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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混乱的浅层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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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扯着诺弗勒的衣角,走在最后,看着他们利落地解决掉所有挡路的灰衣人。
很快,他们就行进到了市中心。
市中心屹立着的,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市政大厅。
以白色为墙面,以深绿色为顶,足有四五层高。
迟宁还在观察,就见诺弗勒他们毫不犹豫地跨进去。
他连忙追过去,一把拉住诺弗勒,“等等我!”
诺弗勒被他拽得脚步一停,有些疑惑地回身,金眸锐利,上下打量着迟宁,片刻后,才问:“你是谁?”
迟宁愣住,一时没能给出回答。
诺弗勒扬眉,又甩开他的手,“别捣乱——回去找你的监护人去。”
迟宁呆呆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嘟囔道:“可我的监护人,就是你啊。”
说罢,他重又追上去——太奇怪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诺弗勒的态度就一直很奇怪,并且多次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说所做……
忽地,迟宁脚步一顿。
一个恐怖的猜想逐渐浮现:他不会,还在梦中吧?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市政大厅。
阳光还明媚,可迟宁甫一踏入,就自尾椎骨爬上一股凉意。
他的脚步慢下来,直至完全停下。
诺弗勒正要上楼梯,发觉身后没了动静,回头,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迟宁看着他半隐在暗处的脸,手指开始轻微地发颤。
诺弗勒等待片刻,三步并两步,走下楼梯,重新进入阳光里。
迟宁想后退,但诺弗勒动作更快,一把就拉住了迟宁的手。
温热的、粗糙的。
迟宁垂下眼,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诺弗勒……上将。”
诺弗勒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拉着他前进,“嗯?”
迟宁注视着诺弗勒的背影,注视着那一头金色短发。
不是错觉。
那头短发,比起他认识的那个上将要更长一些。
还有,诺弗勒昨天才说过,他是帝军大的一级生。
但方才,迟宁称呼他为“上将”时,诺弗勒并没有给出特别的反应。
迟宁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不知绕着旋转楼梯上了几层,诺弗勒终于停下脚步,进入走廊。
他们来到最末尾的房间前。
阿斯兰他们等待已久。
诺弗勒很自然地走过去,站在众人最前,抬手拧下门把手。
迟宁还被他拉着,也因此被迫站在了众人中心。
阿斯兰他们应该是看不到迟宁的。
事实上,他们的视线也确实未曾投向过迟宁。
但……迟宁莫名觉得,他仿佛被什么怪物盯上了。
这座星球的气候还算适宜,只是空气有些干燥。
可是现在,浑身都粘腻难受,仿佛夏季时大汗淋漓。
有种要被吞噬的感觉。
迟宁恍惚一瞬,又很快定住心神,聚起视线。
他抬起手,蓦地握住诺弗勒的手。
诺弗勒疑惑回头。
迟宁轻声道:“您昨天那一枪,……真的很痛。”
诺弗勒瞳孔一缩,“你……!”
他下意识放开门把手,回身,握住迟宁的肩膀,嘴唇开合,似乎要解释什么,但很快,四周浮起一层白色的迷雾。
在迷雾中,诺弗勒茫然着。
他似乎在思考,但思考似乎让他头痛欲裂——诺弗勒忽地后退两步,靠在门上,一只手紧紧按住太阳穴。
另一只手,却像是不受控,也像是主人已经下了绝对的决心,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迟宁的心脏部位。
迟宁垂下眼,没去看枪口,只是一步步走过去。
他在逼近,可那只握枪的手却缓缓下移。
诺弗勒像是在挣扎。
那支枪,在半空中颤动着,对峙着。
片刻后,诺弗勒垂下手,彻底卸了气力,松开手指,任由枪坠落,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痛苦极了,一点点滑落下去。
直到最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猫科求救般的呜呜声。
迟宁看着这一切。
侧耳,他听到了来自迷雾深处的风声。
他闭上眼,上前。
诺弗勒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有些困惑。
在那双迷蒙的金眸中,清晰地映出迟宁的身影——
瘦削的青年半跪着,缓缓倾身,抱住了地上痛苦挣扎的男人。
然后,他像是要献上亲吻一样,抬起头,却只是轻轻去蹭男人的侧脸。
“听到了吗?风声,还有……”
迟宁低低道:“别看。”
诺弗勒怔怔地,直到感受到怀中青年剧烈的颤抖。
世界骤然清晰,迷雾飞快散去。
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也听到了凛冽的风声。
诺弗勒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试探着伸手,摸到了一手粘稠。
白发的青年软在他怀里,发梢已然染上血色。
他整个人也飞快地苍白起来。
诺弗勒的脸色也唰白了,他保持着拥抱迟宁的姿势,想去触碰他,却连动也不敢动。
“怎么会这样……”
经历过无数死亡的上将,居然也有一天,会因为身侧人的重伤……手足无措。
迟宁唇色本就偏白,现在更是近乎透明了。
但他还在微笑,虽然疼痛已经快将他撕裂了。
他想抬手,却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诺弗勒空白着表情。
于是迟宁再一次笑起来,“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您。”
话音落下。
世界再一次开始褪色。
迟宁最后看到的,是诺弗勒蓦然收缩的瞳孔。
他又一次开始下坠。
*
在无止境的坠落中,迟宁忽然发觉,自己背上的枪伤在飞快愈合。
直到最后,他落在一团柔软的星云上。
背上的伤口已经痊愈。
迟宁伸手摸了摸,连衣服都修复好了。
他弯起眼角,轻轻摸摸身下的星云,“谢谢你呀。”
星云小幅度地晃晃,似乎是对他的回应。
迟宁检查完,就站了起来,环视周围。
他正处于一处明亮的星空下,四处都是璀璨的星辰。
迟宁有些新奇。
是因为进入了深层世界吗?
