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秋》飞鸟投林鱼戏水

3、第3章 审讯

　　赵峰把目光转向安局，周灿知道那是向安局表示接下来只能严刑逼供了。

　　几个人都屏息静气，等着安局的指示，虽然都是在军统局里，见惯了各种刑讯的场面，只是想到某些血腥惨烈的东西放在对面这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身上，似乎场面会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英国留学归来的高材生，海关的副局长，如果不是证据确凿，军统局又急于拿到口供，这种犯人，还是应该被押解到南京那边，由那边来处理的。现在只是给南京那边发了电报，还没有收到那边的回复，这种情况，军统局可以事急从权，暂先自己处理。

　　赵峰处长在局里是出了名的疯子----主要是审讯手段残忍狠辣的像个疯子，不过这种疯却往往奏效。每个他手里亲自刑讯下来的人，知道的东西倒不干净，是走不出这刑讯室的。除非死了。可这经验丰富的赵处长又怎会让被抓的犯人轻易死去。他有的是让人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手段，无怪乎人们背地里都叫他“活阎王”。

　　周灿对他的狠戾深恶痛绝，却苦于没有机会干掉他。心知今天伤了他手下兄弟的沈乘风这会儿若不交代点什么，怕是要在这“活阎王”手里死上几回了。

　　“活阎王”在用人上却有自己的一套。对待自己行动队里的兄弟们却很有手腕。用行动队一组组长李建的话说就是他们峰哥跟兄弟们重义气、轻钱财，最值得跟随。加上赵峰对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奖惩分明，行动队办事效率高，他为队里争取到的奖赏又多，倒是深得行动队的人心。

　　带队的人是头狼，队伍里的狗便都有了狼性！带队的是头疯狼，队伍里的狗便成了一群疯狼狗。这几年行动处风头正劲。行动队的疯劲在南京也是挂得上名的。每年上面下来的表彰里津州这地儿的褒奖少了谁都少不了他们军统局的行动队。

　　只是这几个月，一个来到冀州的代号镰刀的□□间谍打煞了行动队的威风，几次行动都被这个镰刀破坏。这赵峰狠憋了一股劲要逮到这个镰刀，看看是怎样的三头六臂的一个人能一次次阻碍他的行动，却一次次侥幸逃脱。

　　安局这会儿看赵峰等他意见却没有直接点头同意用刑，而是转过身了问周灿道：“霆宇，你有什么想法，来说两句吧！”

　　这个时候，安局来问周灿自然是有意试探，不管是人前露脸还是人前出丑。肚子里面是败絮还是金玉，总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周灿当然明白。

　　周灿进军统局半年，做为总务处的处长，都是做一些安排和协调内部人员关系和物资调度的工作，还从没有接触过军统局对外的情报、监视、绑架、暗杀这类的事情，更别说处理疑似□□间谍这样的案子，而这间谍还是海关刚上任的副局长。

　　海关的官员其实有几分财神爷的味道，这年头兵荒马乱，多少世面上急需的东西却通过海关流入黑市，工业的胚布、薄钢……，军需的枪械、医药……生活的火柴、粮食……被人倒卖到黑市里牟取暴利，又有多少丝帛、画作、陶瓷被从黑市掏出，从海关悄无声息的出了国门，那些倒买倒卖的哪个不是手眼通天，这些位高权重的往往是这倒买倒卖的主谋，是最大的赢家。这半年来周灿事事留心观察，虚心学习，早摸透了国党官场的门道，更何况，他来自现代社会，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要害，刚刚看到沈乘风的简历时，他就已经在心中对这个人猜测推断出一个大概，他觉得自然是有人把沈乘风推到这个位置，来为己牟利。而且这人权利很大，是有来头的。当然沈乘风也应该也是有拿得出手的业绩，还要又深得这人的信任才行。

　　安局问他的时候，他看到赵峰转身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周灿也不以为意，沉吟了一下道：“让我先跟沈局长聊两句吧！”

　　沈乘风听了转头看他，目光落在周灿脸上若有所思。

　　周灿笑道：“沈局长，你别紧张，我就想问问你，你在我们这儿做客，需要我帮你通知谁？”

　　他走过去，蹲下身来，两只手压在他的小臂上，看着沈乘风的眼睛。“你如果觉得有人能来捞你，告诉我，我帮你通知他，说不定他真能把你接出去，你刚来津州不久，还不知道吧，军统局刑讯的罪，可不是你这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受的住的！”

　　沈乘风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道：“没有人，没有人需要你们去通知，我也没有什么能招供的！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不能刑讯逼供的？”

　　“不想被刑讯逼供是吧？那你就好好回话！”周灿盯着沈乘风的眼睛，淡然道：“你再想想，是真的没有人会来，还是你舍不得把他牵扯进来呢？因为你知道，通共可是大罪。你是不想牵连他吗？重庆那边可有人能出来保你，告诉我是谁，我现在联系他？”

