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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名缰利锁世人逐 ...


  •   四方登上马车,进到车内倒了茶给常棾:“大少爷,回去夫人肯定又要问我少爷去了哪,我该怎么说?”
      常棾喝了茶,淡淡道:“如实说。”
      四方:“那你去看望严四小姐的事也能如实说?”
      常棾不在意道:“嗯。”
      马车在一户普通民宅前停下。
      四方:“大少爷,到了。”
      常棾默了默,从小案几旁拿出几张银票:“你把这些银票给她送去。”
      四方接过银票扫了一眼,暗暗咋舌,领命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四方小跑着从院子里出来,一年轻女子领着丫鬟随后出了屋子,对着马车颔首行礼,又由丫鬟扶着进了屋子。
      四方上了马车立刻叹息似的道:“大少爷,严四小姐让我转达,说多谢大少爷,还说她对不起大少爷,连累大少爷被人议论,如今她已嫁为人妇,大少爷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常棾心下感叹,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补偿她吧。

      沈氏知道了常棾去看望严四小姐,只道自己儿子认真恋慕严四,心中唏嘘感叹,也无可奈何,找来媒婆接连着给常棾提了几个大家闺秀,常棾只说没有钟意的,沈氏劝说再三,终是无用,婚事只好拖了下去。

      二月初九,春闱第一场开试。
      同一天,沈清昱南下采购丝绸。
      当晚,常若愚把常棾叫到自己书房,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没有让他南下采购的原因是因为季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远离季家人,并且说了一件他一直想知道但又寻不到踪迹的事——季沄说的账本的事。
      原来,当年季三爷得知季沄和常棾的事情后,就知道常棾不可能留在季家了,叔侄□□,这事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他不可能把本不是季家人的常棾留在季家而把季沄撵出去,族人早就对他有意让常棾继承家主之位的事多有微词,此时更不可能同意把常棾继续留在季家。据当时常棾对季沄的态度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更重要的一点,常若愚虽然暂时被他骗过去,难保以后他不会再来找常棾认子,那么只能是留下季沄赶走常棾,但他又不放心把家主之位留给季沄,所以便有了继子季桐。
      季桐虽听话,平庸短智显而易见,难保将来季家不会被别的商家打压甚至吞并,无奈之下,季三爷做出了一个看似英明,实则愚蠢透顶的决定,他当即写信给常若愚,文邹邹长篇累牍,大概意思就是:常棾就是他的儿子,但是他想要回儿子,作为季家帮他养了十八年儿子的回报,常家必须和季家合作两年,每年三十万两银子,给什么货物季家说的算,并且这事不能让常棾知道。
      季三爷自以为此举可以保季家两年昌盛,两年的时间也能让季桐积累些经验学习经商了,再想不到季桐就是个酒囊饭袋,不到一年,季家就掌握在季沄手里。
      常若愚接到信后气愤难当,大骂季老三不是人,然盼儿子归来心切,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常棾听完这段秘事,只觉心下如惊涛骇浪般搅得他喘不过气来,待他如亲子的父亲原来是把他“卖”还给了常家,用他来换季家两年的繁荣不衰。他想起离开凉州前季三爷说的话:作为一家之主,首要考虑的就是家族利益和兴衰……
      所以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兴衰,什么人都可以舍弃!什么违背道义的事都可以做!

      常棾离开常若愚书房的时候,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不出丝毫异样,常若愚只道他是听进自己的话了,心下暗暗高兴。他并没有告诉常棾,他之所以三年没有说出这事,不是想帮着季老三隐瞒,而是因为季老三答应不把常棾其实是被他们扔掉的事实告诉常棾。常若愚暗暗后悔不已,只因当年贫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没有钱给时常生病的长子看病抓药,不得已只好把他扔在一户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门口。
      谁知自那以后,再没有过男孩出生。
      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常棾回到自己卧房,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夜没睡。
      从那张生辰八字上他能猜到自己是被遗弃的,因为没有哪个父母会给孩子随身带着那种东西。
      第二日,常棾果然发了高热。沈氏立刻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来诊治,煎汤送药,端茶送水,事无巨细地亲自安排人伺候着。这一病大半个月,待他可以下榻出门已是阳春三月,遍地梨花白。
      这日,用过早饭,常棾叫小厮搬了椅子坐在树下,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闻着空气中淡淡花香,听着鸟儿啾鸣声,颇觉心怡。
      四方端了茶来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又把常棾身上盖着的毯子整了整,道:“大少爷今儿的脸色好多了,不似前几日那么苍白。”
      常棾懒懒的,并不说话。
      四方又道:“大少爷,韩秀才中了进士,你病着期间他来过了,说是要谢谢你的金口玉言呢。只是朝廷还没有任命官职给他,也不知道能做个什么官。”
      常棾拈起落在身上的白色花瓣,托在掌中看了又看,淡淡道:“他若再来你告诉他,需要银子打点只管开口就是。”
      四方道:“少爷怎知道他是为银子而来?”
      常棾手掌慢慢倾斜,掌中花瓣随风而去,他目光跟随那点点白色:“不知道,但凡博前程,只有文采、能力是不够的,需得银钱上下打点方能有所作为,历朝历代大都如此。以名逐利,以利求名,说到底世人所求不过名利二字罢了。”
      四方细想,总觉得自家少爷这话透着凄凉,又无以辩驳。他又道:“昱少爷就快回来了,听说今年的丝绸品质异常好,季家的货占了总份额的一半呢。”
      常棾闻言只笑笑,什么也没说。
      季沄和常若愚谈的是总额度的四成,季沄能让沈清昱定下五成,这期间的故事不可谓不精妙。但他都不想管,丝绸价格和质量方面有朗州齐家做对比,数量上常家也有专门人员清点,沈清昱绝不敢冒险作假,其它的都无关紧要了。当初他定下季沄的丝绸,乃至后来带季沄进常府面见常若愚,有他对季沄的私心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他自觉得对季三爷的亏欠。如今季家已成势,他能做的、应该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四方搜肠刮肚,道:“也不知道沄少爷会不会托昱少爷带东西回来给少爷。”
      常棾知道那个人再也不需要送东西来了,却没有说,片刻才到:“你去取我的竹笛来。”
      四方答应着去了,拿来竹笛递给常棾,常棾伸手接过握在手里摩挲着,他仰起头眯着眼看树上的梨花,相似的场景呈现在眼前。
      那一年他十七岁,依稀记得是上元节,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早,季家一大家子人聚在院子里饮酒赏梅。不知是谁说起季沄的笛子吹得好,众人纷纷说让他吹奏一曲助兴。马上有小厮取了竹笛递给季沄,偏偏这时柳氏说天晚了怕常棾冻着,让下人带他回房休息。常棾只得不情愿地跟着那人走了,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悠扬悦耳的笛声,那下人就要带着他转过拐角,常棾转头,季沄目光远远地投了过来,横笛而立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两日后,常棾重新接管商铺,一切恢复如常。
      季沄没有再托人送东西过来,也没有书信。四方暗暗担心,观常棾的态度并没有十分在意,才稍稍放心。
      常若愚早年劳累,腿疾时常发作,疼痛不已,生意上的大部分事慢慢都交给常棾来处理。常棾为人温和待人有礼,很少苛责下人,处事又赏罚分明,很让人信服,底下人慢慢的也都愿意听从他的吩咐。

