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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昏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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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仪趴得好好的感受到床铺震动,吓了一跳,从肘弯里探头出来,露出微红的一双泪眼。
狐狸毛茸茸爪子拍拍她胳膊,没勾破衣服,从未有过的轻柔。
乐仪破涕为笑,摸摸它毛茸茸爪子,肉垫软软的,脸偏过来,枕着手背,小小声说:“我抱抱你行不行?”
她眼眶红红的,说话时鼻音很重,头发乱糟糟几缕湿湿的贴在脸上,落水小猫一样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狐狸没同意,但也没拒绝。
竹叶摇影入西窗,浅碧色的帐幔被微风吹动,扬起一角,露出一截红色的尾巴和少女纤细足踝,红色的庞然大物侧卧着,占据半张床铺。
乐仪一臂搭住狐狸腰腹,脸紧紧埋在狐狸胸口软绒绒皮毛里。
不消片刻,绒毛温湿。
乐仪爱洁,每日沐浴洗头,束发不喜鲜花发油,袖中发间萦绕少女淡淡暖香气,与清冷竹香混在一处,送入狐狸鼻端。
距离太近了,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滑落乌发下的玉白脖颈,纤细肩背颤抖如蝶翼。
狐狸眼睛微眯。
她天天不是酿酒就是看书,什么惹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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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明媚,穿过缥缈几朵云晒进小小院落,将盛装美酒瓷坛晒得微微发热,红泥封住了瓷坛子,却封不住熨帖勾人的酒香从不可见的缝隙中蒸发氤氲。
狐狸鼻尖动了动——酒很香。
狐狸趴在青瓦累累的屋顶,爪尖挠掉墙头一棵草,看乐仪裹着花头巾进进出出,它已经跟了乐仪两日。
乐仪除了眼睛微微有点儿红不露任何破绽,她照常早起酿酒,搅酒曲。在院子里呆到巳时出来,家丁将酒缸送到铺子里。乐仪软和和的样子,她的丫鬟嘴里一句不漏,它等在角落里听小话儿,连个毛都没听着。
一连两天,毫无端倪。除去知道凤凰花尚无影踪外,一无所获。
狐狸舔舔犬齿,百无聊赖地换了个姿势晒太阳,眼睛半合不合地留意乐仪动静。
竹盖被盖好,乐仪解下头巾露出满头乌发,她擦擦手,准备要回院子了,他也跳墙回去。
忽然听见“咚”的一声。
一袭红影转瞬从屋顶闪跃进院中。
乐仪昏倒了。
与此同时,乐家大门铜环被叩响。
贾神仙领着一名鼠目年轻男子,在成嬷嬷心照不宣笑容中被迎进了乐家大门,大摇大摆,趾高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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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掐指一算,算出令嫒今日有一大劫难,特此登门相助。”
贾神仙袖手立在乐仪院子前,慢悠悠地说。
乐仪无缘无故昏倒,请郎中什么都看不出来,乐员外乐夫人急的团团转。此时贾神仙进门,乐夫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请他为乐仪诊治。
贾神仙却不急,指着身边眼冒贼光的鼠目男子说:“小道老眼昏花,我这侄子颇得真传,可以代我出诊,还需让他见小姐一面,对症下药。”
乐太太急急忙忙应声说好,乐员外抬手打断,盯着贾神仙说:“慢,去安和寺请慈惠大师。”
乐员外时常在外行走,并不信什么掐指一算的神通,“贾神仙”叔侄二人来的时机太巧,他疑心是这二人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使计害了乐仪。何况这男子是个来路不明的闯江湖的,八成还是个骗子,乐仪云英未嫁,若是让陌生年轻男子闯进她闺房,即使不随手顺出几样私密物件,只要他进去过,日后宣扬出去,乐仪便说不清了。
丈夫和活神仙的意见相左,乐夫人六神无主,只说:“先救我女儿要紧。”
成嬷嬷满脸焦灼道:“这时节哪里顾得许多讲究,先请小神仙为仪姐儿诊治才好,仪姐儿的病才是大事,可不能耽误了。”
成嬷嬷说着便领着那鼠目男子往乐仪闺房走,乐员外叫人拦住,但成嬷嬷走得飞快,内院多是侍女力弱胆怯,竟未能拦下,被二人走到了门口。
鼠目男子几乎要控不住脸上兴奋的笑容,他早几日远远地看过一眼乐仪,她站在酒坊里和掌柜说话,湘妃色的裙子裹着苗条身形,漂亮又水灵。仙女一样的人物,马上要成自己媳妇了,怎么能不高兴。
眼见着绣门纸窗近在眼前,却被一条狐狸挡路。
狐狸卧在门口,狭长双目半眯着,红绒绒尾巴垂下,懒洋洋地扫过石阶。
“给老子让开。”
鼠目男子没发现成嬷嬷躲到他背后了,抬脚要踢,狐狸眼睛骤然睁开,庞大身躯猛然立起,趾爪探出,与獠牙一起闪着冷光。
“啊!”
