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就是个夭

15、冰糖雪梨

　　015冰糖雪梨

　　那晚之后，宁初唐不敢让宋离一个人走夜路了，每天晚上准时在校门口接他。

　　宋离发现一件事，隔三差五的那个何小毛就会出现，两人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要一看到宋离出来，何小毛就离开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对面的一职中。

　　关于何小毛的事情，宁初唐也没有再解释更多。他的想法比较简单，他目前算是处于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宋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斤肉又掉了回去。

　　至于那些不可控制的事情，宁初唐暂时不愿意想，也不敢想，还是多学几道菜比较靠谱。

　　他已经到了而立的年纪，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年轻的时候犯点错，孩子都可能有宋离这么大……两人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山万水。

　　或许是随着高考的临近压力增大，也或者是最近宁初唐身边出现的这些人，两人的情绪里都带了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即便是精致的四菜一汤，两人也都是吃得索然无味。

　　“小离，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明天换换？”

　　宋离慢慢地喝下一口汤，其实鲜虾豆腐汤的味道很不错，但他最近胃口很差，即便是很努力也只能是吃下一小碗，再多吃，就会觉得胃里翻腾。

　　“叔叔，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似乎这个问题是每个人少年时期都会迷茫的问题吧。

　　宁初唐似乎思考了很久，才慢慢说：“为求一个心安吧。”

　　能够心安理得地得到或者享受一些物质，情感，或者精神。

　　宋离叹息，“……可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心。”

　　宋离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很轻，似乎话已出口就已经融化在了空气中，传到宁初唐的耳朵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其实他倒是很怀念当初还不知道自己心的时候，现在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算是知道了自己心又能如何呢？

　　人是注定不能随心所欲的。

　　“你呀，别想太多了。”宁初唐笑，“没几天了，你这就是高考前恐惧症，等到考完试就好了……”

　　宋离才不认同这个说法，他喊道：“我才不是害怕考试！”

　　看着少年愤然离去的身影，宁初唐笑着摇摇头。
　　挺好，就算是生气，把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强。

　　宋离晚上开始入睡困难，有时候到了午夜时分还是毫无睡意，这时候他常常会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宁初唐一样没睡，他在抽烟。

　　天气越来越热，宁初唐没有关门的习惯，他就那么光着膀子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像一幅巨大的剪影。

　　宋离出来上厕所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心跳也在那一刻加速。
　　他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对劲，这种奇怪的情绪与眼前这个男人有关。只是他心里依然迷茫，宁初唐没有否认自己喜欢男人，那么自己呢？

　　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说只是暂时对宁初唐产生了某种依赖？

　　宋离觉得大概是长久以来缺失的亲情让自己产生了某种依赖，比如他做饭好吃，这种依赖未必就是爱情。

　　只是自己这越来越快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宁初唐感觉到外面的动静，灭掉手中的烟，回头对上宋离有些迷茫的眼睛，他咳嗽了一声，“怎么还没睡啊？”

　　“我有些睡不着。”

　　宁初唐从房间走出来，揉揉宋离头顶，“范老师说你这次考得挺好……保持住这个成绩就好，别有什么压力……”

　　“我不是因为学习成绩！”宋离打断了宁初唐，“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成绩！”

　　宁初唐倒吸一口气，这小孩怎么突然又发了脾气？他是有些察觉这孩子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劲，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高考前的压力所致。

　　既然不是成绩，联想到前阵子宋离一大早洗裤衩，宁初唐大约有了猜测，宋离大概是为情所困？

　　只是这样的话题，宁初唐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含糊地劝他：“事有轻重缓急，高考没几天了，别的事情要放一放……”

　　宋离抬眼看着男人，他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目光深沉，气息醇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毫无波澜，他应该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吧。

　　他心里千丝万缕的隐秘情绪说不出口。

　　宋离有些惆怅地低头，低声说：“我知道。”

　　-

　　宁初唐又买了两本菜谱，这次是在书店买的新的，上面有最新各种营养餐，高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家里的伙食日日翻新。

　　但即便是如此，宋离却日渐消瘦，胃口不佳，终于，高考前半个月，他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宁初唐跟范老师商量，让他先回家休养。

