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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谁敢废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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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倏然瞪大双眼,随即摆手道,“别靠我,我一届废物,指不定把整个南秦带进沟里。”
沈恒之无心听陆离胡诌,急忙问,“北楚是谁领兵南下?”
段四成手眼通天,任何消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布满褶子的眼皮抬了抬,念出三个字,“叶星流。”
此刻,沈恒之素白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再无半点戏谑之意,转身一挥长袖,“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走!”
沈恒之正要走,忽然对陆离说,“本该是新婚之夜,看来……我得辜负你了。”
陆离拦住他,“先别走!”
“再晚来不及了!”
陆离知道北境长城铁骑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豐都十六郡是他心系的地方,可他不愿意让沈恒之独自离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离拉着沈恒之朝前殿飞奔。
“我同你一起走!”
陆离从未像此刻这样坚定,明明四周刀光剑影,暗卫与锦衣卫厮杀惨烈,无数寒芒雪刃划出鲜血淋漓的惨状,嘶吼与铿鸣相互碰撞,剑刃发出金石之声……
紧要关头,他走错一步,定会万劫不复!
如果送走沈恒之,往后的路会如何,谁又知道?
一片狼藉的寝殿里,元康帝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猩红的目光带着嗜血般的狂暴,“来人!传朕旨意!”
他还没死,只要他没死,他还是大秦的君主!还是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帝王!
没有人能反抗他!没有人能无视他!
今夜,整个南秦皇宫笼罩在残杀和掠夺中,所到之处无不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时间缓慢地流淌着,却在某一处戛然而止,咯噔一声,一双手将所有卡在发条里的齿轮推正……
陆离拉着沈恒之一路走着,他察觉到一股无声的气流莫跟着他,原本灯火辉煌的前殿变得诡谲无声,他一脚踹开门,只见横梁上赫然悬挂着几颗人头,血还未干,顺着切口处滴答下落。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陆离不禁作呕,他察觉到四面埋伏的全部是杀手,忽然松开了沈恒之!
“小心!”
嘶——
四面八方掀起一阵阵尖叫声,他身后那股尾随的力量终于现身,变成一张大网从背后偷袭,陆离一挥手,正欲发功,忽然胸腔传来碎裂般得剧痛,整个喉间如同被刀隔断,他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恒之发觉他脉象不对,不是练功所制,难道……他中了毒?
沈恒之怒火攻心,一掌劈向身后那股阴魂不散的东西,道,“陆正,出来!”
前殿蜷缩在角落里的官员一个个抖如筛糠,听到这个名字,惊慌失措地叫喊,“鬼?有鬼!”
陆离被体内翻涌的剧痛搅和得神志不清,顷刻间,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向走向他的沈恒之。
“怎么样?”沈恒之伸手扶着他,陆离推开他,踉跄着起身。
沈恒之惊了一下,伸手在陆离眼前晃了下。
“别碰我!”陆离往后退了一步。
沈恒之察觉到他不对劲,欲替他把脉,被他阻止。
“你别碰我!”
陆离双手抱着头,他的脑袋要炸开了,瞳孔缩紧,眼珠子恨不得从眼眶里迸出来!
突然,他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哭天抢地的巨吼!
沈恒之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他手足无措地望着地上的痛苦挣扎的男人,一时间进退两难。这种激动得不受控制的行为,像极了他发疯病的样子!
难不成,皇帝给他下了毒?
不,不可能!当年的毒被华誉毁了,那么,陆离这是中了什么毒?
正当沈恒之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陆离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站起身,冲到他的面前,长臂抱住了他,转身把他护在怀里。
一把刀猝不及防地扎进陆离的背!
他猩红的眸中仅剩半点清明,难以控制地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嘴里的血块不断地涌流,疼痛前仆后继地袭来,他的手臂剧烈地发着抖,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怀里的人。
刀的另一头,陆正化作人形,定定地望着陆离。
明明中了这么深的毒,还能以命相搏,护着沈恒之?
究竟他的力量有多强大,可以抑制住毒仙华荣的剧毒,强行冲破被禁锢的筋脉,以自个儿的身体做盾挡住他这一刀?
究竟他多么在意沈恒之,为了保护他,命都不要?
陆正悠然笑了,抽出滴满鲜血的长刀。
陆离咬紧牙根,痛得他青筋暴起,他紧摁着怀里的人,不许他动。
好在,疼痛使他体内毒性弱了些,他恢复了神智,又被无法遏制的剧痛侵袭遍布,只能紧咬着牙,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发抖。
陆离死扛着朝沈恒之挤出一个苦笑,“早知道……让你走好了。”
沈恒之又急又气,一手支撑陆离,吐字没了章法,“有我在,有我在,没事的!”
他语调颤巍巍的,如烟丝般飘进陆离耳畔,陆离无奈地笑起来,“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死在大婚日子,真不吉利!”
沈恒之见他的样子,顷刻间,双目爆开猩红的血丝,一股无声无息的杀气在他体内凝聚!
“既要杀我,当年何必救我?”沈恒之猩红的眼底尽是决绝,一扬手,平地刮起狂啸怒风,向陆正扑面袭去。
陆正非鬼非人,逃窜速度极快,眨眼工夫,人到了沈恒之身后。
“我不想杀你,”陆正道,“只是,我受人之托。”
沈恒之明白他的目的,冷笑道,“何时搭上的叶星流?”
