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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监禁 ...

  •   我简直懵住了。面对紧缩的大门,呆在原地。
      为什么要骗我来这里?为什么锁住我?公公用意是什么?一个个疑问充满了脑海,我冷静不下来,使劲拍门大喊:“来人啊,放我出去!莫名其妙,干什么关住我!”
      叫喊了许久,又累又渴的我颓然蹲下,扒拉开柴禾,铺了一个垫子靠墙坐下。

      越想越气愤,这家人藐视人权,凭什么把我跟个囚犯似的关押起来!
      我不甘心!
      我四处摸索墙壁,又用力晃动窗格,发现电视古装剧里主人公轻易破窗而出或者随意在墙上拍裂个洞,统统是骗人的。古代的房子牢固得很,两手空空的女人根本逃不出去。

      这里离外头很远,基本听不见什么动静。只得干坐着,等到日落西山。
      渐渐地,午饭都没吃的我饿得肚子绞痛起来,还渴。我哆嗦成一团,看着渐黑的房间,满腔怒火化成委屈。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锁住我?
      我才过门三天,没来得及做错什么事吧。
      在原来的时代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之家,但爹妈也把我当掌心的宝,吃穿从不亏待。
      老天要我到古代来,就是要品尝饥荒的滋味吗?早知道我就不追寻什么国宝了。

      突然,外头人声杂乱,火光摇曳。
      我激动地跳起来,扯开喉咙:“喂,有人吗!放我出去!我是淑卿啊!”
      没料到,等不到人开锁,却听见有人在窗户上“笃笃笃”,竟要钉木板封死窗户。

      我大惊失色,用力撞门,“你们是谁?放我出去!”
      我听见自己咯咯的牙齿打战声。
      我的丈夫在外头据理力争,“爹,不要这样。不关她的事,她才是个十六岁的姑娘!”

      婆婆哭哭啼啼,“元抚呀,郑家的小姐太邪门,在祠堂都招了鬼煞,大大的不吉利。咱需要辟邪啊。”
      “娘,她是我的妻子,您们的媳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怎么就信了那些胡话呢!”
      “这媳妇不能要了,等做完法事,就让媒人去郑家,让他们接人回去。”
      “爹,娘……”
      公公大喝,咬牙切齿:“别说了!出这等不吉利的事,惊扰列祖列宗,你我已是不孝子孙,为何还要苦苦维护妖孽!倚翠,把你哥拉走!”

      房内的我听到这些话语,心凉了半截。
      这些古人愚昧至极,把癫痫看作恶煞上身就算了,他们不懂得医学现象,竟然还归咎于我,说我是个妖孽。
      我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种种情绪一一滑过,震惊、愤怒、害怕、可笑,最后我气得笑起来。民众的落后、封建、闭塞、愚昧,真是可怕啊。

      外头的人钉完木板,很快走得一干二净。本来我就逃不出去,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插翅难飞了。
      昏昏沉沉坐回草垫上,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睁大眼睛看屋顶空荡荡的蜘蛛网。
      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也没有床铺。
      因为是初夏,我身上仅穿了一件红色薄袄和绸裙,到了晚上冷得很。我拨了些稻草盖在身上,甚至还想在里面找出些草籽儿。
      不禁苦笑,从没想过,我居然沦落到跟乞丐一样。可能挨不到两天,我会把稻草也吃了。
      人饿起来,连人肉也吃。

      我生生打个冷战,手里的稻草杆突然变得跟烙铁一样烫手,慌不迭丢到一边,再也不愿找什么草籽儿吃了。
      古之圣人曰贫贱不能移,我这才饿了一天,就要失掉人格尊严了吗?

      我倒头便睡,用睡眠抵抗饥饿和寒冷。
      然而迷迷糊糊熬到下半夜,正是最冷时分,我从睡梦中冻醒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倍感冷清。

      忽然,有人在开锁。
      我惊讶地朝门口望去,浑身都绷紧了。
      门吱呀地开了,一个高大人影猫腰蹿进来,“红丫,红丫?”

