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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上元花灯梅映月 ...


  •   不得不说,季沄是一个非常好的同行伙伴,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常棾不止在衣食方面诸多挑剔,住行方面在允许的前提下也是怎么舒适怎么来,如不满意,他虽不抱怨极力忍耐着,却也会让你知道他不高兴。这时候季沄的体贴和无微不至便会让常棾觉得舒心不少,舒心之余不免暗忖,自己独自坐着马车千里南下的时候不觉得旅途劳累、诸多不便,如今在他跟前怎么越发娇气起来?
      眼角瞥见季沄端着茶递过来,赶紧掩了愧色,伸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
      季沄笑意深深,把手炉塞到他怀里,又把他的斗篷往一起拢了拢:“还要走很远才到,累了你先靠着我睡一会儿。”
      常棾放下茶杯:“怎么想起去如此偏远的地方置办房子了?”
      季沄故意哀叹:“京城的宅子买不起,又想着能离你近一点,眼下这里最合适不过。”
      常棾知道他不想说,也不追问:“你自去胡言乱语,我且休息片刻。”说着用手支着头,闭目小憩。
      季沄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只觉得看不够似的,处处入眼,一眼瞥见他腰间垂着的玉佩,柔声问道:“我送你的双凤玉佩怎么不见你戴出来?不喜欢吗?”
      常棾眼捷动了动,并未回答。
      季沄见他懒懒的模样偏要逗弄:“莫不是被那假秀才私藏起来了不成?明儿我便找他讨去。”
      常棾终于睁开眼,见他笑得促狭,啐道:“千恩万谢的求人带东西,背地里只管‘假秀才’来‘假秀才’去地叫,如此别人如何敢与你交好?”
      他这一番小儿女作态,勾得季沄心痒痒的,忍不住凑了上去:“我管别人做什么?我只和二叔交好就够了。”说着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黄昏的时候,马车终于停在山脚的一家院门前。
      高大的门楼上匾额是空的,看痕迹应该是刚刚摘下来不久。进了门,雪地上早已扫出宽敞的一条路,通向不远处的一片房子,房前的几颗红梅开得正艳,花瓣落在雪地上,一片斑驳的红。
      虽是早春,残雪初融,这院中的残花败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毫无萧瑟之意。只是安静了些,偌大一片房子,大部分都没人居住,只有一两间屋子里透着烛光。推开门,炭火的热气立刻热情地包裹住跋涉而来的旅人。
      二人解了斗篷,一个下人端了热茶上来。
      季沄看出他的疑问:“我让洪五先一步过来收拾屋子,免得冻着二叔。”
      常棾不语,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屋子很大,虽然干净,只剩下简单的桌椅案几床榻等物,更显空旷。博古架上是空的,墙上挂着一副《斗鸡图》。
      季沄的目光追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图上,笑着解释道:“这是以前房主挂上去的,还没来得及拿下来。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收拾出这一处,委屈二叔在此将就一夜,明儿得了空,觉得哪里不好,我们再慢慢布置。”
      常棾看他一眼,心道:这是你的房子,也不知我能来得几次!嘴上只道:“这里有晚饭吃吗?我有点饿。”
      季沄立刻吩咐下人摆了饭。
      饭菜并不像酒楼里的有型有色,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却也芳香四溢。季沄给两人斟满酒:“二叔酒量差,但你我难得见面,只喝这一杯吧。”
      常棾举起酒杯在季沄的酒杯上碰了碰,透明的酒液在相贴的两个杯子里轻轻漾了漾,就像两人此刻的心情,微微悸动却也平静。
      许是饿了,吃起来竟然还不错。
      季沄耐心地把一块鸡肉剥了皮去了骨才送到常棾碗里,看着他轻轻皱了皱眉吃了一小口,才道:“怎么样?”
      常棾点点头。
      季沄嘴角噙着笑:“我知二叔不喜鸡肉,特意吩咐他们多炖些时辰,才能如此软烂入味。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二叔也该多吃一点。”
      常棾闻言默默把碗里的鸡肉一点一点吃了。

