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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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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染不停地打电话,动用江家的关系去找曾璃,敢在江宅门口劫人,摆明了是冲着江家来的。
难道是因为父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她的心微微一沉,向来沉稳平静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愁绪。
她没有惊动江腾,而是利用自己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的人脉偷偷地去查当年桐县的那个项目,结果顺藤摸瓜,居然被她查出了这么多年来江家背地里在干的肮脏勾当,而江腾更是阴险狠辣,涉黑涉毒来进一步扩大江家的实力。
可是她毕竟姓江,江腾毕竟是她爸爸,江家也毕竟是她的家。
她想起那天弟弟质问他的语气和眼神,她几乎一瞬间以为小川早就看透了一切。
她的弟弟从小心思深沉通透,聪明冷静,其实是比她更有生意天分的人。
她捏了捏眉心,复又继续打电话。
江时川整个人深深地陷在沙发里,扶着额头低垂着头。
此时此刻,他恨自己的无用。
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那伙人为什么绑了曾璃,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伙绑匪。
唯一剩下能做的居然只有等待。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下。他瞥了一眼,神色瞬间一凝。那是一条短信消息,没有号码,上面只有等短短一行字“来吴家渡,就你一个,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就杀了她。”
江时川又默默看了一遍消息,然后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机。他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正在远处不停打电话的江染,捏了捏拳头,悄无声息地离开江宅。
吴家渡是一个已近废弃的渡口,过了渡口就是一个小岛,没剩什么村民了,偶尔会有些游客上岛钓鱼游玩。
他打了车直奔渡口。夜幕低垂时分,他坐上最后一班渡船上了岛。
手机又轻微地震动了下,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让他上岛之后去最北边的一座村屋。
然后手机又震动了下,又一条短信进来,是江染,“小川,你在哪里?快回我消息,不要让我担心。”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条,“小川,曾璃会没事的,你别做傻事,回复我。”
“警局那边打给我了,说已经查到了那辆面包车了,很快就能找到曾璃。”
他一条一条翻看消息,末了,熄灭屏幕,抬头看向漆黑如浓墨的夜色。
太黑了,没有星光和灯光,只有风吹过,飘来丝丝缕缕江水的味道。
他不可能冒一丝一毫会失去曾璃的风险。
船靠岸后,他径直去往绑匪指定的地点,他看着在黑暗中远远地亮起的昏黄,眼神沉冷。
屋子里,一个身材滚圆的大汉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地上的曾璃。
“妈的,这娘们刚才反抗得那么厉害才,打了几下就这么要死不活了,照我说做了她得了。”
另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阴毒的小个子男人正坐在桌子边抽烟,闻言,撇了一眼地上的曾璃,“让你抓江腾的儿子,谁让你抓了这女的,废物!”
胖子挠了挠头,有点心虚地反驳道:“我当时太紧张了,天又黑,没看清,她当时在江宅门口,背影又像,我没多想就抓了。老大,她都看到我们的脸了,万一江时川那小子不来,或者带了条子来怎么办!”
被叫做老大的男人脸色阴沉地吸了几口烟,“老二去门口放哨了,如果不对劲,我们就立马撤,江家那小子不来,就做了这女的,如果那小子来的话,这女的也没用了,江腾敢阴我们,我就要让他失去唯一的儿子!”
说完,他目露凶光,恨恨地瞪着门口的方向,仿佛江腾就站在那里,被他的目光撕碎。
胖子连连称是,一双眼又在曾璃身上流连。“老大,反正这个女的也活不成了,不如先让我过过瘾。”
说着,他的一双手就往曾璃的脸蛋上摸去,没想到曾璃突地张嘴就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那胖子的手顿时血肉模糊一片,他杀猪般地大叫一声,好不容易抽出自己的手,反手就重重地给了曾璃一巴掌。
曾璃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那胖子看曾璃昏了过去,还不解气,又重重地往曾璃身上踹去。
突然,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伴随着夜风一道欣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精瘦男子眯了眯眼,然后站起身,操起桌上的家伙看他。“江时川?”
江时川冷冷地看他,眼神凛冽。“我来了!曾璃人呢!”
“呵,够种,居然真来了,”精瘦男子嗤了一声。
胖子站在一边,看了一眼门口,叫道“老二呢?”不应该啊,老二去放哨,看到江时川应该先回来通知他们才对。
江时川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突然伸手从门外拽进一个人,把他推到地上。
那人脸上都是血,软软瘫倒在地。
“你们在找他?”江时川面无表情。
精瘦男人和胖子面色惧是一变,胖子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把他怎么了?”
