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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比翼双飞玉永恒 ...


  •   炎炎夏日,知了躲在树叶子里哀嚎,嚎得树下的人一阵阵烦躁,街上的行人又少了许多。
      茶楼里热闹起来,呼朋唤友来这里听书、品茶、闲话家常,朝廷大事、才子佳人、风流趣事都是闲聊解闷的好话题。
      北桌边,一个白胖汉子喝了一口凉茶,左手的蒲扇不停地扇着,他眨了眨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兴致勃勃地对着同桌的两人道:“听说了吗,常家那个没过门的媳妇要跟人私奔了?”
      周围的人纷纷留心起来。
      左边留着八字胡的男人道:“哪个常家?”
      右边的高个子道:“莫不是城东卖丝绸的常家?”
      胖子白馒头似的手一拍桌子:“还有哪个常家?说的就是丝绸常家。”
      八字胡压低声音:“那没过门的媳妇不就是府尹严家的四小姐吗?”
      胖子嘿嘿道:“你老兄还有些见识。”
      高个子疑惑道:“听说那严四小姐和常家大公子情投意合,郎才女貌的一对,怎么就和别人私奔了?”
      胖子慢悠悠又灌了一口茶,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内人母家有个亲戚在府尹府上做杂役。”他笑得神神秘秘:“说是那四小姐早就有个相好的,是她奶妈的儿子,两个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早就私定了终身。奈何严老爷嫌弃奶妈的儿子没钱没势,硬是棒打了鸳鸯。”
      八字胡啧啧道:“这大家的小姐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胖子一副见怪不怪地表情道:“大家小姐也是人嘛。”
      高个子道:“那怎么就私奔了呢?”
      胖子谈兴盎然:“没私奔,准备要一起跑的。”一脸猥琐地笑道:“你猜怎么着,那四小姐和情郎正约会的时候,被下人撞见了,这才发了事,说是两个人衣服都解了一半,正要办好事。”
      八字胡惊诧不已。
      高个子明显是个有脑子的,疑惑道:“这四小姐约情郎做此等事,怎的也不谨慎些,倒被下人装破了好事?还有那下人,遇事不知帮主子遮掩反倒声张起来?”
      胖子兀自乐着:“这谁知道?反正这次常家是丢人丢大发了,人还没过门,先送了顶大帽子来。”
      ……
      ……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京城里街头巷尾议论此事者比比皆是。

      议论之语很快就传到了常家,常若愚气愤不已,沈氏也愤愤道:“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连累我浦儿平白遭人议论,这种女人断不能娶进家门!”
      府尹老爷自知理亏,委婉地表示严四已经后悔,并且尚不曾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来,如果常家能够“不计前嫌”结了这门亲,严家愿意出双倍的嫁妆。
      常若愚似有所动,不为严家的嫁妆,只为以后做生意能得严家的照顾。沈氏断然拒绝,坚持退了婚。

      常棾听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心下叹息不已,经此事,不知那四小姐将何去何从了,恐怕也只能嫁给奶妈的儿子了。心底里又有些为自己高兴,不管怎样暂时不用娶亲了。

      夏去秋来,天气慢慢转凉。
      常棾从账房处出来,正要进二门,远远听见府门口的吵闹声,驻足道:“去看看门外在吵什么?”
      立刻有小厮去了,片刻后回来,支支吾吾地说:“回大少爷,一个自称叫韩士端的人要求见你,门上……听说他是、是凉州来的,不让他进来,也不给通报,那人不服,就吵了起来。”
      常棾立刻明白了,没有人下令,下人们是不敢这么随便拦人的,是谁下的命令可想而知。他也不问,直接让人开了门。韩士端见到常棾,脸上露出久别重逢的惊喜之色,道:“季二公子,可还认得我吗?”
      常棾笑道:“韩兄,别来无恙?”
      韩士端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到了京城连旧友也不认识了!那可算我韩某人白认识了你一回。”
      常棾温和道:“韩兄说笑了,请入府一叙。”
      下人们再不敢拦着,纷纷让开了。
      常棾引着韩士端到了自己庭院,立刻吩咐下人备了酒菜热情款待韩士端,两人边吃边聊,叙别后之情。在凉州时,因为常棾不经手季家的生意,交朋好友没那么多顾虑只凭自己喜恶,他不善交际,韩士端算得上是他合得来的朋友之一。
      韩士端突然道:“险些忘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并一封信一并放在桌上,道:“这是我来的时候,你那侄子特意托我带给你的,再三嘱咐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你快看看是什么宝贝?”
      常棾心下一动,扫了一眼便推到一边,装作不太在意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小玩意罢了。韩兄此次进京是为了明年的大考吗?”
      韩士端叹息道:“我有一个远房的表亲在京城,我想着赶在天冷之前方便赶路,进了京城也好提前做些准备,还有这届主考官的好恶也能早些了解一下。落榜两次了,但愿此次能得中。”
      常棾安慰道:“‘玉在椟中求善价’,韩兄高才,只是尚未遇到伯乐,得中是早晚的事。”
      韩士端笑道:“借你吉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韩士端有些醉意,常棾吩咐下人带他去了客房歇息,才独自回了卧房。
      他拿出那小木盒细看,是一个世面上常用的装珍宝首饰的木盒,并无特殊之处。打开木盒,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躺在里面。常棾拿在手里细看,半掌大的玉佩上雕刻的是一对展翅飞翔的凤鸟,上刻“同心”二字,整体雕工细致精美,惟妙惟肖,玉质光滑通透,盈润光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他又拿起信拆开来看,却只有几个字
      “比翼同心,玉为永恒”。
      他以为他会在信中说些离别想念之语,或者问问他定亲的事,原来都没有。
      他不问是他都知道了吗?严四小姐的事已经传到凉州去了吗?他听说了之后是会高兴还是会也笑话他一番呢?
      简单八个字,常棾看了又看,他又拿起那玉佩在手中,拇指轻轻抚着玉佩上双凤,缓缓念道:“比翼双飞,玉为永恒。”