在他的猜想中,那座城市,是诺弗勒表层意识的具象化——混乱、压抑、疯狂与混乱的逻辑。
寂静的城市,寓意着踽踽独行的道路。
四处可见的灰衣人,寓意着皇帝或者其他反对者的监视。
但是……迟宁皱起眉尖。
阿斯兰他们,又寓意着什么?
诺弗勒与他们关系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互相信任。
但是为什么,在城市里,他们会担任“杀死迟宁”或者是“杀死诺弗勒”这样的任务呢?
他又回忆起最后那个眼神。
不像是少年时期的诺弗勒,倒像是后来他认识的那个。
迟宁想不太明白,就干脆不再去想——等出去了,问问诺弗勒吧。
当务之急,还是进入深层世界。
迟宁不太确定地想着,进入深层世界后,应该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吧?
他纠结了一会儿,干脆盘腿坐在星云上,随手揪出几缕云,开始数云。
“可以结束,不可以……可以……”
数到最后,迟宁还没数明白,就听身下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
“可以不要揪我的头发了吗?”
是星云。
迟宁:“!”
他耳垂浮上一层浅粉色,连忙给星云先生种了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忘记了!”
星云先生很慷慨地原谅了他。
“歇一歇再走吧。”
迟宁摇摇头,拒绝了,“我还是更想找到诺弗勒。”
星云没再开口。
迟宁正要站起来,却忽然感觉眼角一晃。
——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飞过去了。
猫科天性瞬间激发,他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把捞住了那东西。
是一小颗颜色有些特殊的星星。
被迟宁抓住后,就很乖巧地躺在他掌心,一闪一闪地,晕出温暖而闪亮的金色光芒。
迟宁试探着,点了点星星中心。
下一秒,眼前一晃,色彩晕开——迟宁听到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哽咽:
“您欺负我。”
世界彻底铺开。
迟宁看到了凌乱的房间,还有房间深处,埋在诺弗勒怀里、正不停发颤的自己。
以及发顶上,微微抖动的柔软白耳。
迟宁:“!”
他瞬间就认出来了!
是诺弗勒躁郁期的那天!
他当时只顾着害怕,但是现在,再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两只耳朵唰地冒了出来。
迟宁耳根通红,瞬间就扔开了那颗星星,像是扔掉烫手山芋般迫不及待。
热气蒸得他脸颊也跟着发红了。
而后,他抬起两只手,用力地往下按耳朵。
*
良久之后,迟宁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挑了半天,挑中一个光芒比较黯淡的星星。
既然光芒黯淡,就说明在上将心中,这段记忆不算美妙吧?
迟宁这么想着,轻轻点上星星。
下一刻,天旋地转。
迟宁再次陷入了一片迷雾中。
……嗯?不会是在浅层世界发生的事情吧?
迟宁立起的耳朵动了动。
他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水声。
他有点疑惑,往前走了几步,便觉湿热水汽扑面而来。
不是冰冷的城市……而是,温泉。
迟宁判断着,继续向前走。
而后,他愣在原地——虽然隐约,但他确实能看到,诺弗勒正披着浴袍,将一个雌性压在岸上。
甚至,连金色发梢都没来及擦干。
……这也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吗。
迟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他犹豫片刻,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