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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羊癫疯 ...

  •   他的手很温暖,有些粗糙。那个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来。
      第一次被男人握住,怪怪的。
      我的脸发热,幸好有红盖头遮羞。老祖宗发明这个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上了堂,在司仪的指引下红盖头被掀开,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笑起来,纷纷用方言说着什么,大约是在赞美和祝福吧。
      我忐忑地抬眼看新郎。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英挺硬朗。
      那是一个方脸的青年,俊眉星目,身量挺拔。神情顶顶认真,如果不是穿着红色喜服,还以为他在执行公务呢。
      我看了看他胸前那朵滑稽的大红花,竟有些想笑,连忙低下头去。

      司仪把一杯酒端到我面前来,说了句话。我听不懂那福建话,讷讷看着他。
      红丫娘在旁推了我一把,轻声提醒:“红丫,去给老爷老太太敬酒呀!”
      我这才醒悟过来。
      真糟糕,郑府上下的人都不说方言的。现在在林家生活,语言是个大难题。要是因此发现我是个假冒的郑小姐,那就更糟糕了。

      行完大礼后,我被送入洞房,开始漫长的等待。直到更深露重,外头的喧闹才渐渐散了,喝得醉醺醺的林家二少爷被架进来。
      我思忖,恪守新娘子的矜持坐着不动呢,还是提前进入贤妻的角色去给丈夫洗漱?
      还没想完,二少爷已经扑倒在床铺上,瘫软不动了。

      一干众人笑起来,纷纷对我说着什么。
      我只好站起来,用标准的普通话对他们说:“大家请回吧。我会服侍二爷就寝的。”
      大家都一愣。一位看上去很敦厚的姑娘走上来,一口不甚熟练的普通话:“我们都忘了,嫂子家本是京官,自然说的京话。我们不吵你了,明天还有得忙呢。二哥就有劳你了。”
      我忙说:“原来是小姑,淑卿有礼了。”
      大伙儿客气了几句,就都走了。
      后来知道这个小姑刚满十六,叫做林倚翠。

      我回头看看床上的男人,吩咐小丫头打盆热水来。
      给他洗脸擦手、脱鞋脱衣,然后自己卸下累赘的凤冠和浓浓的妆容,累得要死的我也一头倒在枕头上。但越想好好歇歇,就越睡不着。
      我幻想过自己的洞房花烛是如何如何浪漫华丽,但决计不是这样无聊沉闷。丈夫大醉昏睡,而我像个小媳妇似的上下伺候。

      眼睁睁盼到了天亮,身旁那个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慢慢坐起来,扶额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揉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床角还蜷缩着我。
      他愣愣盯着我,似乎反应不过来,何以床上会多出一个人。
      我爬下床,穿好鞋子,这才回头对他福了福,“二爷,早安。”

      再抬头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脸的严肃,目光灼灼,“你叫什么名字?”他倒懂得跟我说普通话,而且说得比小姑流利,看来敬酒时他就发现我不懂闽南语了。
      “妾名叫郑淑卿。”这是林家小姐的名字,不是我的本名。
      “我听得那喜婆喊你红丫,那是……你小名吧?”
      我含糊地“嗯”了声。想不到他连那个也听了去,难不成我以后真要用这么俗的小名儿?

      接下来的两天,按照当地的风俗,又是好一阵忙乱,迎来送往。再回想时,我一点也记不起当时到底干过些什么了。
      惟有一个印象就是,我们没有行周公之礼。每晚累得一沾枕头就睡了。
      这样也好。也许古代的婚姻都是这样的。骤然之间生活中多出一个陌生的人,而这个陌生人竟然还是一生最最亲密的伴侣。换谁都需要时间适应。我就更需要了。

      三朝的最后一天,发生一件大事,对我在林家的地位影响深远。
      那天是新媳妇上祠堂拜见列祖列宗的日子,阳光和煦,晴朗无云。

      一开始什么差错都没有,在族长、公婆、丈夫、一大堆夫家亲眷的陪伴下,我磕头、点香、祭拜,算是正式过门了。
      结果就在我把线香插进香炉的刹那,一声惨叫突然响起,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那声音叫人遍体生寒,拖曳得相当长,余音越来越低,极其悲惨痛苦。

      我被那犹如在耳边的声音吓得跳起来,撞倒了香炉。顾不得烫,我跟着众人逃也似的跑出去。
      宾客们惊慌失措,杂声乱叫:“什么事?谁在叫?”
      这时那声音转成呜呜饮泣,撕心裂肺,根本分不出发出呼叫声的人是男是女,甚至也无法判定是一个人在叫,还是好些人一起在叫。
      那种连续的惨叫声,令得我全身发颤。

      慌乱之间,人们终于发现是一个老妇人在作怪。她倒在香案下面,四肢抽搐,口里还不断发出那种可怖的似哭非笑的呜咽。
      我的公公大着胆子上前察看,吓得大吼一声,连连后退,抖如筛糠。
      女人们尖叫躲成一团,我婆婆哭喊道:“老爷,究竟是什么事啊!”
      公公双眼惊恐地大睁,颤抖的手指指向里面,“僵、僵尸……恶煞上身……”

      我的丈夫这时从人群中挤出来,“镇定,镇定一点!”
      他快步走进祠堂,抓住那老妇人,大喝:“表婶,表婶,你怎么了?”他又用力掐她的人中。
      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裂帛,我只看到他背影猛地一顿,紧接着是三声比鬼哭狼嚎还难听的尖叫。
      我丈夫痛呼起来。
      婆婆带上了哭腔和明显的恐惧,“元抚,你快回来!”

      我丈夫回身站起来。一看他的模样,婆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我捂住嘴巴。他的脖子都是鲜红的血,撕烂的衣襟血淋淋一大片。
      他神情却是很镇定,清晰地说:“父亲,快把女眷都带都后院去,这里交由我和大哥处理。”
      公公马上扶着婆婆,护住我们一干女眷往里走。

      我回头朝祠堂内望一眼,只一眼,令我腿软得几乎走不动。
      那老妇似乎死了,直挺挺躺在地上,极其恐怖,整个脸是诡异的黑灰。眼珠暴突,迸裂了眼眶,鼻歪嘴斜,舌头伸出,流出的白沫湿遍衣服。
      从她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出,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是以那大睁的眼睛充满了狰狞,而口部的形状,可以叫人感到她是竭力克制着口唇的颤抖。
      乍看之下,真如传说中的“僵尸”。

      回到婚房,我独自一人坐着,老妇那可怖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我忽然想到一种病,羊癫风!
      对了,她很可能是羊癫风发作,喉咙被涌上来的浓痰堵住,没有及时抢救,才窒息而死。窒息,是人类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古人没有科学知识,认为那是恶煞上身使人疯癫。

      想到这个可能,我渐渐定下心来,刚想要到外面照应我的丈夫,一个翠裙女孩慌里慌张跑进来:“二嫂,老爷请您到另一屋。”
      我连忙跟去。
      林家的确不富裕,现住的是租来的旧宅子。北厢房住着老父母,东厢住的是未出阁的姊妹,新房设在西厢。然而那女孩领着我,一直朝厨房那边走去。
      我疑惑起来。
      她领我到一间窄小的柴房,“老爷吩咐二嫂在这儿等他。”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公要见我为何选在这个破烂地方?
      慢慢走进去,我打量这个爬满蜘蛛网的小房,突然身后“砰”一声巨响。
      门竟然关上了。
      我冲上去拍门,“喂,怎么回事?”
      外头传来上锁的哗啦声,和小姑娘慌乱的话语,“二夫人,这都是老爷吩咐的,您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咚咚咚脚步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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