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貌美》千色孤单

10、契阔相逢意绵绵

　　腊月二十九，常家所有的商铺停市。
　　腊月三十，祭祖之后，常棾回到自己卧房守着火炉倚在矮榻上，听着外面传来的裹着喜气的喧闹声，四方正指挥着一群仆从挂灯笼、贴窗花、贴福字。
　　炭火的噼剥声中，眼前的场景和记忆里的一幕慢慢重叠。
　　因他自幼体弱畏冷，每到了天冷的时候，柳氏便怕他生病不让他出去玩，一个人的时候，他只能隔着窗户听着外面顽童的笑闹声。
　　那一天，邻近新年，断续的爆竹声和顽童们的嬉闹声引得他来到窗前，趁着屋里没人，他小心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看，见季沄穿着大红的缎子袄立在雪中，也不戴帽子，脸蛋和鼻尖冻得通红，他左手攥着一截树枝充当马鞭，正指挥着几个顽童把一个小厮模样的半大孩子按倒在地给他当马骑，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像极了专抢小儿糖葫芦的恶霸。
　　季沄一眼扫到半开的窗户，立刻吼出来：“是谁躲在那？快给小爷出来！”
　　常棾吓得一哆嗦，立刻缩回手跑回床榻上钻进被子里。
　　一个顽童说：“好像是你二叔？”
　　季沄不屑道：“呸！他才比我大两岁，才不是我二叔！”
　　顽童嘿嘿笑着：“不是你二叔，还是你哥哥不成？”
　　季沄哼道：“病秧子！长得还没我高，叫我哥哥还差不多。”
　　……
　　……
　　儿时的季沄虽不敢明面儿欺负他的二叔，却也从来不承认他是自己的玩伴。

　　忆起儿时，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爬上笑意。原来记忆里的一幕幕之所以清晰，是因为和那个人有关。
　　腊月三十晚，常家全家一起吃了年夜饭，守岁。
　　因着常棾的弱症发作，虽不似往年那般严重，也畏寒怕冷熬不得夜，吃过年夜饭，他就早早回了屋。
　　正月初二，沈氏带着他一起去沈家拜年。常棾全程神情恹恹，别人只道他病着，并不责备，也不来打扰他。
　　正月初七，商铺开市。
　　正月十二，常棾从账房出来，回到自己卧房，四方笑嘻嘻地捧了茶进来，不紧不慢地道：“大少爷，凉州来信了，现在要看吗？”
　　常棾端着茶盏正要喝，闻言道：“何时来的？怎么才说。”
　　四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我看少爷和丁先生正说正事，想着等一会儿也不要紧。我放书房了，这就去拿来。”
　　常棾暗暗反省自己竟然这么不稳重了，于是淡淡道：“罢了，放那吧，我一会儿看。”
　　待四方出去了，他耐着性子喝了两口茶，才起身去书房。
　　信的内容依然旧是季沄言简意赅的风格：正月十六抵京

　　正月十六，申时。
　　四方帮常棾系着斗篷：“沄少爷说了，外面冷，让大少爷别急着去，多穿些别冻着才是。”
　　常棾讪讪道：“休要啰嗦，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
　　主仆二人坐上马车，马车穿街走巷直奔水仙客栈。
　　水仙客栈是京城有名的客栈之一，一共三层，客栈内环境优雅，装修考究，又地处繁华地段，出行、采买很是方便。更重要的是离常府较近。
　　登上三楼，常棾来到一间上等客房门前，他稳了稳心绪屈指扣门。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进来。”正是季沄。
　　常棾压下心头悸动，轻轻推开门。室内并没有看到人影，窗边的桌子上摆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和茶杯。
　　常棾走到屏风一角轻声唤：“季沄？”
　　一个身影突然闪过来，常棾尚不及反应，已经被紧紧抱住抵在身后的柜子上，那柜子也吓了一跳似的，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响得人心跳得更快。
　　季沄直直盯着他的脸打量：“二叔可有想我？”咫尺的距离，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氤氲在他脸上，让他微凉的脸颊皮肤染了红。
　　他嘴唇动了动，思念的话来不及出口，尽数被堵在了喉咙里。
　　常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他，许久未见，日日夜夜积累的思恋仿佛只入不出的湖泊，堪堪维持着没有外溢，却在此刻决了堤，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洪水一般淹没了彼此，再也拦不住。亲吻不够，嘴唇渴望更炽热的碰触；拥抱不够，身体渴望更紧密的相拥；抚摸不够，心灵渴望更激烈的碰撞。
　　季沄喘着气，扯掉他的斗篷，抱着他一个旋身压在屏风后的床榻上，拉开他的领扣抚摸着他的喉结，戏谑又暧昧地追问：“二叔还没说想没想我？”
　　常棾半睁着双眼，理智弃他而去，只能在诱惑里沉沦。他嘴唇微阖吐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字：“有！”
　　季沄笑意更深，依旧不依不饶：“怎么想的？”
　　常棾一张脸都泛着红，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抬头，在他耳边动了动唇，季沄受到鼓舞，疯了一般动作起来……
　　……
　　……

