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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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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路途劳顿,晚上还因为夜宵折腾到了凌晨一两点,但是在江宇二中养出的五点半的生物钟还是让俞蓝准时睁开了眼。
转动眼珠瞥见合着的窗帘里透出的些许光亮,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随后又闭上眼安然睡去。
这样一口气直接睡到了中午十点半他才再次睁开眼。洗漱完毕后他走进孤儿院的院子里,刚想问问阿姨今天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正坐在院门口掐豆角的阿姨倒是先叫了他。
避开正在院中央丢沙包的一群孩子,他走近了才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二十几岁模样的女生。
高的那个头盔都还没摘,一身皮衣皮裤机车装扮。矮的那位一头及腰的亚麻色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左肩,穿一身简单的深色卫衣和运动裤,身前墨绿色的围裙没摘,点点黄色的泥痕下是漂亮的花体字写的logo——花拾园艺,她的手中恰好也捧着一个纸盒,从体积大小判断应该只是一个两拳大的盆栽。
“阿姨,”俞蓝先冲阿姨打了招呼,之后才扭头看着这两个女生,“找我?”
“是的嘞,俩小女崽大清早从镇上开车过来的,讲是来给你送点东西!”阿姨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一手端着装豆角的盆一手拿起那只小板凳冲俞蓝点点头,“你们自个儿讲,讲完阿蓝你帮我把这地给扫一下,免得田里那些鸡跑来吃壳子,把门口搞得满地鸡屎,给娃娃们踩到不得了,屋里的地我清早才拖过!”
“嗯,”俞蓝双手虚扶了一下头发半白的女人,“你把豆角放灶台上,我等会儿洗。”
女人摆摆手就绕过孩子们往左边的有些破旧的木屋走去。
她一走,抱着盒子的女生就温声笑:“很难看见这么有家的气息的福利院呢,阿姨就像妈妈一样。”
俞蓝收回看着抱成一团的孩子们的目光:“那是我们院长,很多年前自己出钱,和村里几个寡妇一起办了个收容所,专养这片没人要的孩子。”
“那还真是个菩萨,”机车装扮的女生一把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顺势挂在了停在她们身后的黑色机车上,“我就说你们这片这么荒的地方,除了摩的没人来,这么个几十人的院子领导是怎么给批下来的,敢情是责任人直接提前到位了啊。”
“除了阿姨们,还有村里一些人的帮忙,附近的学校也会经常过来关照一下,”俞蓝看向戴围裙的女生,“找我有什么事?”
她们本来就是应景感叹两句,此行的确是有更为重要的事。
戴围裙的女生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俞蓝:“我是镇上那家花拾园艺的店长,前些天我接到了一个订单,需要今天给你把东西送过来,因为第一次来这边,不认路,所以晚了一点,你先打开检查一下东西是不是完好的吧?”
她说着就往围裙的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
俞蓝感受了一下箱子的重量后直接把箱子放在了地上,接过折叠刀之后就蹲了下来,边划断箱子边角封的胶带边问:“什么订单?谁订的?你们店不包配送吧?”
“是不包配送啊,这不是人家给的钱多我才开自己的车跑这一趟嘛!”机车服的女生耸耸肩,“玩浪漫还是你们这些学生会,从省城一路追到这小破地方的单我也是第一次见,要有个人对我也有这份心,我早脱单了!”
店长却是笑意盈盈地向他解释:“是一个英文署名的人,叫orange,他上个月20号打了我们店里的电话,问我们店里有没有白边的细长吊兰,和他聊了几句后发现他要的是折鹤兰,之后他就问能不能他提供花盆我们种好后送过来。我本来不打算接的,他求了我好几天,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我这才答应了他。”
20号,那是他们被通知提前期末考试并且不用补课的日期。
这个人从那时就开始盘算这件事了?