      吃过饭,季沄硬是拉着常棾来到院子里:“本来是打算上元节和你一起赏灯的,突然有事耽搁了两天。我就想着给你补过一个。”
      此时天已经黑了,月亮玉盘似的悬在半空,银辉毫无保留地撒落下来,映得那几株梅妖艳如火,梅树上挂着一盏硕大的花灯,散着暖暖的橘黄的光,引人目光流连。院子四周挂着一圈红彤彤的灯笼,盘旋的长龙似的,把这一隅围在中央,和外界的无声无息隔离开来,留住这独属于两个人的“上元节”。
      常棾心下悸动,伸手碰了碰那盏莲花灯,笑着望向季沄:“上元节只有这一盏花灯,沄少爷行事也太敷衍了些。”
      季沄望着红梅下的迤逦身影,月光下显得清冷的脸也被红梅染了暖色。季沄走到他身前,目光凝在他含着笑意的脸上:“原是想要把这树挂满的,到得迟了,来不及买到我预想的那些,与其不完美不如只要这唯一的一个,二叔觉得呢?”
      常棾心情大好,虽然坐了一下午的车只为了来看这一盏普通的花灯,却仍然很有兴致地道:“只是这样未免冷清。既是上元可有灯谜吗?”
      季沄微赧:“这倒不曾准备。”
      常棾兴致盎然,眼底藏着狡黠的笑:“不若这样,我出一谜,若沄少爷答不上来罚酒三杯,吹笛一曲助兴,如何?”
      季沄只觉得一切的美酒也没有眼前的景醉人,含着笑意道:“怎么只有罚的,若我猜的出二叔赏什么?”
      常棾想了想:“出来的匆忙,身上不曾带了东西。”瞥见季沄“不怀好意”的眼,警惕道:“你待如何?”
      季沄似是醉了一般说着胡话:“上元佳节,洞房花烛。”
      季沄还是被罚了酒,立在梅树下吹了一曲缱绻缠绵的《相思叹》。
      常棾听得如痴如醉,恍惚中不知今夕何夕。
      毕竟夜里很冷,吹完笛子季沄就拉着常棾回了屋。一起泡在浴桶里的时候,常棾不免面红耳赤。季沄“见色起意”,一边故意调戏,一边把他抵在浴桶边缘亲吻不停……
      虽没花烛,“洞房”还是要入的。
      季沄熄灭屋里的蜡烛,只留一盏挂在榻头。昏昏暗暗的烛火晃动中,一室的暧昧不明。

      第二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吃了早饭,两人又在院里了走了一圈。
      原来后院还有许多景致,只是许久无人打理,一片萧索荒芜,枯荷败叶冻在冰面上显得破败不堪。荷塘一侧种着已经枯败了的花花草草。围墙外的山坡上是一片树林,林边是一大片的空地,白雪覆盖着,也不知种过什么。整体看下来,这里倒像是隐士居住的地方而非农人,只是观这一片的房子猜想这隐士也是有些财力的。
      常棾扫一眼周边稀稀落落的人烟:“依山而居,环境倒是好的,静而雅致。”
      季沄笑起来:“我知二叔一定喜欢这里,待我闲暇之余把这里修缮布置一番,那时再邀二叔一同来玩。”
      常棾千万句话堵在心口,却什么也没说。
      看了一圈,两人又回到屋子里腻歪了一会儿,早早吃了午饭,便坐上马车返回了京城。
      临近京城,季沄提出让常棾带他去常府拜见常若愚谈丝绸生意的事。
      见面之初,常棾便问过季沄为什么上京,季沄当时没提去拜见常若愚的事是因为没把握怕常棾不答应吗?原来这几天的细心照顾和体贴入微都不过是有目的的刻意逢迎和讨好,以备今日之需。
      一阵寒风掀动门帘,冷气趁机钻了进来,常棾突然觉得马车里的温度有点低,不由得裹紧披风。
      常棾知道在常若愚看来,季家丝绸并不比常家原来进购的齐家丝绸品相更好,而因为常若愚对季家的不待见让他转购季家的丝绸更是不太可能的。
      当他看到季沄因为被人看穿目的而故作平常的脸,马上答应了他的请求,他道:“你知我父亲对季家向来有成见,我若替你说话只会适得其反。但你执意如此,我只管带了你去,成与不成却在你自己。”
      季沄欣然点头:“二叔只管带我去便可,其他的事不叫二叔为难。”