　　季沄伸手撩开常棾颊边濡湿的一缕发，看着他红晕未退的脸，戏谑道：“身体这么差，这一会儿就累得这样？”
　　整整一个时辰也能叫“一会儿”！
　　常棾侧过身去不想理他。
　　季沄凑过去在他眼尾的红色小痣上亲了又亲：“今晚别回去了。”
　　常棾一动也不想动，嗓音微哑：“你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季沄把常棾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一本正经道：“想念二叔想念得紧，若非年前府里事情实在太多，赶着过年上京也好向二叔讨点压岁钱。”
　　常棾嘴角微扬：“沄少爷家大业大，何须我那点子压岁钱。”
　　季沄觑着他的嘴角，话说得越发情意绵绵：“那怎能一样，二叔是我放在心上的人，给的压岁钱自然意义不同。”
　　常棾：“你只管甜言蜜语，若我和严四成了亲，你如今又待如何？”
　　季沄不以为意，哼笑道：“那也要成得了才行。”
　　常棾警觉地睁开眼：“此话何意？”
　　季沄似是有些得意：“略施小计罢了。”
　　常棾微惊，直起身道：“你做过什么？”
　　季沄瞥见常棾领口处白皙肌肤上的红印子，志得意满道：“也没什么，她那奶哥哥早就觊觎她，只是自惭形秽不敢说罢了，我便使银子买通严府的下人，既成全了她那奶哥哥，又解了二叔的围，如何？二叔怎么谢我？”
　　原来所谓的四小姐私会情郎只是一场针对她的陷阱！
　　常棾再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怔愣半晌，质问道：“如此说，严四小姐本无意与她那奶哥哥，两人并无私情？你这么做岂不是害了她？你怎么能这么做？”
　　季沄脸色变了变，说出的话也泛着几分酸味：“莫非二叔真心属意那四小姐，怪我坏了你的好姻缘不成？”
　　常棾愤愤道：“即便我无心与她，你也不该不问之下私自做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你要她以后怎么嫁人？”
　　季沄眯着眼睛审视似的看着他。
　　常棾想起季沄的为人，接触过的很多人对他的评价多为负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似乎一直是他的风格。以前对自己他尚且毫不犹豫加以利用，何况一个素不相识的严四？是他对他期望太高了？还是情爱的颜色让他忘掉了他本来的面目？
　　不管怎么说事情的起因还在他自己，因为知道他和季沄之间只能是一时的鱼水之欢不会有结果，各自娶亲生子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不做徒劳的反抗便答应了这门亲事，想不到会给严四召来这样的祸事，可叹他那时还暗自庆幸严四心有所属，自己暂时得以解脱。
　　思及此，常棾懊悔不已，他起身抓过衣服：“我先回去，你歇息吧。”
　　季沄对他的反应颇有点意外：“这是怎么话说，二叔竟为了不相干的事真心恼我？”
　　别人的事都是“不相干的事”，哪怕这事是他一手促成。
　　常棾愈发心烦，转身要走。
　　季沄立刻跳下榻，伸手拉住他：“二叔别走！我知道错了。”
　　常棾愠怒：“放手！”
　　季沄从背后抱住他，委屈道：“你我数月没见，二叔怎忍心就这么走了？你们府上又不让我送拜贴，你这一走再见面不知要何时了。”
　　见常棾似有所动，季沄趁机又道：“二叔听我细说，严家小姐虽无意她奶哥哥，但她奶哥哥一心一意恋着她，日后对她必是百依百顺，无所不应的，焉知不是个好归宿？”他垂头在他耳侧，眼底闪着狡猾的光，说出的话却诚恳中透着两分委屈：“二叔本与我情投意合，介时她嫁于二叔，二叔将如何待她？又置我于何地呢？”
　　这一番话正说在常棾心上，即使他与严四成了亲，料想婚后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是常态。这样一比，严四嫁给她的奶哥哥或许是个好去处也说不定。
　　常棾叹出一口气：“那你也不该……事已至此，罢了，你且放手，容我想想。”
　　季沄拉着常棾来到桌边坐下，亲自倒了茶捧到常棾跟前，嬉笑道：“我给二叔请罪，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二叔海涵。”
　　常棾暗暗叹息，他明知道季沄谋划这事的时候绝不可能是出于为了严四考虑才那么做的，却还是不得不接受他的说辞。
　　当晚，常棾还是回了常府。
　　第二日一早，常棾去几个商铺巡视一圈便去了水仙客栈。
　　两人一番缠绵之后，相拥偎在榻上。上元节刚过，外面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游玩也无处可去，又因为常棾畏冷不愿远走，季沄不由感叹：“若我早来两日便好了，上元节还可以带你去逛逛花灯。”
　　常棾正心下着恼，进了屋子三两句话就被那人哄上了床，暗恨自己竟然一再白日宣淫，说话便带了三分赌气在里头：“哪个要你带？沄少爷不来京城，我便逛花灯的去处也找不到了不成？游山玩水怕冷，难道逛花灯就是不冷的？”
　　季沄不由失笑，也不计较：“二叔既不怕冷，我带二叔去个好玩的去处，只是远了些，需得第二日才能折返回来，可使得？”
　　常棾对上他隐隐含着期待的眼，气也不自觉消了两分：“你且说是何处？”
　　常棾遣人回府里留了口信，便带着四方坐上马车和季沄一起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