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喜乐的心

20、第二十章

　　下午快下班时，凯莉把草上花叫过来。
　　“草护士，刚刚住进来一个病人，我想让你锻炼一下，做一次特护。”
　　草上花立时紧张起来：“做特护？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那……是什么样的病人呢？”
　　“病人的腿断了，上了夹板，行动不方便。他要求找个特护，只要守着他，帮他拿一些需要的东西就行了。虽然这工作不难做，但这更能考验你的耐心。而且，今晚要上夜班的。怎么样，有困难吗？”
　　“没有。”草上花爽快地答道。
　　“记住，要让病人感觉到你的热情和关心。”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让病人有在家里一样的感觉。”
　　“那就好，你现在就过去吧，他住在208室。”
　　“哟，住高级病房呢。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你过去就知道了。”

　　草上花第一次做特护，有些兴奋。她进到病房，见病人正靠在床上看书，书把脸遮住了，左腿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
　　草上花来到床前，面带笑容地说：“你好，我叫草上花，是你的特护。”
　　病人把书放下，显出吃惊的样子：“草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草上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做梦也想不到病人会是黎志深。她想也没多想，转身就冲了出去。

　　草上花找到凯莉：“我不能护理那个人。”
　　“为什么呢？你刚刚叫我放心，要叫病人觉得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怎么转眼就反悔了？”
　　“你没告诉我他是黎志深。”
　　“就因为是黎先生，我才让你去的。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给你讲过，一个真正合格的护士，是不能把自己的好恶带到工作中的。不管他是你的亲友，还是敌人，他现在的身份都是你的病人，是你要尽心尽意护理的对象。你要是不懂这点，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做这行，因为你不配。”
　　草上花怔了半晌，说：“你说过的我都记得，可是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凯莉笑望着她：“那现在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草上花吸了口气，表决心地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做的。”

　　草上花带着矛盾的心理，又回到黎志深的病房。
　　黎志深看着她微笑：“我还担心你不会回来呢。”
　　一见到黎志深，草上花立时把刚刚对凯莉的保证丢到了九宵云外。她用一种幸灾乐祸地表情看着他：“黎老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黎志深沉默着，没有说话。
　　草上花望着他叹气：“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失落吧，我不但没被你逼上绝路，还找到了一份非常喜欢的工作。”
　　“我们和好吧。”黎志深突然说道。“从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完全不顾你的感受，一厢情愿地想逼你回我那儿去。你喜欢这个工作很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草上花愣在那里。他的目光那样温和，语气那样诚恳，令人无法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正在这时，曲若水手提着饭盒走进来：“大哥，我给你送饭来了。”他望着草上花，故作惊讶地说：“这不是草小姐吗？”
　　黎志深心里暗骂他来的不是时候，笑道：“想不到吧，我请的特护居然就是草小姐。她刚来的时候我也大吃一惊呢。”
　　“这真是缘分哪。”曲若水说，“草小姐，我带了好多好吃的，一起吃吧。”
　　草上花说：“不用，医院有规定，不能吃病人的东西。你们吃饭吧，我去食堂吃，一会儿再过来。”她说完出去了。
　　见草上花出去，曲若水赶紧问：“大哥，怎么样？我的办法好使吧？”
　　黎志深说：“还说呢，她的脸色刚缓和一点儿，你就来了。”
　　“这么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呢。来，先吃饭，大婶儿特意给你熬了骨头汤。”
　　黎志深笑：“又不是真的断了腿，熬什么骨头汤啊。”
　　“这你就不懂了，做戏就要做真，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疏忽。”
　　“好了，算你考虑周到行了吧。你去看看，草小姐是不是走远了。”
　　曲若水开门瞧了瞧：“走的都没影了，应该已经下楼了。”
　　“那就好。”黎志深下了床，“我去趟厕所。”
　　“哎，大哥，你把拐架上，戏要做真才行。”
　　“哪那么麻烦，反正草上花也不在。”黎志深匆匆就走了出去。

　　草上花正向楼下走，看见一个老婆婆拎着饭盒，正吃力地爬楼梯。
　　草上花问：“大娘，用我帮忙吗？”
　　老婆婆说：“不用，我这是老风湿腿了，慢慢能上去。”
　　“我来扶你吧。”草上花说着过来搀扶老婆婆，把她送上楼。
　　“谢谢你，我儿子就住这边第一个病房。”老婆婆谢过草上花，进病房去了。
　　草上花刚想离开，却见黎志深从病房里出来，急匆匆地直奔位于走廊尽头的厕所去了。
　　她不禁愣在当地，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但那个人腿上还缠着绷带，分明就是黎志深。原来他腿断是装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巧自己刚好做了他的特护？难道他还想要找她的麻烦不成？对，一定是这样，他不能说服李爱华开除自己，就想出装病住院的方法，想要诱逼自己触犯院规，然后名正言顺地将自己赶出医院！天哪，早就知道他是这样一个阴险的人，自己居然差一点就相信了他！
　　这下她饭也没心情吃了，一个人来到院中，呆呆地望着天空苦思对策。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又湿又闷，看起来要下雨了。

