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杨西陵

25、姓氏

　　“你叫什么名字呀？”

　　聂佳景吃完了鸡汤小馄饨，也没等到回应。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跳下凳子往在窗户边上晒鞋袜的聂将明那儿凑了凑：“爷爷，她好像......是个哑巴。”
　　接着叹了口气，“所以她家里人才把她扔在小河里了，真可怜。”

　　秋然坐在床上，腰腹以下盖着厚厚的被褥，手里捧着鸡汤馄饨。
　　民宿老板娘熬了好半天才出锅的鸡汤，鲜而不腻喷香扑鼻，表面浮着星星点点的油脂。圆滚滚的馄饨个头不大，但皮很薄，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荠菜内陷，白绿相间。

　　昏睡了一天一夜，早上迷迷糊糊听到聂将明在走廊上和民宿老板娘说：“虽说你昨天给她换衣服时没发现外伤，不用送医院，但这么冷的天泡在水里，肯定伤着元气了，得赶紧补补。杀一只你家的山泉鸡给孩子煨汤，再做点面食养养胃......就包点小馄饨吧，用蔬菜做馅，开胃。”

　　聂将明使劲闻了闻袖子，确定身上没烟味了才走过来。
　　“孩子，”他在床边坐下，接过秋然手里已经半凉的碗，轻言慢语地说，“我姓聂，上面一个耳朵的耳，下面一个双，一双筷子的双，旁边那个是我孙女小景。”
　　介绍完，犹豫再三，聂将明还是伸手把她额前散乱的发别到了耳后，“发质真软，不像我家小景，头发跟脾气一样硬。你也扎辫子的吧？”他放下碗，摊开两只手给秋然看，“别看我手这么粗糙，跟老树皮似得，其实可灵活了，小景头上那俩麻花辫就是我扎的，好看吧。我还会扎其他好多发型呢。”

　　秋然一上午都呆呆地坐着，手里捏着被角，无论聂佳景使出浑身解数逗她笑也好，引她说话也罢，都一声不吭，目光呆滞，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娃娃，孤苦无依地被抛弃在角落里，毫无生机，只等着蒙尘破裂的那一天。哪怕往她手里塞了香喷喷的小馄饨，也不见她动一下手指头的。
　　可这会，聂将明才过来说了两句姓氏、扯了半通麻花辫，她就有了动静——

　　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碰了碰，然后，两道湿漉漉的泪痕就顺着脸颊往下淌。

　　“哎呦，你哭什么啊？”聂佳景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块干净的手帕跑过来，“爷爷，你让开，我给她擦擦。”
　　聂将明非但没让开，反而拦住了聂佳景挥舞帕子的小手，说：“没事，让她哭会。”
　　“昂？”
　　他终于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地笑了：“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屋子里一老两小。
　　一个在哭，一个在笑，还有一个看看哭的、又看看笑的，然后摸摸脑袋，把没动的那碗鸡汤馄饨给吃了。

　　聂佳景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皮，正准备出门去漱口，这时，一个软糯糯的嗓音响了起来：
　　“我叫秋然。”

　　哑巴说话了？
　　聂佳景转过身去，看到“小哑巴”倔强地避开了爷爷递过去的帕子，自己拿袖子囫囵地把白净小脸蛋上的泪痕擦掉，然后声音虽小、但很坚定地一字一顿说道：
　　“我姓秋，左边一个禾苗的禾，右边一个火，一团火焰的火。”

　　秋然。
　　聂佳景在心里比划出这两个字，然后念了一遍。
　　小哑巴的名字还挺好听。

　　***
　　“秋小然，”聂佳景点了点秋然的背，“桐溪在哪啊？”
　　“闭嘴，待好。”秋然的声音冷嗖嗖的，半点没有幼时的糯叽叽。

　　成默向她们走近了一步，讥笑道：“云桑桑那个赔钱货一天到晚只知道惹是生非，让我给她善后，没想到这回竟然给她误打误撞，把你这个宝贝给挖出来了。虽然因此被‘哪都通’抓了把柄，整个二更除了我，所有人都搭进去了，但能得到你，这么一算，这波买卖，值啊！太值了！”
　　他仰天笑了两声，面色阴郁但眼神微露癫狂，“消失了整整十七年的霍家，现在连人带异能全都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

　　“是吗。”秋然的声音又淡又轻，听不出什么感情起伏。
　　但聂佳景看得出，此刻的秋然，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刚淬炼好的名剑，锋利又凛冽。
　　等着饮下开刃后的第一口血。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又是大段大段的回忆。
年纪大了，越发喜欢追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