俞蓝没说话,只低头拆着纸盒。打开之后果然看见一株生机勃勃的折鹤兰被罩在防护罩里,细长的叶片从茎部延伸出来,又在某个节点自然折下,白色的叶边轮廓像极了仙鹤的羽翅。
也像极了当初那盆被爱阳从曾捷那拿来他面前借花献佛的青翠吊兰。
两人和解后爱阳也曾问过俞蓝那盆吊兰的状况,可能是他宿舍风水不好,那盆移栽的吊兰没能存活过一周。始终没摸清它的死因的俞蓝也没再尝试去重新养一株了,不过心里到底是有一些遗憾。
倒是没想到有人留心了这件事,千里送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防护罩周围好几层防震的泡沫纸,他垂眼轻轻扯出。
“诶对,把泡沫纸轻轻扯出来,里面的东西容易碎所以才包这么多层……罩子给拿出来,那下面有个弯月形的挂钩你给它提起来……这一整套有点重你可以护一下……”店长也蹲了下来,在他对面轻声絮叨着,神情认真。
俞蓝把罩子取出来后,看见散在纸箱下面一堆形状不圆不方的陶瓷片,他挑了一下眉。
虽然早就想到,爱阳既然会要求自己提供花盆,那这个花盆肯定会和他平时使用的笔筒、战书竹管这些东西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把那一长串东西提溜出来的时候俞蓝还是有些愣怔。
不过不是因为惊讶,而是惊艳。
弯月形的挂钩是实心的白瓷,月牙尖上下两个孔洞穿着结实的红绳,可以帮助把这一套给挂牢。挂钩往下牵扯出五根细而坚固的透明长线,刚好把两拳大的镂空花盆外框给悬起。
花盆外框也是白色,构出了一个规整的五边形,五个面镂空出不同的图案,花草鱼水石虽然简单,但是被垂下的吊兰叶片遮挡住一一部分后却别有韵味。
花盆内胆则是个与五个边相切的蓝绿色圆柱,在距离外框底部半厘米左右的地方封了底,留出蓄水的空间。
以花盆为界,往上几公分处不知这些透明丝线是怎么盘结,竟然吊起了两三片绘出了云朵形状的瓷片,在他提起的时候相互轻碰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而往下,从花盆的外框底延伸出同样一条透明细线,悬着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鸟。白鸟身体内部应该悬有瓷珠,晃动时的声音清脆如鸟鸣。
白鸟再往下还吊着一个小木牌,俞蓝刚把木牌捞起来,店长的电话就响了。
“喂你好……嗯到了……拆开了……没有坏……在我旁边……好的等一下,”店长撑着膝盖站起,眼睛看向俞蓝,“你朋友让你接一下电话。”
俞蓝松开握着木牌的那只手去接手机,木牌勾着白鸟在空中荡出优美的弧线,一边刻着“你若折鹤”,翻转间可以看见另一边的四个字——我便造物。
“喂?”那边的爱阳语调轻快,“是俞蓝吧?”
俞蓝垂眼看着那个晃荡着的木牌:“不然?”
“诶,我这不是怕小姐姐没见过你送错人嘛,问问而已,”爱阳笑笑,“小姐姐说东西你已经拆开了,喜不喜欢?”
喜欢。
俞蓝在心里默默应一句,出口却是:“不是说没有礼物吗?”
爱阳直接和他玩文字游戏:“我可没有说没有礼物,我和你说的是礼轻情意重,喏,千里送的鹅毛现在不是到你手里了?我为了找到一家愿意给我送的店可是废了好大功夫!不喜欢你也得给我收下啊!”
店长的手机音量开的挺大,机车服的女生听见爱阳的话忍不住笑:“这么精致的东西我做梦都想要,你要是不喜欢送给我也可以?”
下意识把提着吊兰的手往回缩了缩,俞蓝有些无奈:“东西收到了,也没问题,我把手机还给人家让她们回去了。”
“可以可以,你先别挂,我和小姐姐再说两句。”
店长自觉接过手机:“还有什么事吗……哦好的……啊对不起!我只顾着花盆把这个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嗯嗯嗯好的我知道了马上马上!”