“太不经打了,”江时川语气淡淡。
自从两年前那场事故之后,他一直在练拳击,就是为了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精瘦男子很快冷静下来,他侧开身子,用脚踹了踹地上的曾璃,“她还在我们手上,不想她死的话,劝你还是想清楚。”
江时川这才看到了躺在地上被折磨得一动不动的曾璃,只觉得神魂惧颤整颗心刹那间被劈成两瓣。
他的身子抖了抖,但很快稳下来,他只瞪着一双狠戾的眼死死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
胖子被他的眼神唬得就是一个踉跄,不禁咽了下口水,忙用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曾璃,以给自己安全感。
精瘦男子沉下了脸,他扬了扬手中的铁棒,“你来换这个女的,我们就放过她。”
江时川面无表情,“好。”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那精瘦男子突然又开口,“我可不蠢,以你的身手,我们恐怕都打不过你,不如你先断一条腿吧。”
江时川没有反应,只是突然收住了脚步,眼眸仿佛凝成了冰雪,冷酷地看向他们。
精瘦男子胸有成竹地一笑,并不慌张,他知道他这次赌对了,这女的居然真的是江时川的软肋。
“动手吧,”江时川语气淡漠。
精瘦男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扬起手中的铁棒就往江时川的右腿打去,骨头断裂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江时川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冷汗瞬着他的额头一滴滴地滑落。
精瘦男子微微一笑,开口,“胖子,绑住他吧。”
胖子刚要答应,可突然之间,江时川猛然爆起,挥起一拳就朝那精瘦男子打去。
那男人根本想不到江时川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力量打他,拳头打在皮肉身上的声音特别清晰,他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随即他倒在了地上。
然后是更猛烈的打在皮肉,骨头上的声音,他痛得几欲晕厥,无力反抗,只能求饶。
胖子见状拿起铁棒就劈过来,被江时川头也不回地架开,然后反手握住铁棒。
胖子想要抽回铁棒,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撼动半分,再看向他一双充满戾气猩红的眼,才突然醒悟过来,他们以为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却不知道这人根本是地狱来的修罗。
他手一松,拔腿想逃,却被江时川一棒子挥到,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直到两个人都被干翻在地,江时川顶着的一口气一松,才拖着腿走到曾璃身边。
曾璃的双眼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被虐打的伤痕。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想去抱她却不知道该碰哪里,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对曾璃曾有过的埋怨,恨意,不解,在这一刻都枯骨成灰,化作了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身躯和惨白的容颜。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护住她。。。
因为他的父亲,她遭遇了人生惨痛,承受了人生不必要之重,更是因为他,如今只能躺在这里。。。
他的泪水一滴滴掉下来。
他的拳重重砸在地上。
楚茂欢和江染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少年痛苦而绝望的背影,伛偻着,跪在曾璃的边上,头垂得很低很低,头发掉落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随后而来的警察迅速处理现场,医护人员抬来担架,把两人抬到了救护车上。
而江时川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一双眼死死地看着曾璃。
“小川,小川。。。”江染拍他的肩,许久之后,江时川才终于有了反应,掀起眼皮看她。
那一眼,江染却被怔住了,少年的眼神像一匹幼狼,孤独隐忍,沉默狠辣,而那眼神的尽头里藏着一把火,所有的情绪被火烧成了沉默的灰烬。
而沉默的最深处,是无可言说的深情。
被送进医院后,医生给江时川的断腿之处进行了必要的处理,因为有碎裂的骨头在里面,必须马上安排手术。
江时川一声不吭地任凭医生处理,警察在一旁做着询问笔录,突然门被打开,又有一个警察进来,对着正做笔录的警察匆匆说道,“那个女生醒了”。
警察点点头,却看见男生的眼一亮,不管不顾地下了病床,就往走廊另一侧的病房跑去。
“哎,你干嘛呢,你的腿不能这样跑!”医生在后面喊着。
等在病房门口的江染看到门被打开,江时川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脸色一变也追了上去。
江时川拖着腿一路跑向病房,完全顾不上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窖,当场冻在了原地。
只见曾璃的一只手上拿着沾着血的玻璃碎片,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被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淋淋的,红色的液体正不断地顺着纤细莹白的胳膊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光洁的瓷砖上,触目惊心。
女孩似乎根本没看到来人,她的面色惨白,眼神却透着一股绝望的疯狂。
“阿璃——!”江时川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
后面追来的江染看到病房里的样子慌忙去外面叫医生,很快医生护士跑进来一堆人,把江时川和江染赶了出去。
江时川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唇微微地颤抖,只是怔怔地看着病房的方向。被护士一把推到门外,右腿传来剧痛,他没有站稳,踉跄一下,一下子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不知为什么怎么样也爬不起来。
江染实在看不下去,蹲下去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哽咽道:“小川,你别这样,曾璃不会有事的,你跟我回去吧,你的腿不要了吗?”
