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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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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独确实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活得十分佛系,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我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这类精神上的奋斗目标。
不过这不能代表他不优秀。
相反,从小到大的慎独是个公认的好学生,旁人眼中的优秀人物。
“哇——你真厉害。”这是有求于他的朋友。
“慎独,你怎么那么聪明呢?”这是别的小孩家家长讲的。
“这次考得不错。”这是老师。
他在众人的赞美声中长大,缺少了家人的陪伴又让他在感情中又无法弥补的缺失。
溢美之词他听得太多了,除了乍一听时的喜悦之外,没有别的意义,反正他的优秀无人欣赏。
他没有奋发向上的动力。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就不珍惜了。
他有时觉得自己像只懒惰的猛兽,明明指爪尖锐,有君临天下的力量,却总是懒懒的趴在那里晒太阳,然后打个哈欠,看一群愚蠢的动物为了争地盘打得你死我活。
一肚子的墨水无用武之地也不觉得可惜,反正周围人知道他是个牛逼的人就行了。
类似于隐世高人。
慎独毕业于F大,原本可以进个优秀的企业,年薪百万,过上买东西不看价格的日子,但是他在听说企业工作忙碌,常常九九六,偶尔零零七之后,决定体制内工作。
果然,他一如既往地干掉了一帮竞争对手,成功上岸……然后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滑铁卢。
程蝶。
就好比慎独这个猛兽趴在那里,别的动物知道他厉害,总绕着他走,结果某天来了只兔子,那只兔子说:你TM算个屁,你以为你是猛兽,你很厉害,你只是懒,其实你就是个藏头露尾的懦夫。
隐士高人面前来了个狂人,叫嚣:你对人间没什么功绩,算个屁的高人!
还得从那张草图说起。
程蝶显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图是慎独的手笔,黄珊珊学的是会计专业,当初她应聘时,这个岗位三不限,所以纯靠考试成绩,她绘制的图在程蝶面前就跟美术老师看儿童画一样,如果忽然有一天儿童画变成了精图,那肯定是找人枪的。
在程蝶看来,一个单位最重要的就是分工明确,哪轮得到一个新人当颗冒头的钉子?企业里是能者多劳,但是体制内不允许胡来。
不过程蝶是个蔫坏的,他不当面批评,只是越发在工作上折磨起人来。
先是阴阳怪气的嘲讽慎独狗拿耗子,然后又是在他绘制的草图上指指点点,把东西批评的一文不值。
慎独前二十多年,是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度过,就算他觉得赞扬是最没价值的东西,但也不代表他不喜欢。
成绩好的人大多有点傲气,慎独不例外,何况他学的就是制图专业,他大学时每年都拿奖学金,以优秀毕业生的名头毕业于F大,而程蝶……
慎独之前有了解过他的上司,程蝶本科毕业于H大土木系,研究生同样学的是F大的土木系,虽然土木专业的都会学一点制图,但是和专业学制图的比,这不就是外行人看内行人嘛。
简直是侮辱!
慎独早前还替他说过话,工作几天就发现,别人骂他还是有道理的。
体制内的工资本就比其他人低,特别是没什么头衔的小职工,可以说是最底层人员,考编制为的不就是能插科打诨混日子吗。
一个月四千多的工资就像让人把命搭上?
别人因为那点工资不愿意多认真干活,慎独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被怀疑了,而愤愤不平。
“你这画的什么鬼玩意儿,标注呢,节点呢,不要照着模板写报告,自己没长脑子啊!”
一沓纸重重往桌上一放:“做的什么玩意儿!”
鲜少有人会对新人苛刻,哪怕是暴脾气的程蝶也一样,当训斥声传到了别人耳朵里,众人第一反应就是:
领导脾气见涨啊,慎独到底做了什么啊?
“你不是挺能干的吗,下次让你把所有人的图都画一遍怎么样?”
慎独低头,把打印纸捡起来,头顶上听见程蝶的声音隆隆作响,带着不怀好意的讥讽。
从来没有人说他专业能力有问题,这简直是把他的努力给轻飘飘吹走了似的,慎独说话僵硬:“我看示例图一直都是这么画的。”
意思就是您老难道比标准答案还标准?
