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满天云》许维夏

58、三春之晖

　　流川休赛期回了日本，但到达的前两天晚上，仙道跟他说自己没办法去接他，因为他这段时间都要在长野参加非要重要的活动，安排了越野去接机。
　　正在建设中的松本表演艺术中心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伊东先生的作品，他在竞赛时提交的设计方案是双层玻璃，但在实际建造中计划改成镶嵌玻璃加GRC轻质隔墙板，因此要研究到底需采用几种不同密度的玻璃以不同形状嵌入墙板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再加上这座建筑是酒壶形状的地基，如果按照常规，歌剧厅应该建在南端，但那样会使得建筑背面对向住宅区，为了拓宽南侧道路就会破坏原有的绿化。
　　为了理性解决这一问题，伊东先生作为东大毕业生，便邀请了安藤先生事务所前来参与环评并参加讨论，安藤先生就带了仙道一起过去。
　　“我本来想让藤真去接你，但他拒绝了。他很快要去美国交换了，原本还想着趁你休赛期大家一起吃个饭，可那家伙脑袋里只有各种数据，天天在实验室里趴着。”
　　流川一愣，想了想，然后跟仙道说：“你不要再打扰学长。”
　　仙道就笑：“好，那我们就真诚祝福他能发八篇《Nature》吧，我相信他最喜欢这样的祝福。”

　　流川坐在越野的车上，他一坐进去就发现，常温可乐，颈部靠垫，甚至还有温热的鲷鱼烧，都已经给他放在了后座的中央扶手上。
　　“你男朋友千叮咛万嘱咐的，可乐不可以冰，鲷鱼烧要热乎乎的。”越野发动起来车子，啧啧感叹。
　　“谢谢。”流川也没客气，捧着鲷鱼烧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坐了好久飞机实在太累，餐食也不合他胃口，他刚刚还想着，要是可以吃上几口热乎乎的鲷鱼烧就好了。
　　其实流川也不记得自己和仙道到底有没有正式跟这些同学出过柜，但好像根本不需要这个仪式，因为他们所有的旧相识都知道他俩是一对。
　　“还需要说吗，我们又不瞎！”他还记得自己之前问过宫城一句，宫城是这么回答他的，“你俩的眼神都好像在隔空接吻，你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睛在说白痴，你看着仙道的时候，眼睛在说好帅。”
　　他想，有那么明显吗？他觉得还好吧。

　　“仙道让我直接把你送到他爸爸那里。”越野让他吃完后在车上睡一会儿。
　　“辛苦。”流川就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休息。
　　目黑川的那栋公寓已经清算了，这几年仙道都和爸爸住在一起，但他整天忙学业，也不着家。后来到了修士，天天在大阪忙，安藤先生就在事务所给他们几个安排了宿舍，现在读博以后，更是常常住在学校的寝室。
　　但跟这些地方比起来，自然还是让流川回爸爸那里比较好。
　　这也是流川第一次到仙道父亲这里，但也没有什么隔阂感，毕竟早都一口一个爸爸叫过了。
　　只是这一次，流川不仅见到了爸爸，还见到了仙道的外婆。而在见到外婆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很亲切。
　　因为仙道身上有很多迷人的气质都来源于他的中国外婆。他还记得仙道给他讲过，小时候在四川，最喜欢的就是听外婆给他讲故事，教他背唐诗，外婆说蜀地出诗人，皆有惊天动地文。