旁边的两人都被她突然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这位店长满脸歉意地挂了电话,之后就急忙问同伴要临时装上的后备箱的钥匙。
后者原本还是一脸茫然,在被问到后备箱的钥匙之后马上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于是也跟着双手合十对俞蓝道歉。
始终在状况之外的俞蓝只得站在一边看两人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后备箱,然后从冒出些些白气的保温泡沫盒里拿出了一个用灰白色的旧报纸包裹着的一样东西。
“路上只顾着想不能让花盆碎掉,都忘了后备箱里的这个了!”店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俞蓝。
那居然是一枝浅绿色的重瓣花朵,色调清新淡雅,花形乍一看像是玫瑰,被翠绿的花萼托着,姿态典雅。此时被灰白的旧报纸包裹住一半的花枝,系一根有些毛糙的麻绳,又莫名添了一丝庄重。
俞蓝认识这种花,这是洋桔梗。
幼年时候他的父亲每天都会带一束这样的花朵送给母亲,然后他们就会在清晨的曦光里接一个悠长的吻,他宿舍的桌子上也插着一枝这样的干花。
关于这种花的花语他更是心知肚明——不变的爱只给你。
不同的是,无论是父亲带的或是他桌上的都是粉紫色的洋桔梗,现在他手里的这支却是绿色的。
店长看着花,表情有些忍俊不禁:“我之前给他拍折鹤兰的照片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旁边的绿色洋桔梗,就说也包一枝这个一起送。花语是坚强自信富有魅力,我和他说这个花平时送恋人比较多,但他觉得喜欢要高于花语,所以就……”
“嗯,他一向自我。”俞蓝了然地点点头。
店长颇为艳羡地感叹一句:“有这样的朋友还真不赖啊!”
感叹完又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他刚刚让我给你写一下折鹤兰的培养指南,听说你平时也有一些培养的经验,基本的那些我就不写了,就把特别些的要求给你写一下吧!”
在小本子上笔走龙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你朋友说你之前养过两次这个都没有成活,我猜应该是光线和温度的原因,尽量不要长时间摆在阳光下,温度低于十度也有可能被冻到,其他的方面它倒是很能适应,也不用太过操心。”
把培养指南塞给俞蓝之后她又掏出了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其他的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哦对,如果你想把这一盆给带去省城的话就联系我,我这边有渠道能给你完整的带过去,具体的你那位朋友都清楚,他刚刚也说你和他知会一下就行。”
又絮絮叨叨补充了一些其他的诸如分株修剪方面的细节后,她终于坐上了机车的后座,在机车的轰鸣声中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俞蓝目送着她们离开,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被夹杂着冰渣的寒风割了脸才回神,看一眼有些阴沉的天色,他一边护着手里的花盆和花束一边提醒着孩子们快点回到屋子里,免得等会儿被雨淋到。
当他将那一盆精致的吊兰挂在窗边用来固定窗帘的长钉上时,白瓷清脆的碰撞声就伴着淅沥的雨声在房间内回荡。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垂在最末端的木牌好像有一条不甚明显的侧缝。
把木牌托在手心,他尝试着掰了一下那条缝,木牌居然就这样直接被他掰成了两半,内里狭小的空隙夹着一只写满字的千纸鹤。
这人到底是往哪弄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感觉无语的同时俞蓝拆开了那只千纸鹤。
两指宽的木牌之间空隙不大,能塞进来的千纸鹤自然也只有拇指大小,展开之后的带着隐约桂香的纸张自然也只比一只巴掌大一些,能记录的内容实在不多。
但是折纸人称得上是蝇头小楷的字迹端正,行列整齐,密密麻麻一张纸竟不觉紧凑,反倒规整得赏心悦目。
心里点评了一下爱阳的书面之后,俞蓝垂下眼仔细看纸上的内容。
俞蓝亲启:
因为这个木牌的秘密不容易被发现,所以这是一封随缘的随笔。如果你看见了……那就看见了吧。
现在是1月25号凌晨一点半,还有五个小时这个花盆就会被一个南下的花卉商人带去你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家乡,之后花拾的店长会把挑选好的折鹤兰种进去,然后在你十六岁生日的当天送到你的手里。虽然我也很想亲自送过去,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店长告诉我那种吊兰叫折鹤兰,我查了一下,花语是“无奈中又有一丝希望”,联想了一下,我把它理解成——在人生的节点迷茫却仍有所指引。
所以我希望——这只折羽的鹤上有星风云月,下有可爱万物,万里鲲鹏背负着你的一切选择。
偶然想起你桌上的一枝洋桔梗,比起粉紫色,终究还是感觉绿色的更像你,抛开所谓的花语,算是我的一点小任性吧。
十六岁,我在。
Orange书
反复把纸上的内容看了两三遍后俞蓝才握手成拳抵在额上,笑:“这人……怎么总是在凌晨搞这些啊?”
无声地笑了一会儿之后,他把木牌恢复原位,拿起手机直接点开了和曾捷的聊天框。
Blue:姐,有空吗,想问你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