慎独低估了程蝶的变态程度:“工作是工作,写作业是写作业,你还分不清关系吗?”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面色雪白,眼睛乌黑,一副薄情寡义的美人相,看着有些刻薄,是十分讨人厌的面相。
慎独嘴唇翕动,很想骂些什么,嘴里不能骂人,心里可以尽情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他刚一抬头,对上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怒火就刷的一下熄灭了,连在心里骂人的想法都没了。
“这个人现在看上去这么不可一世,但是半年前他还在医院里哭。”
就像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兔子,就算恶狠狠的凶人,本质上还是一只柔弱无害的兔子,犯得着和他生气吗?
大人不记小人过,犯得着和个Omega计较?
慎独避开了程蝶的目光,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黄珊珊大概听到了谈话,面露歉意:“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慎独还真没往心里去,大不了重新做呗。
领导觉得不满意,那就做到让他满意就行了。
世界上哪里找他这么心胸宽广的员工啊!
谁知程蝶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
“你这个不行!”程蝶语气冷冷淡淡,只瞥了一眼就把图纸扔在桌上,转头继续看电脑屏幕。
仿佛轻轻一句话,把别人的努力贬低得不值一提,连给对方一个眼神都没必要。
第五次被打回的慎独终于怒了:“那么领导,您能给我演示一下什么样的图,您才满意吗?”
一次可以说是自己确实有地方没做好,两次可能是漏掉了细节,三次四次那就是意外,五次就是在找茬了!
“你当这是在学校?”程蝶站起来,一只手压在笔记本上,“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少问多做,老师没教过吗。”
“把黄珊珊喊来,我要问问她是怎么指导新人的!”
模棱两可的话,也没讲清楚问题在哪里,慎独憋着一肚子火,觉得单位里骂他的人多,还真不算冤枉他。
年轻人心里有傲气,别人说他做的不好,他就非要做的好了给那人看。
慎独抱着这种想法第六次坐在电脑桌前,打开迈达斯开始建模。
每年开学季是最忙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
程蝶面对着铺满桌子的文件,心中十分暴躁。
体制内的工作,员工不比企业的认真负责,都是拿了工资混日子的,所以有些文件写得马虎大意,还有些连数据都弄错,需要他一本一本检查。
偏偏这个时候,指派给他的秘书小姐请假了。
程蝶坐了一上午,机械地翻动数据表,等想起身倒水时,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知不觉他坐了四个小时,站立的那一刻,骨骼咯嘣咯嘣响。
上面领导在催文件,下面小崽子们糊弄工作,夹在两头的程蝶急得嘴角起了一溜水泡。
唯一顺眼点的就是新来的慎独,可惜是个刚脱离学校的,书生气太重。
程蝶抬头看看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半,食堂估计还能剩点底。
扎在文件里一早上的小领导决定先去吃饭。
这也是程蝶雷打不动的习惯,吃食堂。
有句话说得好:单位食堂的出现,带动了一条街餐饮业的发展。
局里的食堂虽然不难吃,但是它在那里开了多少年,里面的菜就做了多少年,毫无变化,做来做去就那么几种东西,新人可能会赶着新鲜,工作了几年的老人基本上能回家就回家,回不了家的点外卖去了。
程蝶是为数不多的,三年多来一直坚持吃食堂的人,食堂里的打菜阿姨都认识他了。
每次只点几种菜,就一碗免费的白菜汤并赠送的咸菜,程蝶吃得津津有味。
他没什么口腹之欲,味觉也不甚灵敏,有味道就行,而且食堂比外面便宜卫生,一个月下来可以省下不少钱。
“小蝶啊,今天怎么来这么晚,都没什么东西可以选的了。”
“有什么打什么吧。”
快一点的食堂里,只剩下几个搞办公室恋情的小年轻在那里卿卿我我,程蝶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坐得四平八稳,偶尔竖起耳朵听小情侣之间的对话,感叹一句年轻人真会玩儿。
成年人的生活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看起来转得挺稳,其实是被抽的。
九月初,上头就发了份文件,说什么国外拍个电影要来这边采景,需要地质局配合,接待外国友人的任务就幸运的降临到程蝶头上。
顺便还能给本省做个宣传,一定要用最低的成本,做出最好的效果。
领导上下嘴皮子一碰,让程蝶抓破了脑袋。
他是从技术岗升上来的,外交接待本来就不擅长。加上他也不追星,更不是那个什么鬼明星的粉丝,干这活计就更加没热情了。
在程蝶看来,地质局就应该好好搞研究,好好测量土地质量,明星是什么,他懂土力学,懂土地质量管理吗?