江时川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眼神茫然,他的眼前似乎只剩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小川,你别这样,别吓姐姐,”江染再忍不住,一把抱住江时川,眼泪夺眶而出。
江染身上的暖意慢慢地渗了过来,渐渐地让江时川回了神。他再支撑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姐,是我害了阿璃!是我!是我。。。”
“不是你,小川,不是你的错。。。”江染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
反射着惨白光芒的空寂走廊里,传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曾璃被诊断为应激性创伤后遗症,那一割虽然看着可怕,却无性命之忧,医生注射了镇定剂之后,总算再度沉沉睡去。
江时川被劝回了病房,医生重新处理了他的断腿处,严令他不能再乱动。不然就算接上骨头,后期可能也会有后遗症不能完全回复。
等医生离开病房,江时川阖上眼沉沉睡去。梦里纷乱不堪,时而是母亲中弹倒在地上的模样,时而又是江腾阴沉着脸的冷酷模样,而最后的最后全都化作曾璃的样子,她悲伤而无言地看着他,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往自己手腕上割去,鲜血刹那间如花一般地在眼前炸开。
他倏地惊醒过来,喘着粗气,感受到心脏急速的跳动,还有右腿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天已微亮。
他转头看向另一侧,江染躺在陪护床上正睡得熟。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落地的一瞬间右腿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他扶住床沿,调整了重心,才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他到护士台借了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曾璃的病房走去。
病房外并没有人,楚茂欢抓了人连夜回警局审问去了。
他轻轻地转动把手,然后走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人并没有睡正在呆呆望着窗外,许是听到声音,突然扭过头来看他。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对而视。
女生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干干净净的,不含一丝杂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却让江时川的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仿佛一个世纪之久后,女生才缓缓开口,问:“你是谁?”
被抓住的三个人很快交代了犯罪的始末,也供出了很多江腾干的肮脏事,只是这些说辞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用来定江腾的罪。
十几岁的曾璃承受了太多,遗忘,或许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江时川被江染接走了,做了右腿的手术和耳朵的手术。
这一天,曾璃出院,楚茂欢和白盛宇一起来接她。
那天阳光很好,金灿灿的,楚茂欢在住院大楼下的大草坪上一眼就看到拄着拐杖的江时川。
少年的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清冷料峭。
“江时川,”他微微眯眼去看他。
少年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你听得见了?”楚茂欢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他。
江时川点点头,沉默,许久之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优盘,递给他。
“这是什么?”楚茂欢低头,并没有伸手去接。
“你们一直想要的东西,”江时川的神色很平静,语调低沉,“江腾所有黑生意的客户往来和交易明细。”
楚茂欢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
“名册不存在,但是他的私人电脑里存着这些记录。”
楚茂欢伸出手接过优盘,“你是认真的?江腾是你爸爸,”小小的黑色金属握在手心却透着几分炙热。
江时川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如果江腾有罪,那应该让法律惩治他,已经有太多的人因为他受到伤害了,这。。。也是我欠阿璃的。”
楚茂欢在一瞬间竟然有了一种灵魂颤栗的感觉,不禁深深地看了几眼眼前的少年。
他或许不曾真正看懂过眼前这个孤单阴郁的少年,不禁冲口而出,“你不上去看看曾璃?”
江时川的眼神刹那间闪过一丝哀伤,然后是深深的缅怀,他缓缓摇头。
“她忘了。。。或许这是对我对江家最深的惩罚,也是对她的解脱,就让她。。。好好的重新开始吧。”
就在这个时候,白盛宇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带着曾璃下楼。
江时川目光瞥到他们,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退到了门口的柱子后面,那里刚好是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楚哥,你在跟谁讲话呢?”白盛宇走到楚茂欢身边,看了看四周不解地问道。
楚茂欢回过神来,摇摇头,“没谁,”他又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安安静静的曾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最后只说了句,“走吧。”
曾璃跟着白盛宇和楚茂欢往大门走去,走着走着却突然回过头,往住院大楼的门口看去,那里人流来来回回,忙碌不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回头,许久之后,她才扭头,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江时川用目光送她远去。
再见了,曾璃。
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从此之后再不打扰她的生活。
从此后,她的人生将不再背负着仇恨,算计和愧疚,她就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焕然新生的曾璃,拥有一个十几岁女生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
日月两盏灯,春秋一场梦。
就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吧。
一场只属于他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