　　草上花再回到208病房时，黎志深已经吃完了饭，正和曲若水闲聊。看到她进来，曲若水起来说：“草小姐来了，我就回去了。”
　　草上花说：“你在这陪着黎先生不是更好？”
　　曲若水摇头：“不是我不想陪大哥，但我这个人睡觉就跟死猪似的，根本做不了陪护。叫别人来呢，大哥又不喜欢，也不放心，所以干脆请了特护。想不到居然因此遇见了草小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们趁着这机会把话说开，什么误会也都解了。”曲若水说着笑嘻嘻地拿起饭盒走了。
　　草上花过来坐到黎志深床前，问：“你的腿还疼吗？”
　　黎志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哦，已经不怎么疼了。”
　　“我刚才想过了，其实我不该那样记恨你。”
　　“你真的不再怪我了？我们还可以象从前一样做朋友吗？”
　　“当然，象你这样的大老板，肯和我这样的小人物做朋友，那是我的荣幸啊。”
　　“别这样说，你肯原谅我，我就求之不得了。” 黎志深甚为开心，想不到计划实行得如此顺利。
　　“还没问你，你的腿到底是怎么断的？”
　　“别提了，我开车不小心撞到树上。不过正象小曲说的，我是因祸得福，在这里遇见了你。”
　　草上花抿嘴笑笑：“你就是会说话，腿断了还能说成好事。你呆在这病房里闷不闷？不如我去找辆轮椅，推着你到外面转转吧。”
　　“那当然好。”
　　“就是不知道你的腿是否受得了。”
　　“没关系的，都用夹板固定好了，架着拐走路都没问题，更别说坐轮椅了。”

　　医院的院子是一个环境优美的花园，此时天色已暗下来，仍有不少出来散心的患者。黎志深被草上花推着在花树之间穿行，闻着暗暗的花香，感到非常惬意。
　　草上花说：“这个花园比起你家里的，可是差得太远了。”
　　“我却不觉得，在我家的花园里，哪能享受到这种被人推着走的待遇？”
　　“记得你家花园里有个美人鱼雕像，你还因为我叫她鱼精狠狠地笑话了我一通。”
　　黎志深不禁微笑：“那一次我真的不是存心笑你，但实在是控制不住。我再次向你道歉，那天真是太失礼了。”
　　“你这个人就是太虚伪，明明看我傻得可笑，当面却说好听的，背地里不定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黎志深一愣：“你怎么这样说？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你也许忘记了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我给你重复一遍怎么样？”草上花语调平稳地开始叙述，“你知道吗？她刚来的时候居然想要给我家门口的美人鱼像做衣服穿，哈哈，好笑吧……放心，她现在把我看成恩人一样，一点儿也没怀疑。再说了，以我这的条件，对她一个小山沟里的人来说，那就是天上的生活，就算是知道了真象，怕也舍不得走呢。还有，我就是想不明白，草上花是怎么混进医院里来的？她懂什么叫护理吗？以她的水平，在家里做女佣还差不多……”
　　黎志深呆住：“这些话你记得这么清楚？你的记忆力真是出奇地好。”
　　草上花哼一声：“这些只是我听到的，我没听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应该是……没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解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那些话，我很懊悔……”
　　草上花突然笑了：“你不用解释啊，你忘了我们已经和好了吗？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原来是这样，”黎志深放松下来，“真让你吓了一跳。”
　　这时，草上花推着他来到院子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突然停下来，捂着肚子叫道：“哎哟，糟糕，我的肚子突然不舒服。”
　　“你没事吧？”黎志深关切地问。
　　“大概是刚才什么东西吃得不对了，对不起，我得先离开一下。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草上花说完急急地跑走了。
　　黎志深只当她是去厕所，也没太在意。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很好，想不到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
　　他开心地靠在轮椅上，仰头向天上望去。天色又暗又沉，一滴雨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紧接着，雨点就密集起来。
　　黎志深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跑回屋里去。但他刚起来，又坐了回去。下雨了，草上花一定跑来找自己，被她看见自己腿没毛病，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忍受着雨水的冲击，等待草上花回来。
　　岂知他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草上花的影子。难道草上花出了什么事？难道她肚子疼不是因为吃错了东西，而是生了什么重病？这样一想，他再顾不得许多，起身就向回跑。
　　才跑出两步，他猛然站住。
　　草上花举着一把伞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冷笑：“你的腿不是断了吗？居然还跑得这么快，你这人可真是不一般哪。”
　　黎志深醒悟过来：“原来你是故意的！”
　　“要不怎么能逼你现出原形？说什么要与我和解，装病住院，然后伺机将我赶出医院才是你本来的目的吧。幸好有这场大雨帮我，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戳穿你呢。”
　　黎志深心里忧愤交加，怒视着草上花说：“你以为我是因为被雨淋才跑的吗？我是因为担心你！”
　　草上花怔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不象是在说谎，他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说谎。
　　黎志深掉头向大门走去。他忘了自己还穿着病号服，只想着戏已经穿帮，没必要再回病房了。
　　草上花愣愣地看着他在雨中走去的背影，想追上去把伞给他，却终于还是没有移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