纯属作秀!
不过在流量时代,明星也的确是一大宣传亮点,这次宣传,利用得好,可以给地质局立一个好形象,利用得不好,那么明星粉丝能把整个局给冲死。
生活不易,程蝶叹气。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一颗提起来的心脏才能稍微放松一点。
一份饭还没吃几口,就接到了请假的秘书陈蕊的电话:
“喂,龙虾排档吗,两份特辣龙虾,两听啤酒……”电话那头穿来女人细细弱弱的声音,声线微微颤抖。
“等等,我不是……”程蝶下意识想否定,他忽然定神,觉得不对劲,改口应答,“好的,是特辣对吧。”
那头听到回应,似乎安定些,语气喘息平稳下来:“对,送到景湖都市家园一区十号楼二单元一楼中门。”
电话挂断,只剩下盲音,程蝶果断拨通了报警电话。
地址离单位不远,程蝶跑几步就到了。
景湖都市家园是外来人员聚集地,很多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在这里租房子,安保不太行。
程蝶曾几次提醒过陈蕊,不过陈蕊说她和对象住一起,程蝶也就不再提了。
然而这次问题就出在陈蕊对象身上。
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Alpha壮汉。
房门大开,程蝶一靠近还能闻到浓重的酒味。
周围围了一圈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拿出手机拍视频……
两眼猩红的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他太高了,女人在他手里像只小鸡仔似的,毫无还手之力。
陈蕊披头散发,在男人手中扭动,脚下一绊却倒不下去,被拽起来额头磕上了石头:“你放手!”
一块木板在两人的扭打中破裂两瓣,一块支棱起来,像块遮羞布似的,将旁人的目光隔绝开来。
“臭娘们,敢和我提分手,你TM花了老子多少钱,给脸不要脸……”蒲扇大小的手扇上女人的脸,顿时肿成一片。
“住手!”程蝶一脚踢开木板,拿出手机对着男人的脸,“我报警了,再打人你试试看!”
来的路上,程蝶想了很多种可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呢,还是直接上去给人一脚……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和醉鬼说不清楚,和壮汉打架吃亏的是他。
那打女人的男人通红着眼睛,似乎只听见了“报警”两个字,他突然上前几步,不等程蝶反应过来,一挥手将他手机摔碎:
“报警,报个屁的警……”
Alpha生理上远远强于Omega,程蝶感觉到来自Alpha的重压,他在压力之下,不过脑子的给了男人一脚,正中某个关键部位。
在巨大的恐惧下,程蝶打了人转身就跑。
“妈的巴子,你是不是这小贱人的姘头!”男人捂着下面,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看到人跑了,也顾不上别的,酒精麻痹了痛觉神经,他追着程蝶出去了。
陈蕊没了支撑的力量倒在地上喘气,她张着嘴,嘶哑喊着:“别追……”声音太小,变成了几个气泡音。
场面一度非常丧心病狂。
算了,好歹把人引开了,就打不着陈蕊了,程蝶心中自我安慰着。
他低着头往前跑,后面的壮汉一个劲的追,想着熬到警车来了就行了。
一路狂奔着猝不及防撞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领导,你……”是慎独。
“让开,别挡道!”程蝶把人往旁边一推。
慎独被前辈们委托带午饭,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各种饭盒,本来低头走路的他猝然被上午张牙舞爪的兔子撞上。
该兔子被人追赶,还不忘对自己龇牙。
慎独放下盒饭,对着朝他这边追过来的醉汉来了一拳。
醉汉倒地不起了,程蝶停下脚步不跑了,警车这才姗姗来迟。
“陈蕊!”程蝶猛的转身往回走,慎独不明所以跟在后面。
就见女人晕倒在院子里,身下缓缓氤出红色。
程蝶太清楚这是什么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搂起女人,侧过脸对慎独喊:“快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