      听到他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放松,但马上又怒气冲冲,指着他颤声说:“放我出去!你们林家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当我是牲——唔——”
      他竟然捂住我的嘴。
      “嘘——别那么大声,我是偷钥匙才进得来的。有人在外院守那。”他焦急低语。气息喷在我耳朵上。
      待我不再扑腾,他才慢慢放开手,回身关门,擦亮了一盏油灯。橘黄色的火光照出他年轻的脸和深邃的眼睛。他腋下还夹了一件衣裳。他把衣裳抖开,紧紧包住瑟瑟发抖的我。
      我一把推开他,怒目而视,还想骂人,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我立即掩住口鼻,大窘。
      他要敢笑……敢笑,我就瞪他。
      我已经在瞪他了。

      “我给你送吃的。你饿坏了吧。”他没有笑,蹲下身子,掀开一个食盒,拿出一碟馒头和咸菜,还有一小壶热茶。
      “快吃吧。”
      食物的香味使我忘记了一切。我狼吞虎咽起来。真香啊,活了二十几年,感觉最爱吃的桂花蟹黄都没有这个粗面馒头和咸菜香,而那壶热茶简直堪比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

      等咽下一大个馒头,吃第二个时,我才放慢速度细嚼慢咽,边吃边看向他:“你们要怎样处置我,烧死我吗?”
      古代的未婚先孕、通奸、□□、巫婆、妖女等等,似乎都要当众放火烧死。看电视小说时感觉很假,眼下身临其境,才体会到可怕。

      他愣了愣,眼睛里有坚毅的光彩:“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他们烧死你。我会护着你的。”他的表情很认真。
      我低下头问:“那个……表婶,死了吗?”
      他神色凝重起来,皱着眉点点头,“她夫家闻讯赶来,见她死状如鬼魅,大哭大闹,说你身上有鬼。爹娘心里也害怕,竟相信了那套鬼话。”
      我心中苦笑,只怕不只你爹娘相信吧。我问:“难道你不怕么,我会招来噩运和鬼煞。”
      他十分严肃,“那都是胡言乱语。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天地朗朗乾坤,哪来的鬼怪,只有人心作祟罢了。”
      我苦笑不已:“只怕你的朗朗乾坤,敌不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沉重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竟不能说服父母。他们深信祠堂是供奉祖先地方,阴晦气重,现又离奇死了人,必要找个人责难,以此摆脱恐惧。”
      这个男人,竟能把人心探得如此清楚,倒让我心生惊讶,不由刮目相看。
      是的,必要找个对象,做做法事,洒洒狗血,钉桃木钉,烧死。而我是正好是那个他们藉以摆脱恐惧的工具。
      我能怎么解释?跟他们说,那是一种人体隐疾,癫痫症,她只是凑巧发病?

      他又说:“其实,爹娘很善良……他们只是无知和害怕。你不要怪他们。”
      我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解释,我能理解。但要没有怨气,我可做不到。

      外头传来三遍鸡叫,已经寅时了。他急忙低头吹灭了蜡烛,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压低声音说:“剩下的俩馒头和水你留着明儿白天。外头有人守着,我只能夜晚偷偷来……还有这儿冷,再给你添一件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片温暖笼罩住我周身,没等反应过来,他起身离开,悄然离去。

      我伸手一摸,竟是他脱了上衣给我,还带着他的热气和味道,不由得脸面发烫起来。
      我把一件盖住腿,一件拢紧在身上,抱膝坐着,再无睡意。
      我俩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呢。
      这个男人倒是个脑袋清醒、有见识的,我想,在这个封建时期真是难得之才。这样的人才,怎会不出人头地?
      突然发觉,我竟然还不清楚他的名字,下午似乎听到婆婆喊他“元抚”。
      林元抚,我一定在哪本书上读过,是个历史名人?我皱眉苦苦思索,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咪咪哞哞,咪咪哞哞……”
      一阵奇异沉缓的低吟将我吵醒。
      我困得不行,强撑着支起身。室内很昏暗,因为窗户都被木板封死了。
      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声音是从外头传进来的。看来他们果真找了和尚道士来念经辟邪。
      连苦笑都没有力气,我扶着刺痛的额头连喝两口冷掉的茶,压下胃部的腻烦。

      不知道呆坐呆听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连忙把馒头和茶壶藏进柴堆。刚把柴禾掩盖好,门就开了,刺眼的光线晃得我眯起眼睛。
      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拎小鸡似的把我拖出去,摁跪在地上。

      院子里围了一圈的人,高矮肥瘦,男女老少,个个看鬼怪似的盯着我,纷纷窃窃私语。我看了一圈,林元抚不在里头。我竭力保持冷静。
      盖着白布的尸体停在西头,上头贴满了道符。
      院中央设了祭坛,十来个素衣道士盘腿围坐了个阵法,那些咪咪哞哞的经文正是从他们口中发出。
      一个白胡子老道挥着拂尘,在祭坛上念念有词做法。

      天色阴沉沉的,却闷热到发疯。跪在烤热的石板地上,不一会儿就觉得膝盖处火烧火燎,闷出一身的油汗。
      “时辰已到。”老道突然开口,捻个手诀,从尸体扯下两张朱砂符,烧着了放在一碗水里。
      我怒瞪着林父和林母,他们不自在地避开我的目光,给对面使个眼色。
      两个男人立即抓紧我肩膀。那碗脏兮兮的水被端到我嘴边。
      我极力挣扎:“我不喝,我不喝!”只觉愤怒得从心里颤抖出来,实在太侮辱人了。这水,根本连猪都不会喝!

