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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针锋相对利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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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看向常棾。
今年的南下采购还没有开始,常家仓储的货量还不足户部清单上的一成。不同意分摊,看季、齐两人的态度大有把常家踢出局的架势,同意分摊一则常若愚不会同意,再则常家在局势上也会是处于下风、仰人鼻息的境地。
常棾不疾不徐,缓缓道:“我常家在京城经营二十余载,主营便是这丝绸,别的不敢说,区区之数还是拿得出的。沄少爷若有‘合作’之意也无不可。”他浅笑着垂眸看着自己掌中的茶盏,接着道:“毕竟季、常两家渊源颇深,我常棾绝不是见利忘义之人。”他笑得温和,声音也是毫无波澜的平铺直述,让人生不出反感之情。
毕竟常家“京城第一商贾”的名头摆在那,众人对他的话也多是信服。
季沄看着他的笑容越发深:“如此说要多谢常兄仗义,不知常兄何时有暇,我请常兄吃酒如何?”
常棾并不看他,笑了笑,道:“好说。”
眼见常、季两家就要达成“合作”,有例在前,众人纷纷寻求合作伙伴。
当晚,常棾把集会上的事说了一遍给常若愚听,常若愚立刻大骂季沄:“好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季老三的好孙子!我常家绝不与这种人合作,吩咐下去,就说我的命令,以后季家的丝绸一匹也别想进我常家的铺子!哼!我看他还怎么在京城里混下去!”
然而气归气,事实摆在那,全国生产丝绸的就那么几个州府,如果失去季、齐两家的支持,另寻合作人在所难免。
待得常若愚气消了些,常棾道:“父亲别生气了,眼下如果我们不和季家合作的话,就要马上寻找新的货源代替季、齐两家,但放眼丝绸市场,这恐怕……”
常若愚气哼哼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浦儿,明日你便启程南下,去沧州。”
洪五跑到季沄的房门前停下,试探着唤了一声:“爷?”
季沄和齐家长子齐显英正喝茶叙话,道:“何事?”
洪五看了看齐显英,道:“常家人坐船南下了。”
季沄和齐英显对视一眼,问道:“去的是谁?”
洪五:“常家大少爷常棾。”
齐显英笑得别有深意:“你那二叔倒是动作快。”
季沄端着茶杯,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不在意道:“一个病秧子,由着他去就是了。”
齐显英捧着茶意有所指地打趣道:“毕竟曾经是你二叔,沄小爷要是舍不得改变主意了,可得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早做打算。毕竟你们原是有些‘旧情’的,我才是外人不是。”
季沄惊讶于他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也不辩解,默认似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数日后,各种采购商品纷纷定下了商家,只有丝绸上僵持不下。李大人支持常家,而另一位曹大人突然力挺季家。势均力敌之时,户部尚书赵锦出面定下常家,一番争夺战总算尘埃落定。
常若愚拄着拐杖,由下人搀扶着步出室内,见季沄正在台阶下等着他。常若愚讽道:“季贤侄在此处等老夫可是要请安吗?”
季沄一笑,道:“世伯说笑了。明白人不说暗话,货源的事不知世伯如何打算?”
常若愚心下气愤,季沄和常家竞争多日,败下阵来立刻转头寻求合作,亏他有脸说出来!他哼道:“如何打算自与你季家无关,贤侄有暇还是想想自己的丝绸以后该怎么办吧。”说完就要走。
季沄:“世伯何必如此,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如今离了我季、齐两家,世伯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大量的丝绸?不若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共赢岂不皆大欢喜?”
常若愚冷笑道:“商场上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可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哼,货源的事就不劳贤侄操心了。”
季沄闻言心下一惊,离了季、齐两家,常家肯定无法按时交货,可如果只是少了季家呢?齐、常两家合作多年,当初季沄去齐家的时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齐家会答应和他合作,毕竟季、齐两家在常家的供货上是此消彼长的局势,季家式微则齐家势头正盛,没必要陪他冒险。但想不到齐显英立刻同意了。如今看,齐家当时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也不是不可能的,赢了就大赚一笔,利润比卖给常家高几倍,输了也还能卖给常家,怎么都不吃亏。季沄原也这么打算,只是没想到最后被踢出局的会是他自己。
季沄回到客栈,齐显英也正在等他,见他回来,道:“季老弟,如今常家得势,你我要如何打算?”