      第二日上午,季沄带着礼品拜访常若愚。
      常若愚坐在主位上,暗暗打量季沄两眼,不屑一顾溢于言表。他端起红木雕花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半笑不笑明知故问道:“季少爷不远千里登门拜访,所谓何事啊?”
      季沄道:“常家和我季家也算世交,趁此新岁之时给伯父伯母拜个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常若愚哼道:“轮辈分,你该管我叫‘爷爷’吧!季家的人都这么没规矩吗!”
      季沄一笑,毫不在意地道:“若从我家三爷爷论起,却是如此。”他扫了常棾一眼:“但时移事易,一来我和令公子年纪相仿又情同手足,常以兄弟相称;再有伯父和家父属同龄人,家父最欣赏有能之人,若家父在世必能和伯父成为至交好友;而且伯父正当壮年,叫爷爷恐叫老了伯父,倒叫人说我没眼色了。”
      常若愚不置可否:“听说你季家的丝绸在凉州周边的州县销路也不错,何须大老远的来京城呢,莫不是没了季老三,你季家便支撑不下去了?”
      季沄不疾不徐:“这几年,我季家的丝绸也算小有名气,只是放眼全国,丝绸生意常家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不瞒伯父,我在各处售卖的总额还不及伯父每年购进货量的三成,所以我和家主商量,要想把丝绸生意做大,必得和伯父合作才是。我此次来专为和伯父商谈合作之事。”
      常若愚毫不客气地道:“你凭什么和我谈合作!”
      季沄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道:“凭我季家独一无二的染丝技术。”
      常若愚嗤笑道:“你可知何为染丝?”
      季沄从容道:“自然知道,伯父可听过霍氏染丝法?”
      常若愚不动声音地捧着茶盏,却没有喝,片刻后才放下茶盏,道:“茶冷了,换热茶来。”又对常棾道:“浦儿,你去叫账房丁先生来我这里。”
      跑腿传话通常都是下人的事,常若愚故意让常棾去就是不想让他听下面的对话内容了。常棾会意,他扫了一眼季沄,转身出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季沄来到常棾卧房道别,常棾连忙问道:“如何?”
      季沄笑得得意:“如我所愿。”

      一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马车里,常棾偎在季沄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季沄的小厮洪五在外催道:“爷,天儿不早了该走了。”
      两人都知道,今年的凉州之行,常若愚不可能让常棾去了。季家和常家的合作谈成,季沄似乎也没有再来京城的必要,而且为了供应货源季沄也要忙上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样一来,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季沄低头咬在常棾颈侧,常棾微微皱眉隐忍着,不躲也不出声。
      季沄低着声音:“我该走了。”
      常棾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都没动。
      季沄突然侧身一压,把常棾推倒在马车上,俯身吻了上去。常棾双臂叠在他背上,把他搂得更紧。
      少顷,季沄抬起头,眼里的不舍溢于言表:“跟我回凉州吧?”
      常棾不说话,只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松开双臂。
      季沄眸色暗淡一瞬,玩笑似的笑道:“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二叔总是这么狠心。”起身整了整衣襟:“外边冷,你别出去了。”说完掀开车帘利落地下了马车。
      明知道不可能,何必放任自己有所期待!
      常棾整了整微乱的鬓发,掀开车帘一角,见季沄正大步迈上船,江风吹起他的披风,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即将远征的将军。
      船慢慢动了起来,离码头越来越远,“将军”站在船头眺望码头片刻,转身进了船舱。
      常棾放下车帘:“去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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