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就是个夭

14、芝麻酥糖

　　014芝麻酥糖

　　纵然是真的害怕了，宋离也不能就这么承认，更何况，他冲过去的那一瞬间，根本没想过害怕。

　　“没有，我有刀。”

　　宁初唐就是想问问这刀是怎么回事。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随身带着那么个手术刀，往小了说是叛逆淘气，往大了说这可能是凶器，尺动脉破裂，那可是可能致命的。

　　宋离看着不像是有暴力倾向的人，可这样随身带着利器，始终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宁初唐见过太多十五六岁的孩子因为好斗误入歧途，他不希望宋离这样。

　　“小离，你很勇敢，但手术刀应该是用来救人的……”

　　宋离装糊涂，“我就是用它救小毛哥哥啊。再说了，他们手里也有刀，我就想着吓唬一下他们。”

　　“你想没想过，万一力道和位置控制不好会是什么后果？”宁初唐叹了口气，“小孩子家，不要打打杀杀的。”

　　宋离没忍住，噗嗤笑了，“说得好像你有多老一样。”

　　宁初唐也笑：“叔叔我——已经三十了。”

　　宋离对三十岁丝毫没有概念，只觉得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很多故事，比如他说的打打杀杀，还有何小毛那样的“朋友”。

　　那么自己，与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而言，到底算什么呢？

　　应该是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叔叔。”宋离咬咬嘴唇，“你今天能不能再陪我说会话？”

　　宁初唐只当是这个小孩受到了惊吓，爽快地答应下来，干脆拖来自己的地铺，说：“别怕，今天叔叔守着你。”

　　宋离：“……”
　　他好像也不试要这样的，不过宁初唐已经把被褥都拿过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夜深人静，两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宁初唐听着自己不太有力的心跳，听着宋离说他小时候的一些事。

　　“其实，我能活到这么大挺知足的，我有一次差点就死了。”

　　宁初唐心道，这小孩怎么抢了自己的台词呢，这话应该自己说才对呢。

　　“才多大就这么老气横秋？什么死不死的？”宁初唐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怎么劝人，“有句话我觉得挺好的，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宋离轻轻地说，“福贵输光了家产之后，也学会了生活，懂得了活着。”

　　宁初唐猛地坐直了身体，他实在是惊讶，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离比他感悟的都深刻。

　　他的地铺与宋离的床挨着，宋离半靠着床头，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宋离无声地笑了。

　　“这本《活着》是范老师推荐要读的呀，还让写读后感。”

　　就说嘛，原来是这样。
　　宁初唐也笑了，倒是对宋离刚才的话产生了好奇，“你刚才说的差点……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啊。”宋离想了想，“其实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彩虹巷到青山区的玉龙大街刚刚修好，我放学回家会横过这条路。街道太宽了，绿灯时间只有十几秒，我那时候腿短走不快，就被车子撞飞了……”

　　宁初唐皱了皱眉头，“你说是哪一年？”

　　宋离算了一下，“我八岁那年，应该是2002年。当时我害怕极了，耳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阳光很刺眼，然而我却没有感受到了疼痛，我听说我后来被一个人接住了，只可惜……我当时晕过去了，没有看到救我的人，我只记得那应该是个个子很高的人，身上有股芝麻酥糖的味道，可是我后来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这种糖……”

　　宁初唐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某些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七年前，2002年的七月，他从公安大学毕业来红城市局报到。好巧不巧地他在过马路的时候遇到被三轮车撞飞的小孩，他冲过去接住了那个孩子，为此自己喜提左臂骨折。

　　两人到了医院，孩子并无大碍，他却成了独臂大侠，后来养了整整三个月才好。当时他急着去报到，联系上那孩子家人之后就走了，谁能想到，兜兜转转，两人还能遇到。

　　在此之前，宁初唐是不相信什么缘分的，人与人的相遇是必然中的偶然，短暂的一生要认识的人数以万计，能够遇到的几率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再次重逢。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救来救去的，这应该就叫做缘分了吧。

　　至于芝麻酥糖，那是母亲从遥远的H省给他寄过来的，当时放在背包，因为救宋离酥糖碎成了渣，这种酥糖是H省特产，红城这边自然找不到。

　　怪不得，自己看到宋离的时候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两人早就见过，心中的疑惑顿时释然。

　　“没看到就没看到吧。”宁初唐打了个哈欠，“说不定以后能见到呢。”

　　“嗯，你呢？”宋离一点都不困，“何小毛是你的对象吗？”

　　咳咳，咳咳咳！
　　宁初唐着实被这句话是给呛着了，咳得脸色都变了，这孩子说话怎么一点套路都没有呢？

　　再说，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宋离是怎么看出自己的性向呢？

　　一时间，他说不上是慌乱还是恼羞成怒，“小孩子打听大人的事做什么？你马上要考试了，对象的事情以后再说。”

　　明显的转移话题，宋离想，而且他没有否认，这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宁初唐大概是喜欢男人的那一种。

　　宋离乘胜追击：“可惜你眼光不咋地，何小毛丑。”

　　宁初唐哭笑不得，败下阵来，“对，祖宗，他是个丑八怪，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那……你对象就是老崔了？”

　　宁初唐万万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句话等着，他几乎有些抓狂，他和崔梁栋之间确实有过一段故事。

　　他们是同年来市局报到的，当时同一届分过来的还有一个叫高乐阳的。三人一个是公大，一个刑院，一个川大法医，都是专业翘楚，谁也不服谁，直到宁初唐被选中参与了“紫冰行动”，宁初唐出发前，一向不怎么对付的三人有了一次奇怪的“会晤”。

　　宁初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人不是给自己送行，这两人竟然同时对自己表白。

　　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且不说体制内有各种条条框框，宁初唐走了这条路就没想过自己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三人不欢而散，就此一别数年未见。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的那场意外，宁初唐恐怕还见不到崔梁栋。

　　这人几年不见越发不成体统，明明是个跟死人打交道的法医，出了解剖室却会变成活脱脱的花孔雀，奈何他专业了得，穿衣打扮性向爱好说到底是个人问题，他几乎是半公开出柜，这在市局也不是秘密。

　　应该是上次崔梁栋的装扮让宋离误解了。

　　宁初唐挺纳闷，这小孩脑子里净想着对象的事情呢？

　　看到宁初唐半天不搭茬，宋离又小心翼翼地问：“……原来你喜欢那样的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宁初唐急眼了：“我不喜欢！能睡了吗？”

　　原来不喜欢啊。
　　宋离缩进了被窝里，小声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