鼠目男子不仅没踢开狐狸,反而自己狠狠摔了一个跟头,他手脚并用抽筋似的连连向后倒退,嘴里还喊着“妖狐!妖狐!”
贾神仙倒也能屈能伸,捋着老鼠须子说:“令嫒如今情形是八字太弱犯了太岁,要成婚冲喜。”他指指瘫在地上被狐狸吓得涕泗横流的人说,“我这侄子一表人才,又有傍身本事,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乐夫人还没回过神来,顺着贾神仙的短粗手指看了一眼,伤眼睛地避开视线,她尴尬笑笑,扎煞着双手说,“这,这如何使得……”
乐员外直接拒绝,冷声道:“小女婚姻自有定夺,与令侄恐怕不合适,道长不必费心。”
贾神仙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绕着高大门楣青瓦朱户,毫不掩饰贪婪打量着,似乎已经尽入囊中。
“哎,亲家这话就见外了不是。”他听见乐员外的话丝毫不气馁,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说:“小道已经合过,令嫒与小侄的八字却是大大的合呀,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多子多福大富大贵的好姻缘。该速速择日成婚才是。”
乐员外怒目圆瞪,“你如何会有我女儿的八字?”
贾神仙的驴脸笑出褶子,看着乐夫人笑得和善,“亲家母上回见面就给了,合该是一场好缘分,好姻缘。”
“你!”乐员外被气得面色铁青,看看目光躲闪的妻子,又看看贾神仙叔侄,指着贾神仙的手指不停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贾神仙气定神闲,还给他终于站起来的侄子拍拍身上的土。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贾神仙要走了乐仪生辰八字,施以邪术令乐仪昏厥,借此挟持乐家将乐仪嫁给那个侄子。
他们敢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有几分不上台面的招数,乐员外将唯一希望寄托在慈惠大师身上,慈惠大师佛法精深,必能除邪避祟。
然而家中下人急匆匆回禀,道慈惠大师出门云游访友,不在寺中,归期未定。
贾神仙笑道:“我们就住在裕隆客栈,亲家公亲家母可要早日考虑好,我侄子年轻健壮等得住,乐小姐的病情却等不了,这番病症再拖两日,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了。”
鼠目男子附声:“就是,劝你们识相些,早嫁早好。”
语罢,二人大笑离去。
乐员外大发雷霆,茶壶杯碗摔了个干净,乐夫人坐在乐仪床边捂着脸哭。
“哭哭哭,还不是你把歹人引来的,你怎么能把仪姐儿的生辰八字给出去?”
“我也不想啊,谁想他们是坏人啊,他说自己和赵国师是朋友呢。”乐夫人哭得更伤心了。
乐员外知道自己夫人多年的脾气,往日只当破财消灾多有纵容,如今酿成恶果,他扼腕顿足悔之不迭亦无用,现在只得令人去隔壁县请和尚道士来,但愿能有高人相救。
乐家鸡飞蛋打,没人留意到狐狸悄悄没了踪迹。
正如贾神仙叔侄志得意满,丝毫不曾察觉缀在身后的红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