      “使力给她灌进去!”

      挣扎中,哗啦——布帛撕裂声惊心动魄,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无数双黑白的眼睛看向我胸口。连拉扯我的两人都愣愣松开了手。
      血轰地涌上脸,涨得发烫,我这辈子都未曾如此羞耻过。一边颤抖着掩上衣襟,一边猛地站起来,“啪啪”给了那个男人俩耳光,然后不顾一切往外冲。

      “抓住她!鬼怪要逃了!”不知谁一语惊醒众人。
      头发被猛地扯住,向后被人往回拖。我觉得自己濒临歇斯底里:“你们这群疯子,放开我!我是鬼怪,我走,不打扰你们家还不成吗!”
      在一片混乱中,我居然还能分辨出林母的声音,不停地哭哭啼啼,用闽语说着什么。

      一群人按住我的四肢,另外有人掰开我的嘴。这次无论我如何挣扎扭动,水还是不断灌入我口中。
      我脑中一片冰凉空白。
      直到有人怒喝:“住手!”

      是我的丈夫,林元抚。他站在那里,气息急促,辫子散了,衣衫松垮垮披在肩上,神色却依然透着坚定。
      林父气结,颤巍巍指着他:“不是让人拘着你在房中,别让出来吗!”
      林元抚走过来,一把推开那些人。
      我只觉得一阵风拂过。他已经跪倒在我身边,掷地有声:“父母在上,儿子无法阻止您们的决定。但夫妻同舟共济,淑卿有难,为夫不能旁观。况且我与她同床共枕三日,真有鬼怪,儿子也早沾染上了。这碗仙丹妙药,怎可少了儿子的份?”
      说完,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接过那碗脏水,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了一大口。
      然后递到我手中,盯着我眼睛,低声道:“淑卿,你可愿与我分担?”

      今天不喝这水,怕是完结不了了。
      我对上他眼中的坚定之色,慢慢镇定下来。低头看了看剩下的小半碗水,有灰烬在里头飘荡。我竭力抑制住颤抖,缓缓说:“好!今日不为怪力乱神,而为二爷的深明大义,我喝。”
      把心一横,闭眼就喝了下去。牙齿因为打战,与瓷碗磕碰得咯咯作响。
      刚一喝下,道士们立即又开始喃喃念驱魔经。老道“咿呀”一声,在祭坛前神神叨叨跳起大神。

      林元抚三下五除二脱掉他的外衫,紧紧裹住我脖子和前胸。我感激地看着他。
      旁人这才如梦初醒。林父眼见儿子和“媳妇”都衣衫不整,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上前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林元抚的脸登时红肿了。
      林父指着他鼻子,恨得咬牙切齿:“丢人现眼的孽障!”
      林元抚俯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面上却没有丝毫认为自己错了的愧疚。

      林父气得又连连甩他几巴掌。元抚硬生生忍着,我看见他额头和脖子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周遭人看不过眼,纷纷上前劝阻。他爹一边被拉扯向后,一边还气愤大骂。我虽听不懂,但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看来这清朝,儿子虽然乡试中了举,成为一名贡生,在家却仍须任老子打骂。

      “呀——”老道突然怪叫一声,把混乱的人们吓得都停下来。
      老道操着一口蜀中口音,“无极天尊驱魔,须撒铜钱迎接。”
      林母忙不迭递上几串铜板。
      老道把钱摆到祭坛上,继续跳大神,一边跳一边洒水。

      “呀——”
      大家又吓一跳。
      老道指着大榕树下,怪模怪样说:“此处阴晦气重,若劳天尊,三两银子。”
      林母又掏出银子。
      接着,每跳到一个地方,老道就总有名目要钱。
      法师都请来了,总不成半途而废,林家咬牙做完了全套。
      我和林元抚跪着看他们折腾。到最后,我几乎都要笑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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