      常府终于迎来了一桩喜事。
      亲上做亲,沈清昱求娶常府大小姐常朝玉。
      常朝玉的姨娘曹氏原是沈氏的丫头,因着沈氏自丢了长子后再无所出,才把自己的丫头给了常若愚做小,不下二年先后生下朝玉、晚玉姊妹两个。
      虽是嫁女,却是常家第一桩儿女婚姻大事。
      沈家不是什么大族,一族人几乎都靠着常府过活,自是买不起什么像样的宅子给沈清昱娶亲,多年来沈清昱兄弟都是住在常府里,并无自己的宅院。常若愚心疼女儿,又有沈氏挂念侄儿,少不得从府里拿出银钱拣了上好宅子买了给沈清昱娶亲。沈清昱感激不尽。
      常家从商二十余年,往来商户、友人多不胜数,大婚前几日便有不少人登门祝贺,一时间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此等热闹自与常棾无关,他本喜静,又兼着几日前染了风寒,沈氏心疼他,便叫他在自己屋里好好养着,普通客人的迎来送往、接财纳物自有沈氏兄弟等人忙着招待打点。
      四方捧着茶盏侍奉在案边,专注地看着常棾一笔一笔在纸上勾勒着,只那么几下,纸上便无中生有似的‘长’出一颗树来。
      四方不由赞道:“大少爷画的越发好了,这海棠树就像真的一样。”
      常棾不语。
      耳边偶尔传来前院热闹的人声。
      四方想起什么,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道:“大少爷?”
      常棾缓缓运着笔,淡淡道:“何事?”
      四方:“关于昱少爷娶朝玉小姐……”
      常棾不紧不慢地换了笔,笔尖沾了沾朱红色,在纸上点出夺目的海棠花瓣,才道:“你想说什么?”
      四方斟酌半天:“我听府里人说,昱少爷娶朝玉小姐是有目的的。”他觑着常棾的脸色接着道:“昱少爷虽不是入赘,但这么一来,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常家人了,以后在府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常棾搁了笔,接过茶盏浅缀一口,声音依旧温和:“他本来也是常家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四方急道:“那不一样啊,结了亲以后他和府里的关系更近一层,一个女婿半个儿,大少爷还是留心着些才是。”
      常棾浅笑道:“你可知道三国的故事?”
      四方一愣,不明白怎么就说到三国的故事了。
      常棾缓缓道:“蜀国的刘备临终前,还是把皇位传给了憨傻的阿斗,并且不惜把有才能的养子刘封除掉,这是为什么?”
      四方似懂不懂。
      常棾放下茶盏:“况我不是阿斗。”他眉眼依旧温和:“收了吧,今日不画了。”

      大婚前一日,凉州季家的贺礼到了,礼金堪称丰厚。
      常若愚夫妇虽不待见季家人,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老远送了贺礼来,少不得热情招待。
      常棾听得季家来人,又听闻来的是季家家主季桐,心下不免失望,失望归失望,少不得出去见一见。
      这是自三年前常棾离开季家后第一次见到季桐,只见眼前再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木讷寡言的季桐,他身着华服,腰悬玉佩,满面红光,体态较之当年胖了许多。对着常若愚称兄道弟,见到常棾则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冷淡模样。常若愚脸色难看,碍于人前,应酬几句便借故离开了。
      第二日,常家热热闹闹嫁了女。

      京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漫天的雪花飞舞,遮了红砖,覆了黛瓦,只余一片耀眼的白。
      常府偏厅,常若愚“啪”的一声把账本拍在案几上,振得案几上的茶盏也跟着一跳,他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厅中立着的几个账房先生噤若寒蝉,小幅度地转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先出声,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常棾。
      常棾道:“父亲,是我闲来无事,找了几个店铺的账本来看,一一核算之后发现城南这间铺子的几笔账目有出入,我只当是一时疏漏记错了,便让人找来了城南店铺的账房先生来,谁知那先生说这几笔账目不是他记的,是从府里拿过去就有的,本来就如此,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便想着拿账本回府里问问几位先生,谁知几位先生竟也不知道。”
      为首的丁先生道:“各商铺的账本原是各商铺自己记录、保管的,并没有府里统一记录、保管的规矩。”
      另一人也道:“是啊,每月初一、十五各商铺的账本拿回府里汇总、核算,其他日期各铺的账本都在各铺手里……”
      常若愚沉着脸:“差了多少?”
      丁先生左右看看:“据我等多次核算,四笔,共记640两不知所踪。”
      沈家兄弟管理的铺子账目不符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兄弟两人住在府里,吃住一如常家子女一般,常若愚觉得并没有亏待他们,因此一再听到这样的事才更加生气。
      常若愚压抑着怒火:“去叫沈清玦来见我。”
      立刻有小厮应着去了。
      常棾不动声色道:“父亲,东街的铺子有货物要入库,需要我过去看看。”
      常若愚摆摆手,常棾转身出了偏厅。
      账目上如此明显的漏洞沈清玦不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有所倚仗,即使事情败露找沈氏来求情即可,沈氏偏袒侄儿,必定一心袒护,最后大事化小,自己偷偷拿出银子帮着沈清玦补上漏洞即可。
      结果已知,常棾不需要在跟前看到最后,大家知道这种事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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