股热意十分熟悉,身子下意识地朝热意倾去,“怎么了?”
“你要我唤你弦昭,”谢竹沥说到后面声音逐渐落了下去,“那你为何唤我公子?”
这个问题问得陆弦昭始料未及,她猜到谢竹沥有话未曾说,却不曾想到他先说的是这个。
陆弦昭一时有些慌乱,她僵在原地,透过白纱隐约能看到少年烫了耳。此时的她却不想去捉弄他,因为她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呼吸有些乱,眼眸不知该看哪儿。陆弦昭只好垂下眼睫,盯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反问:“那你想我唤你什么?”
这是谢竹沥平生第一次被反客为主,他眼底划过无措,抿了抿唇努力平复心虚,“你想唤什么都好。”
“......”问题又被踢回了回来,陆弦昭羞恼地别过身子去,手腕仍躺在少年掌心中,“我不晓得。”
谢竹沥嘴角上扬,他指腹柔柔摩挲陆弦昭白皙的腕,循循善诱:“你再想想。”
“我,”陆弦昭不知为何有些想跑,可自己的腕骨被他握在手上,跑不掉,“竹沥?可这不好听。”
“嗯,我也觉得不好听。”谢竹沥轻笑出声,他懒懒倚在墙上,眸光幽深,“那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好听的?”
还有什么?
陆弦昭脑中乱成一团,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蹙眉去回想,谢竹沥身边人是如何唤他的。
骤然,陆弦昭身子一颤,面庞不由地烧了起来,火势一路蔓延到耳廓,朱唇嗫嚅:“谨言......?”
她只唤了前面俩字,面就已经红得不像话。
谢竹沥适时松开她的手,这两字从她唇中滚出也别有一番滋味,他眼眸弯弯,“嗯,弦昭可有小字?”
“没,没有。”陆弦昭慌张地收回手,她迈开步子走出小巷:“我,我先走了。”
她说谎了,她怎会没有小字。
陆弦昭走回盛粥的木桌前,指尖紧紧攥着木桌,用力到指甲陷入其中。
......
翌日,大晴天。太阳高悬,带了些温度的光线打在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唯有刺眼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时不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刮过,人们身上的温度又被散了些。
大理寺内发生的一切却足矣叫人看得心惊肉跳,身上温度攀升。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在大院中,鲜血飞溅一地,被鞭子打开的衣袍陷入皮肉之中。
他身旁站着的两位执行官员各手持一根带着刺的鞭子,打到最后被刺带起的血肉越来越多。纵是如此,少年的背脊依旧挺直,他一声不吭地应下落在他身上的每一道鞭子。
大理寺内前来围观的官员越来越多,外头似乎也有些百姓闻声赶来看。刑部侍郎赶到之时外头已然聚了不少人,他匆匆唤人来关了大门。
两三步跑到谢竹沥面前,地上展开盖了官印的公文,他气恼地瞪了眼执行官员,“我方才如何交代你们的!”
“大人,不是我们不做,是谢少卿他不让啊......”执行官员面露难色。
刑部侍郎恨铁不成钢道:“行刑的是你们,受刑的是他,具体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说的算!”
“还有二十鞭,继续。”少年面色苍白,血迹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往下淌,他声音有些微弱。
刑部侍郎摆摆手让官员们退下,“谢少卿伤重人也糊涂了,这鞭子早就打完了,何来二十鞭之有?”
“青铮,换人。”谢竹沥缓缓撩开眼帘,转动眼眸在人群中寻找青铮的身影。
青铮绷着脸走上前,对上谢竹沥凌厉的目光,咬了咬牙,一把夺过鞭子,“还请大人让我来!”
鞭子打在□□上沉闷声音在大理寺内又响起,被刺刺破衣裳、勾出血肉发出的清脆声紧跟其后。
血肉散落一地,鲜血溅到青铮身上的官服,血液打湿了整条鞭子。
少年的脊背开始有些弯了,大理寺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众人皆是谢竹沥带出来的,审犯人用刑绝不手软,这样一场鞭刑他们见过无数次也用过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的记忆是比这一次来得令人印象深刻。
二十鞭被青铮收着力打完,鞭子收回之际,谢竹沥颤颤巍巍站起身子,他低垂着眼眸,一步一步艰难的地挪动步子。
黑靴踩过他脱下的官服,血肉留在其中。他身后拖着一条绯红的路,就像是被他弃在地上的官服那样红。
青铮放下鞭子,跟上谢竹沥,“公子......”
“嗯。”谢竹沥艰涩地从喉中滚出一个音节回应,他指尖蜷了蜷,敲打青铮腰间别着的兽首令牌。
青铮眼眶通红,“我先去太医署请澶於公子吧。”
“嗯。”谢竹沥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回书房,他黑靴方迈入,眼皮一沉便重重倒下。
......
又是七日过,天气依旧微凉。不管日头有多烈,阳光还是暖不了人的身子。
陆弦昭由着葵扇给她小心翼翼地擦去药膏,面上的伤疤淡了些,已没有之前那般恐怖。虽仍在结痂,不过已有转好的趋势。
葵扇抱来一个梨花木匣,里头陈放着五六个瓷瓶,“小姐,这是青铮的人送来的。”
“青铮也不来么?”陆弦昭蹙起眉心,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葵扇摇摇头,“不晓得,青铮已经好久没来了。”
“失踪案进度如何,你出现拿木匣时可有打探?”陆弦昭收回匣子,放入妆奁最不起眼的一处去。
“我......”
“三小姐,宋家来人在正厅正等着您呢。”
院子外几道脚步声由远至近,陆夫人身旁侍女的声音响起。
“三小姐可要好好准备,夫人说了,这事关小姐的婚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