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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二卷(第二十三章 传道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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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二十三章传道解惑)
秋雨昭昭,纷纷落目。
风波漫渺,寒水凉天。
云亭前,花落了满地萧瑟。
“在想什么?”
太易道长手执一柄油纸伞,慈祥的眼神平静而祥和的望着昊川。
昊川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自从几位师兄各自带领十几名观内弟子外出之后,各门下弟子所剩不多。大约一个半月前,朝阳发布告示,广布了瘟疫爆发,源头待查。期间收到百师兄书信,信中提及他在一路为各处百姓检查时,发现了一些瘟疫的病症,所以在信中写下了缓解发病的方子。太易道长于是在街市建立了慈施,用以给需者派发药剂,还连同各个道观在南城建立了疾馆容纳无家可归的病患,如此也有一部分师兄被派了去。再者太初道长终日在照顾焸博师兄,太素道长卧床不起,往常的早晚课便改成了弟子各自颂咏经文,再由几位道长轮流派发下课业题目以考察弟子们的修习进度。
昊川拿到今日的题目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握着笔,始终都没有下半字。
听得道长问话,他取来白纸,回道:「今日的题目,弟子答不出。」
“哦?”太易道长微微一笑:“我记得你一岁时走路还不稳,便跟随太始道长识文断字,三岁便已将他阁中百本诗书经文倒背如流。你素来聪慧过人,竟也会困顿不解?”
「弟子愚钝,不敢妄言。」
太易道长徐徐迈步近前:“今日的题目是我出的,我问‘何为道,道何为’。那不如我这样问,修道,修的是什么?”
「修心,修行,修术。」
“修的是什么‘心’,什么‘行’呢?”
昊川斟酌片刻,写道:「修真心,修德行。心贵为真,真而无邪;行难守德,德而无恶。」
太易道长微微点头,“修心、修行为立身之根本,是以规范自省的准则。修术为功,道体法用,化无形而有形,因术以济人。这三者所修的,便是‘道’。你既已知晓,又为何苦恼呢?”
昊川深锁眉头,写道:「经书中有云: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利他至上、柔弱谦下和为而不争止于至善之心。告诫我们敬畏生命,上善若水而任方圆。可我不懂,道之‘善’与‘德’究竟该如何做,所谓‘邪’与‘恶’又是何过。敢问道长,两相之争,正邪交融不分,该如何为‘善’、‘德’来化解和济人?”
太易道长看着他犹豫又急切的落笔书写下的这段疑问,神色一闪担忧。他道:
“黑在白之内,不在白之对,本就是世间万物的本象。正如我们所练剑道术法,一术,一法,一有形,一无形,外可斩妖邪,内可断魔障。一把剑,它不但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就看你究竟想要斩除的,是眼里看见的邪,还是心里纠结的魔了。”
昊川叹息,「弟子不知,这把剑该怎么用才正确。」
太易道长沉思良久,‘道’的意义,实则在于‘无为’。”
「什么也不做吗?」
太易道长摇头,“‘无为’之意非是无所作为,而是顺自然而为,辅万物成其为自然之为。循理而举事,因资而立,权自然之势,便为‘无为’。正己化邪,以德以义,取法天地,方成大道之心,规大道之行,成大道之功,是此为无量妙法也。”
昊川不明白。
太易道长指了指地上的茅草,“深秋已至,这院中杂草本该焜黄,而你为将它留住,把它挖出埋在花盆置于屋中,每日细心呵护,可凛冬来临,它仍旧枯败了,这草就是‘自然’,而你所做就是‘有为’。可若你没有将它移出这片土地,第二年春天冰雪融化滋养,阳光照射,它的根本可以再次复苏,这便是‘无为’之果,你叮嘱旁人勿要去踩踏,才是你的‘真’心与‘德’行。与人不执着,遇事莫强求,顺应自然,以立身之根本围护自然便是‘无为’的作用,亦是道的意义。世间纷纷攘攘,人来人去,或生或死,或成或败,都有设定的机缘,暗藏玄机。你若能不受交织错杂的外界干扰动摇你的根本,方可度己度人。心不安则乱,你伤势已痊愈,就出去找找这题目的答案吧。”
太易道长拿起油纸伞又放下,将出亭外,笑道:“雨要停喽。”
昊川抬眼眺望,雨声渐稀。再看去,太易道长已走远。
何为道,道何为。
他目光浅浅低垂,乌黑的眸子明亮而深邃。
天边的云霞旖旎而阴郁,夕阳像万道金光穿过来刺痛眼睛,他傲然转身,没有一丝犹豫。
一抹蓝晕拨开朦胧的雾霭,从悠长的窄巷默默地独行。
再入长街,人烟稀少,已不同于两个月前的繁华景象。