　　周灿的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他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是一对幽暗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这会儿他眉毛微蹙，眼神专注的看着沈乘风，脸上却漾着种似乎令人目眩的笑容。沈乘风看着周灿近在咫尺的脸，有刹那间的失神，他很快扭过头，把视线投向别处。

　　周灿看他不答，笑道：“沈局长，我来给你分析一下你身边的人，你听一听对不对”

　　“你们海关局的局长陈子楹老先生，他学富五车，尤其是对社会经济学方面深有研究，陈老先生为人清正廉直，刚正不阿，这几年做海关局长出来的一系列举措对津州经济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是他吗？”沈乘风摇头道：“我没罪，周处长请不要随便攀污我身边的人！”

　　周灿知道他即使有靠山，也不会是陈子楹。

　　穿越过来的周灿每次见到陈子楹都要喊一声“陈伯伯”，陈老先生和周璨的父亲共事多年，思想传统方正，为人正派低调。喜欢深入经济学的研究，是个学究派，沈乘风任副局长应该不会是他提拔上来的，陈子楹的意见上面其实是重视，他也许有能力提拔起一个合格的副局长，但他对政治人事任免却几乎从不插手。这人学问虽深，却是个躲着是非走的。市里的各项工作部署，周父和很多部门的人接触都很频繁，陈子楹就是其中一个。

　　特种兵出生的周灿刚跌进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具身体也刚刚经历过香港4.28大爆炸案，已经陷入昏迷中。周灿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人躺在原主周璨家里，身上受伤严重，这具身体对他似乎很是排斥。整日里各种不适。冀州城医术高超的秦老爷子被专门请上门来给他看过几次病，可最后也只能摇头感叹，为医者治得了身上的病，却补不上脑子里缺失的东西。一家人也无计可施，只求调理好他的身体，再慢慢把他丢失的记忆一点点喂塞给他。

　　“听说沈局长是秦老爷子送去日本留学的，我知道秦老爷子医者仁心，冀州城声望颇高，沈局长能得秦老爷子赏识，他能出资助你，定然与你关系匪浅？还是你是他内定的孙女婿呢？我倒是听说过秦家秦红川小姐的芳名？”

　　沈乘风道：“没想到周局长也会八卦？”安局认为周灿这是想问出把他推上副局长位置的人，想问出他后面的关系网，这样军统局下手也好有个准头。

　　沈乘风早知道军统局的做事风格，秦老爷子悬壶济世之人，秦家其实并不真得在他们的意下，拿定主意后，也不再为秦家解释什么。

　　“你的意思是跟秦家无关？”周灿继续说道：“好，我信你。你从日本学成归来，在冀州呆了一年，是日军特高课松本山润的专职翻译，后来松本山润将你推荐给特高课的长官小池撤平，你刚做小池撤平的翻译官不久，在一次日本军部的会议中，松本山润被刺杀身亡，小池撤平被刺重伤，随后不到两个月，你被调职到海关，六个月后，就成了津州海关的副局长！当时发生了什么？嗯，你做了什么？你真得不需要我们帮你通知谁吗？我只怕这刑具一会儿落在你身上，你白白受罪罢了！”

　　安局暗暗点头，周灿虽然年轻，对冀州城的情况掌握的确是很多，再看他对沈乘风背后关系的猜测，分析也是到位，沈乘风这种家庭没有什么关系背景的人，在做过日本特高课翻译的情况下，又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坐到副局长位置，必然是有人的。而且他在背后为党国做出过贡献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否则，以什么由头把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提到这个位置上来？只是，若是如此，应该来头不小，怎么又会成了□□的间谍，还是被人赃并获的。

　　赵峰听了周灿分析的沈乘风的情况，吃了一惊，即没想到沈乘风原来并不简单，也没想到周灿原来真是有两下子的，转而又觉得周灿不该无端往这方面引导，白白浪费刑讯的时间，“沈局长即使曾经对党国做过贡献，现在却是被我们现场人赃并获，兹事体大，沈局长总得将事情说清楚才行！”赵峰道。

　　沈乘风愠怒道：“我都说了多少次，我是冤枉的，你们非得让我讲清楚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干脆抿紧了嘴唇，微阖上了眼睛。

　　周灿看他这样，心里虽着急，面上却冷声道：“沈局长不是害怕被刑讯吗？那就好好配合我们，我们赵处长说得你听明白了吗？你是海关的局长也罢，是党国的功臣也罢，今天这个事情，涉及□□，你若不交代清楚了，谁也不敢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沈乘风闭着眼，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着，眉峰微皱，一言不发，脸色却灰白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