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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地牢深处的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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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屏住呼吸,继续向前走。
视线渐渐开阔,他看到诺弗勒正伸出手,掐住身下人的腰肢,而后低头,似乎要做什么。
金发垂下来,遮住他的侧脸。
迟宁犹疑了几秒,还是选择继续往前。
温热的水汽环绕着他,也将远处变得朦胧。
迟宁眨眨眼,感觉眼角也被蒸出了水汽——脚下却忽然一滑。
他好险才稳住身子,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一颗石子。
石子常年在温泉旁,圆润湿滑。
再抬头时,他霎时感觉浑身血液被冻住了——那双竖起的金眸,正死死锁定着他。
诺弗勒表情冷凝,眼神仿若在看一个死物。
迟宁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被捕猎者的本能催促着他逃跑,但他只能呆愣愣站在原地,保持着与诺弗勒的对视。
——直到,迟宁目光微移,注意到诺弗勒冷硬外表下,展露出的唯一温情。
他的右手,正下意识护住了蜷缩在他身下的人。
迟宁看到了泻出的几缕白发。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慢慢浮现出来。
一时间,迟宁都忽视了诺弗勒带来的威胁感,连着上前几步,直到他看到……诺弗勒身下那人,发顶有一双熟悉的白耳。
诺弗勒被他的动作激怒了,瞬间变成兽型,直接扑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被压在岸上的人完全露了出来。
白发、蓝眼、猫耳。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耳朵,再一次噌地冒了出来。
方才看到的一切,又开始在迟宁脑子里反复回放。
他压住耳朵,毫不迟疑地按下了退出。
*
再一次回到星云上时,迟宁还感觉浑身都被温热的水汽蒸着,蒸得他脸颊都浮起一层淡粉色。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迟宁嗓子发干,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或者是眼睛,总之,肯定有一个出了点问题。
他拍着自己的脸,想尽快冷静一下——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先完成深度匹配……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迟宁浑身发烫,完全放弃了,把自己埋进星云先生冰冰凉凉的身子里。
再次冰敷了好一会儿,迟宁才勉强冷静下来,重新坐起来。
他看着不停滑过的星星,心有余悸。
不行……会影响深度匹配进度的!
迟宁用力摇头,同时回想了一下威廉叔叔的脸,以及他从小到大对自己的教诲。
成功地,并且彻底地冷静下来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是搁到之后再说吧……毕竟诺弗勒也没有表过态。
如果诺弗勒提也不提的话……那就再也不理他了!
迟宁思考完,才垂着眼,挑了又挑。
这次,只要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他就立刻退出。
于是,他在星云先生身上待了很久,也没完全进入下一个世界。
星云先生无奈调笑道:“看,我就说吧,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再走。”
迟宁:“……我也没想到,上将会记录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星云先生笑起来。
迟宁有点恼怒了。
他故意揪了星云先生几缕头发,但发现星云先生并没有太多表态。
甚至还分出几缕头发,缠住他的脚腕,以示亲昵。
刚观看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导致迟宁有点应激了。
他立时抽回腿,礼貌问道:“请问,您在这个世界,算是什么……嗯,形态?”
星云先生思考片刻,道:“你可以把我看作‘守卫’,是诺弗勒在深度匹配中失去意识后,精神海为了保护自己,而构建的一种虚拟形态。”
“具体的职责……大概就是保护记忆碎片,以及,抹杀外来者。”
迟宁本在来回晃悠的小腿停了片刻,犹犹豫豫道:“那我算是‘外来者’吗?”
星云先生轻笑两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迟宁:“……”
他犹豫着,缩回小腿,“算是?”
星云先生笑出了声。
迟宁又往里缩了缩。
“但是很可惜,”星云先生似乎觉得很好笑,整朵云都颤了起来,晃晃悠悠,让迟宁不由抓紧了它,生怕被晃下去。
“在诺弗勒的判断里,你并不算‘外来者’。”
迟宁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继续追问道:“既然您是‘守卫’,那您能不能帮我找到最深处的记忆?”
星云先生沉默下来,让迟宁有点惴惴不安。
过了片刻,他忽然听星云先生问道:“你觉得,会在哪里?”