      寒来暑往,又是两载光阴荏苒。
      年关将至,边疆告急,京城一片人心惶惶。
      腊月十九,西南送来军事急报,蛮夷入侵,满朝皆惊。
      正月初二,捷报入京,西南守将黎鸻亦亲自率众迎击,兵分三路,亲斩蛮夷首领于马下,敌军大乱,溃不成军,我军趁机追杀,重创蛮夷……
      正月十六,西南副将上书,守将黎鸻亦与蛮夷首领交战中受了重伤,边疆寒冷,缺医少药,请求将黎鸻亦送回京中医治……
      危机已解,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封黎鸻亦为武安侯,准许其入京医伤,并行受封。
      满朝欢庆之时,迎来皇帝五十大寿,立刻有臣子提出大办万寿节。
      上元刚过,户部便拟出了朝廷采购物品清单,内容从衣、食、花卉到室内摆件等等不一而足。
      掌管采买的户部李大人专门找来常若愚,告诉他不出意外的话丝绸是可以从常家采购的,但是按照朝廷规定,程序还是要走的。常若愚立刻明白了,第二天便请人带上银两去李大人府中买了一副画,隔日,自己带着画去李大人府上拜见。
      过了几天,户部公布了采购清单,召集有能之士入京,各地大商贾听到消息,纷纷上京寻找门路,以求分得一杯羹,一时,各路商人云集京城。

      当常棾在商人集会上遇到季沄的时候,虽觉得意外也知道理所应当。前年,季家供给常家的丝绸量达到了常家总量的六成,常若愚非常不满,去年直接把季家的供货量压到了三成,如果季沄还没有动作,那就不是他认识的季沄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齐家长子齐显英会和季沄一起来京城,季、齐两家是常家丝绸的主要供应商,如果没了这两家的货源,即使常家拿到户部的订单,也会因为货源不足而无法按时交货。
      那个人还是那个人,一点没变过,六年前可以为了家主之位利用他,两年前可以为了搭上常家接近他,如今也可以为了得到更多利益联而合齐家毫不留情地断他后路。
      常棾不动声色,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慢慢喝着。
      一名粮商道:“如今天下太平,歌舞升平,朝廷今年的采购量比往年多得多,不是随便一家都能吃得下的,不如我们在坐列位商量个对策出来,先出人拿下订单,再各自按品类,不论大小商户均摊,各位以为如何呀?”
      立刻有一名酒商附和道:“此话有理,这次户部公布的采购商品不但数量大,种类也较往年多,时间又有限,在座的各位能独自一下拿出这么多货物的,我看没几位吧!不如大家均摊了,公平又不伤和气。”
      有人反对道:“此话差异!自古商场如战场,看能力实力吃饭,从没有均摊、公平的道理!难道武安侯和蛮夷打仗的时候也要为了公平互相谦让一番?”
      酒商怒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说的是生意,你牵扯武安侯是什么道理?”
      又一人劝道:“莫吵莫吵,做生意自然不是真刀真枪,但那位兄台的话我同意,每家经营的都不是单一物品,或三种或五种,这要如何分摊?难道每种商品都要参与?各凭本事罢了。”
      ……
      ……
      一直没说话的季沄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常棾这边,常棾只做没看见,默默喝着茶。
      季沄突然笑着道:“别家不知道,我季家只为丝绸而来。只不知常兄可有分摊的打算吗?”
      原来在公共场合,他叫他“常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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