　　大战在即，宋离却“病”倒了。

　　尽管宋离再三强调自己没病，宁初唐还是不放心带着他到医院检查了一圈，结果和宋离自己判断的差不多，精神压力所致，身体并无器质性问题。

　　宋离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儿，但他无从诉说，是不是喜欢男人这件事他已经不纠结了，但是喜欢宁初唐这件事似乎是肯定的。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说是门当户对，至少也该是年岁相当吧。

　　所以宋离自己在心里就给自己断了路，他的憋闷大概就是从这而起，偏偏这个症结中的另外一个当事人浑然不觉，还要这样那样的对他好。

　　宋离吃不下睡不着，人瘦得脸小了一圈，宁初唐几乎寸步不离地，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试探着问：“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这两位为人父母的，自从上次走了之后，人没回来过，电话也没有打过，仿佛就那么消失了，宁初唐都觉得不可思议。

　　宋离猛摇头，气若游丝，“……不要，叔叔，不要打。”

　　“好，不打。”宁初唐紧皱眉头，“你告诉叔叔，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宋离张了张嘴，最终说出口的也只能是：“我想喝甜汤。”

　　“好，给你煮冰糖雪梨。”

　　宁初唐去楼下买了食材回来，耐心地削皮、切块，放入到砂锅中，加入一点贝母，枸杞，开火熬制。

　　二十分钟后，厨房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宁初唐又往锅里加入了一些冰糖，又改成小火继续熬了五分钟。

　　很快冒着热气的冰糖雪梨端到了宋离面前，两人之间隔着缥缈的烟雾，还有甜丝丝的空气。

　　“我们一起喝吧。”

　　宁初唐：“行啊，反正你自己也吃不完。”

　　冰糖雪梨的味道缓解了宋离的烦躁，尤其是宁初唐还陪着他一起喝。

　　将来是怎么样的他想不出来，但至少现在是甜甜的。

　　宁初唐此刻的想法比较简单，高考前就这么几天了，他怎么也得咬牙坚持着，不管怎样先伺候小崽子考完试再说，崔梁栋那边的没什么新消息，目前看一切都还算不错。

　　只是，他有可能就这样永远陷在黑暗中，见不得光。
　　一想到这个问题，宁初唐就觉得自己一下子从眼前真实的世界中抽离出来，他与宋离相处的日子，不过是上天眷顾，是他偷来的美好时光。

　　他又能奢求什么呢。

　　“宁初唐。”宋离喝完甜水有了些精神，说：“以后不叫你叔叔了。”

　　“嗯？”宁初唐觉得无所谓，“想叫啥叫啥呗。”

　　宋离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挺平静的语气，“不行吧。比如我要是想叫你老混蛋就不行吧？”

　　宁初唐：“……你个，小崽子！”

　　宋离咧嘴笑了，“嘿嘿，给你开个玩笑，你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你还小，大不了再来一回。”

　　宋离：“……过了今天，我就十七岁了。”

　　“呀！”宁初唐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这小孩，咋不早说，我去买个蛋糕！”

　　宋离十六岁生日过得无声无息。

　　其实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他们天天都在忙呢，早就忘记我的生日。”宋离说，“有时候我都不记得自己几岁了……感觉自己活了很久了，可是一看身份证，我怎么还没有成年。”

　　噗。
　　宁初唐没忍住，这是什么荒唐的理论。

　　“你是修炼成精的小神仙。”宁初唐逗他，“看着年轻，其实已经几千岁了，不过，小神仙现在在凡间，就要守凡间的规矩了。”

　　生日之后，宋离的病神奇般地好了，虽然还是有些没精神，但是食欲恢复了，宁初唐总算是松了口气。

　　高考前一天，宁初唐一夜未眠，他想起自己那时候。

　　他是1998年参加高考，那时候考试在七月，大家都戏称“黑色七月”，H省地处中原，七月是一年中最闷热的时节，他考试前也是睡不好，考试第一场还忘记带准考证……所幸考场距离宿舍近，他来得及回去拿，一切有惊无险。

　　2009年的高考如约而至。

　　宁初唐和众多送考的家长一样，把宋离送到考场之后就在外面守着，手里还拿着一堆吃的喝的，等到第一场考试结束，宋离一出来，他长腿一迈，几乎冲在了人群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