季沄思索再三,事情还没到最后定局,他不能沉不住气,即使输了他也不是无路可走。想到此,他道:“常若愚拒绝合作,听他的口气,像是货源有着落了,齐兄可有听说什么吗?常棾去了何处?”
齐显英神色飘忽一瞬,明显对常家找到货源的事并不意外,他道:“这我如何知道啊,我与你同在一处,并没有外面的消息。”
季沄坐到椅子上,道:“若常家真的找到其他货源了,齐兄如何打算?”
齐显英不在意道:“即使常家找到了别的货源,去掉朝廷的这一笔,他家的商铺也还是要购货的吧,再不济我齐家也不止他一家客户,总归是不愁的。”
季沄笑:“齐兄说的是。”
半月后,常棾回京,果然找到了其他货源,只是这货源有一半出自齐家。季沄听说后只笑了笑。
这日,常棾带着四方来到宝月斋,上了二楼,立刻有侍人带着他来到一间雅间门前,那侍人敲了敲门:“爷,您等的贵客到了。”
门立刻开了,季沄站在桌旁看着门外的常棾,对视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从那天的集会上意外相遇,两人都知道他们之间不一样了,两年前的渡口送别,两人就明白,此一别,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距离和时间,还有彼此必须背负的家族使命和责任,如果之前还抱着一点逃避、自欺欺人的幻想以求暂时的缱绻缠绵,那么此时,那种想法再也不可能了。将来,两人或并肩或对立的局面都有可能发生,就像那天的集会上那样。
那侍人道:“客爷,您点的酒菜现在端上来吗?”
常棾反应过来,抬步进了门。
季沄道:“端上来吧。”又对着洪五等人道:“都出去。”
众人应声立刻退了出去,四方也跟着出去了,并关上了门。
季沄故作平常一样笑着道:“二叔别来无恙?”
常棾淡淡道:“不劳挂念,一切安好。”走到桌边坐下了。
季沄坐在他旁边,提起茶壶倒了茶递给常棾,常棾接了。
季沄打量他再三:“两年未见,二叔似乎清减了些。”
常棾浅笑着:“人言‘心宽体胖’,我身有弱症,时常发作,偏又是个心思窄的,遇事总要思量再三才肯罢休,思虑过重,活该如此。”
季沄:“二叔既然自知,该看开一些才是。”
常棾笑得落寞:“秉性如此。”
季沄突然抓住他的手:“二叔!”
常棾不躲:“季少爷邀我来是打算做什么?”
季沄迎着他的目光:“二叔以为我要做什么?”
常棾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凡事无所图便不是你季沄了。此刻你我的身份都是商人,在商言商,季少爷有话直说无妨,若有利可图,我常家也会考虑。”
季沄道:“二叔是在怪我和常家抢生意吗?”
常棾垂眸而笑:“不敢,商人逐利无可厚非,拉上齐家也是想胜算多一些,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当然比不上利益当先。”
季沄:“常若愚无故压低季家供货量,若非如此,我岂会出此下策?一大家子人都看着我呢,我也是不得已。”
常棾不看他:“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你我之间,原也没到可以动摇立场的地步,季少爷如此,我亦如此。”说这话的时候他可以面无表情,甚至带着轻松的浅笑,心底的悸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接着道:“当日年少,做出一些荒唐之事,还请季少爷就此忘了才好,不要让它干扰彼此日后的决定,才是正举。”
季沄怔愣半晌,笑得邪气:“二叔说得是呢。”
常棾坐在马车里,闹市的嘈杂声渐渐被忽略,耳边慢慢安静下来。
刚刚季沄告诉他,季家要在京城开设丝绸铺子。
因为丢了朝廷的采买订单,而常家的丝绸都要送进户部去,京城市场会有很大的缺口需要填补。季沄举着茶杯说:“今日我是给二叔赔罪来的,如果二叔不能原谅我,我便不在京城开铺子,另寻他法。”
有时候,理智可以忽略其他感知命,令身体说什么做什么,身体却不是心甘情愿地服从理智的。
有些东西明明知道迟早会失去,真到失去那天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东西已经长在躯体里,生了根发了芽,碰一碰都要疼得人难以忍受。
常棾无力地靠在马车上,只觉心力交瘁。
京城的绸缎铺子也不是只有常家一家,他没有权利干涉别人在哪里开铺子做生意,也不会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