迟宁愣了一下,旋即认真思考起来。
他的目光,无意识滑落下去。
深空。
远处的恒星。
周身川流过的明亮星辰。
还有,陷在柔软洁白星云中,穿行而过的自己。
迟宁将手按在星云先生身体上。
“是这里吗?”
星云先生没有回答。
但下一刻,迟宁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
*
噪杂的、杂乱的齿轮转动声。
兽人的怒吼,玻璃的碎裂声。
迟宁感觉头很痛,他按住额角,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冰冷的、堆满实验用具的狭小实验室。
正前方是洁白无尘的试验台——他方才,就是趴在这里睡着的。
左边是一排排的试管,最前排盛满了颜色各异,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液体。
中间排的试管倒是很统一,都是红色的。
迟宁嗅了嗅,脸色微变——里面盛放的,都是血。
最后排是空试管。
右边则杂乱堆放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皮毛,未经处理,还粘连着血肉。
迟宁稍微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过头,胃里翻江倒海。
只一眼,兽人的本能就告诉了他答案:这些东西,都来自于他的同类。
迟宁忍住恶心,站起身,走向房间最侧的洗漱室。
站在镜子前,他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白发垂落在肩头,额前碎发半遮住冰蓝色眼睛。
与他本来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头发短了些,眼睛颜色更冷了一些。
迟宁还在观察,却忽然听到身后门一响。
他立刻转身,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年轻时的布兰登。
迟宁愣了一下,有点摸不清现状了。
布兰登倒是依旧语气温和,“新来的助手吗?”
迟宁不敢妄动,只能顺着道:“是的,请问您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布兰登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与后来没什么差别。
“太好了,我正忙于最新的实验,但同时又需要去给N71号送药……你知道的,N71实在是我手下最顽皮的实验产品了。”
他用一种轻松而亲昵的口吻抱怨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迟宁紧绷着脊背,闻言,立刻点头,“我明白的。”
布兰登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笑起来,“是吗?那就好。”
“药在左边抽屉第一格。”
迟宁恭敬应下,便立刻退出去,到他指定的位置去取药。
布兰登也退了出来,顺手带上门,转过身,依旧保持着微笑,声音轻柔,“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进我的洗漱间呢?”
迟宁僵住了。
他维持着取出药品的姿势,手指因为过于用力,开始轻微颤抖。
但很快,布兰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在害怕什么?”
他笑着安抚道:“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上司,不会把你也变成那堆皮肉的。”
迟宁感受到了暗藏着的威胁。
他当机立断,立刻转身,道:“我明白了——我对工作还有些不熟悉,会吸取教训的!”
布兰登笑意变深,“好孩子。”
*
迟宁一人走在前往地下牢房的路上,脊背上还覆着一层薄薄冷汗。
他疑惑极了。
这一路上,所有一切都让他心惊胆战——门缝中流出的血,空气中凝涩的药品气息,走廊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哀嚎……
为什么,诺弗勒的记忆中会有这样一段?
还是说,这是他带兵捣毁过的奇怪实验室?
但想到布兰登,他又觉得不像了。
怀着重重疑惑与惧怕,他走进了阴暗的地牢。
地牢里,黑不见五指,迟宁打起手电筒,摸索着向前。
转过不知几道弯,他才听到了隐约的水滴声。
迟宁加快脚步,转过最后一道弯——
明亮的光线照彻地牢深处。
迟宁最先看到的,是地上已经汇成一汪的殷红。
正上方,还不停有血珠顺着无力垂下的足尖滴落。
单调的滴答声,是地牢里唯一的声音。
迟宁抬起手电筒。
他看到了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已经很难说是伤痕累累了。
简直是不成人形了。
在满身血痕的衬托下,连那贯穿琵琶骨的巨大锁链,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铁链交叉,将N71号钉死在半空,动弹不得。
迟宁注视着N71号,感觉心脏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带来隐秘的痛楚。
他忽视掉这奇怪的感觉,继续往上看去。
N71号垂着头,一头凌乱的金色长发垂落几缕,遮住了他的脸。
迟宁感觉到了几分熟悉,但又下意识地抗拒着那个可能性。
在他心里,诺弗勒应该是意气风发的,蔑视着敌军和反对者。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破败,这样伤痕累累……
迟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走到一边,操纵起站台。
旋即,迟宁所站的地板缓缓升起,很快就到了和N71号平齐的高度。
他握紧药品,一步步朝N71号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