陆正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原本打算等你回北境,我再收拾京都这些人,谁曾想,叶星流今夜挥师南下,直逼豊都十六郡,不知你北境铁骑,能不能抵抗得住叶星流的攻势。”
沈恒之无法思考,不敢想象北境战场的惨烈,他的肩臂支撑起奄奄一息的陆离,安抚说,“没事的。”
陆离浑身是血地靠着他的颈窝,沈恒之身上冷冰冰的,没有丁点暖意,只听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如轰隆轰隆的炸药,一连串地爆裂……
众人屏气凝神中,以为一触即发的战斗被突然而至的脚步声打断。
年迈的老太后在段四成和大皇子陆云恒的搀扶下缓缓而来,手里握着一张明黄色的诏书……
老太后已至九旬,苍白稀疏的头发盘成宫髻,显得威严而庄正,太后杵着镂金拐杖,步履艰难地走着,每走一步,拐杖发出咯噔声响,空荡而寂静的殿堂里,这个声音清脆又可怖。
他们瞧见满殿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殿内被幽禁起来的官员,三人却是难得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段四成淡淡地看着陆正,恭敬地行了礼,“宣仪殿下,别来无恙。”
陆正看向他和陆云恒,笑道,“当初你们联手,将我逼至绝境,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再见。”
段四成扫了眼他身后的陆云赫,寡淡的目光变得凌厉,“若非宏王殿下暗中救你,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哈哈哈……”陆正大笑起来,那副模样与元康帝有几分相似。
庄严肃穆的宫殿之上,太后的出现,无疑成了一股凝聚力,官员们纷纷聚拢,向太后走进。
“太后!”
这个见惯风雨也看惯生死的老妇人,墨黑的眼睛被层叠的褶皱覆盖着,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僵硬地移了移,将手中的诏书忽然按到段四成手中,厉声道,“念!”
在大秦内忧外患之际,太后雷厉风行,携国之玉玺而来,不知能不能扶起这飘摇的江山。
陆离半睁着眼,隐隐约约只听到最后一句——传位于太子。
太子?
是他吗?
段四成合上诏书的刹那,满殿炸开了锅,陆云赫率先领着他的人马站出来,掷地有声说,“太子无才无德!怎配做一国之君!”
接下来,他身后无数张嘴如火炮似的接二连三地炮轰太子,数落他的罪证如数家珍。
一阵难得的喧哗过后,太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难以遏制地发怒,“遗诏在此!”
“假的,”陆云赫是太后一手养大的亲孙子,素来冷静,他慢慢地吐出两个字,道,“太后,您累了,孙儿扶你回宫吧。”
谁曾想一贯受太后喜爱的陆云赫,在碰到太后的那一刻,被老妇人突然用力推开。
“冽寒,哀家教过你,知进退,知荣辱,”太后疲惫地闭了闭眼,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说,“大秦内斗从来不止,可你勾结北楚,通敌卖国!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太后眼眶通红,几乎是老泪纵横,“你父亲一生清明,倘若泉下有知,知道你卖国求荣,他有何颜面面对祖先!”
残害忠良,毒杀手足,陆云赫所作的这些,都不足以让太后动怒,唯独勾结北楚,触及到太后的逆鳞!
陆云赫的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太后,我从未叛国,您老糊涂了。”
太后哼了声,“哀家是老,但不至于糊涂!”
言罢,太后用力地一杵拐杖,可是,官员不为所动。
没人信任大秦皇权,没人再相信姓陆的……
更没有人会扶持这个毫无根基的太子!
多少人忌惮镇国公,多少人对无所不能的沈恒之咬牙切齿,试问谁会扶持他身旁的陆离?
京都面上那一层遮羞布被扯开,没有人再伪装,纷纷露出骨子里的恶欲与贪婪,在这场皇权更迭中,纷纷朝着最有利的势力靠拢。
陆正对此很是满意,道,“太后,你不是希望宏王登基为帝吗,冽寒当皇帝,您的一生心血没有白费。”
陆云赫双手背立,站出来说,“太子已废,何来的太子继位?”
“你废我?”陆离眯起眼。
他从来不是贪慕权势的人,他的脑海中忽然交织着无数的声音,曾经他们对他说的话,一股脑地在脑海里乱窜。
他看向沈恒之。
千言万语,融于一眼。
沈恒之松开陆离,反手一掌劈下,掌风携着万马奔腾的呼啸气势,掀起滔天浪波,巍峨的宫殿剧烈地摇晃着,粉尘滚落,横梁耸动,支撑着宫殿的石柱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铿鸣!
一阵排山倒海之势过后,尘土飞扬间,众人瞧见正中间的龙椅之上,沈恒之踩着象征至高无上地位的龙椅,一手掐着形同幻影的陆正,一手扛起陆正手里的单刀!
他恍若无坚不摧的天神,从九霄之上直入凡尘,站在高不可攀的巅峰之上,脚踩尘世万物,踏平浮华招摇……
世人忘了,这世上有一个人,所有的争执和对立在他这毫无意义,所有的魑魅魍魉对他而言皆是空妄,所有的世间法则规矩皆能被他改变……
他是神宗,他是这世上唯一现世的神!
沈恒之的手掐进陆正的脖颈中,这个疯魔般的男人瞳孔微张,狰狞的眸犹如爬满丝的蛛网,猩红而暴戾。
他极尽诡魅地一笑,“谁敢废陆离?嗯?”
忽然,喀嚓一声——
沈恒之手里的长刀插/进龙椅中……
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几乎忘了喘息,恐惧和害怕令他们卑躬屈膝,万万不敢在神宗面前造次!
沈恒之冷眼轻瞥,睥睨众生。
他手持单刀,横劈龙椅,践踏着世间一切的权威和规则!
“谁敢废他,我必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