扑面而来的浓郁沉香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甜生生叫昊川狠狠得打了好一阵喷嚏,好像掉进了红布大神的香灰鼎里一般。竟不知这些日子以来终日嗅到的杂乱香味是从这满地的立香传来的。
想来这是用来消杀瘟疫所布的,骇人的杀伤力甚至连一只蚊虫都没见了。
到了城门口,墙上的告示写着几行大字:疾疫甚流,死者相继。为防灾祸扩大,往来百姓凡远离居所地百里外皆要凭当地官府所发的路引方可进出。
想到此行不易,没想到城还没出去就遇了麻烦。
一众官兵跟着进出的百姓挨个询问,从身高体貌到家中亲眷都要详细盘查记录。
看来只得先去弄路引了。
官府的人,昊川还是认识的。
毕竟,太素道长是朝阳宫钦定的御用药师,而百师兄又是储王后唯一准许自由出入宫中及寝殿的外人,整座大明观也因此殊荣备受各地官员的关注。
当然,这些关注有好有坏暂且不多言,单说昊川眼下要去找的这位,治礼郎冯冲。
冯冲人不如其名,是个公认的怂货,逢人便是一张笑脸,点头哈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也因为他怂,所以他因上司中饱私囊东窗事发遭受牵连,从鸿胪司译语官贬到治礼司吹拉弹唱,当夜便舍弃家当拖家带口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拿,就搬离宅邸住去了庙里。白日里他到治礼司吹箫,家眷就跟着老百姓耕地务农,夜里回来他就跪拜佛前念经祈愿保佑国泰民安。
与他同受波及的那几位同事,半年的工夫相继死去,只闻得是突发恶疾病故,各家连丧事都没有举办。唯有他,一番操作下来,脑袋还在,官职也算还在。
前来大明观谄媚送礼托百师兄在储王后面前说两句好话的大小官员中,属冯冲最积极。旁人吃了几回闭门羹便也就死心了,他却转而将钱财礼物以百师兄的名义在道观施香火为朝阳积福德。不过即便如此,百师兄也是始终避而不见。昊川在大明观中见过他太多次,也听闻百师兄讲过这人许多事,所以昊川第一个便来找了他。
昊川所知冯冲家里三代经商,生意涉及周遭六国,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带他一起走货。十二岁那年,马匪猖獗,商队屡遭洗劫,父亲被害,家道中落。因为经年与外邦打交道,再加上他勤奋好学所以精通外邦语言,父亲故友便将他介绍到了鸿胪司做起了译语官,平日里为宫里翻译些外邦的文书和经卷。凭着过人的好脾气积累的好人缘还有罕有人能及的语言能力受到了先王的赏识封了个议令史,专译军机要事,且常随王伴驾,做征战外邦时的翻译。
直到两年后,先王薨世。新政重武轻文,所有文官削减掉了大半,冯冲虽没有被拿掉官职,但也被降级回了译语官,俸禄不及从前的三分之一,而且再也没有受过重用。
接连被贬一路吃瘪的倒霉蛋屡屡示好,其意图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如此,甚好。
天色渐晚,治礼司的人下了班,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见冯冲出了门口。
昊川上前将他拦下,冯冲一见来人极是惊喜,连忙拉着他去到了角落。
“小仙师突然来此,莫非是百仙师找我?”
昊川摇头。
他神色一闪失望,“啊……那是有别的事?”
昊川掏出纸笔:「凡请郎君给我开个路引。」
“你要出城?”
昊川默认。
“可这事儿不归我管啊,你得先到时疫所开具证明然后交到民部审批才能拿到路引。”
「需要几天?」
“起码要半月。”
「可有快些的?」
“这都已经是最快的了,而且也不是谁都给开的。”
冯冲所言,昊川在大明观就已有听说过一二,要不然也不会前来找他了。不过见他神色推诿,看来是轻易不会出手帮忙的态度。
昊川落笔:「两个月后是储王后的寿辰,你打算送何寿礼?」
冯冲一嘬牙花子:“我还正苦恼送什么东西呢……”他眼前一亮:“小仙师突然这么问,可是有何指点?”
「近日殿下为瘟疫一事终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也常在夜里听见‘鬼叫门’,更为心烦。听闻郎君与六国商贾皆有往来,不知可否寻来番邦红玉髓为殿下制作一支降魔杵驱邪辟煞,殿下见到这东西一定会凤颜大悦。」
“降魔杵?那东西我不懂啊。”
「只要郎君能寻到红玉髓,我会请本观德高望重的主事道长来做此物。」
冯冲想罢,语气迟疑中带着一丝舒爽:“好!那我就多谢小仙师!”
「郎君现在可想到出城的法子了?」
“这个……”冯冲深思片刻,“对了!大明观不是在南城外设立了疾馆嘛,左右你也是大明观的道士,我将你带出去,就说你是去那里帮忙的,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好。」
前脚到南城门,昊川又遇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