　　“这就是幺儿的男朋友？真招人喜欢啊！”老人家拉着流川的手，一口日语说得流利。但那个中文的词语，流川听出来了，因为仙道曾经这么喊过他一次，他的中国室友告诉过他，这个词在四川，老人家这样喊自己的小孩，情侣之间也可以这么喊，表达亲昵。
　　他恭恭敬敬地向外婆问好，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不但没有大惊小怪，还对他如此亲切，他知道仙道一定早早跟外婆讲过自己。
　　“几年前幺儿这边经济上出了问题，他爸爸没办法，只能卖掉一些四川那边的房产，又出不去日本。我惦记着他们，就和家里的亲戚来了一趟日本，办理一下手续，也来看看他们父子俩。
　　“有一天他接了个电话，我当时就坐在旁边，听到他对着电话那边喊了句幺儿，这个词这么多年来只有我一直喊他，我就问了问，幺儿你在喊谁呢，他就说，外婆，我在喊我的小男朋友呢，您这几天一直喊我，我听习惯了，一下子叫顺口，就这样叫他了。他在美国打篮球，等有机会我介绍你们俩认识啊。
　　“从那天起我就盼着见你呢，幺儿说，他的小男朋友长得又帅又可爱，打篮球厉害着呢，说外婆您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今天一见，哎，小枫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孩啊！”
　　流川都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外婆，我都二十三岁了，不是小孩了。”
　　外婆就说：“你们就算五十三岁，在我面前也都是小孩啊，连他爸爸在我眼里都是小孩。”
　　流川就轻轻扬了扬嘴角。
　　妈妈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从小就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外公外婆，如今终于有机会，他也可以拥有外婆了。
　　“对了，我之所以这阵子过来日本，是幺儿说你打篮球的时候总是被撞到头，会有头晕的症状。我家世代行医，祖上是久真堂祖师爷黄元御的入室弟子，后来被过继过去，一直扎根在四川。你这段时间回日本，我就过来帮你看看，应该会有效果。”
　　流川这才知道，仙道的外婆特意从四川过来，竟然是为了给自己治病。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声谢谢外婆。
　　仙道的外婆只是摆摆手，指了指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平安扣：“幺儿能把这个送给你，我们就知道，这孩子认定你了。
　　“他认定的人，做外婆的，一定好好疼着护着。”

　　于是从那之后，仙道的外婆每天都会给他治疗，那也是流川第一次见识到中国针灸的厉害，那些个看上去挺吓人的尖尖的针，却可以在外婆的妙手之下变成缓解他不适的神器。每次做完治疗，他都觉得原本像灌满了水泥一样的脑袋变得清爽了很多。
　　虽然仙道还没回来，但他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温暖，早上起来，仙道爸爸会给他们做好早饭再去上班，外婆会给他做针灸和理疗，之后他就陪着外婆出去逛街，带老人家到各处走走看看，他还带外婆回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家，老人家们相谈甚欢，还一起去拜祭了自己的妈妈。
　　晚上回家他会和仙道爸爸一起做饭，如果仙道爸爸忙工作回不来，他就给外婆打下手，外婆给他做中国菜吃。吃完之后，一老一小会坐在客厅里聊天，不过都是外婆给他讲仙道小时候的事，什么被亲戚的孩子当外国佬欺负跑回去找外婆哭着告状，逗弄别人家的大鹅被追着跑了三里路，为了一只小猫离家出走气得他爸爸喝了一瓶白酒……
　　流川这才知道，原来仙道也有过这么傻乎乎却可爱得不得了的童年。
　　“难以想象……”流川自言自语道。
　　外婆就叹口气：“可惜从他妈妈走了之后，这孩子就变了，一下子变成了大人。”
　　外婆摸摸流川的头发：“你看他很多时候云淡风轻的，成熟得不得了，但其实幺儿很重感情，他是一个会被感情困住的人，他才是那个放不下感情的人。
　　“小枫也是这样的人吧，所以，既然你们已经走进了对方的心里，就不要再走出来了。”
　　流川就紧紧握住外婆的手，靠在老人家的肩头：“不走，永远都不走。”

　　这时仙道的电话正好打过来，流川用另一只手接起来，听到爱人雀跃的声音。
　　“我明天上午就回去了！等急了吧？”
　　流川心里高兴，但他还是摇了摇外婆的手，在电话里故意淡淡地说：“不急，再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反正我有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