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离》夭色离

2、第二章

　　一个黑影突兀地出现于明亮的莲清殿内，身手敏捷迅速。他半跪着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意为主在上仆在下。

　　“暗中保护我们。”我略一停顿，“算了，你也换上便服跟我们一同去。”

　　“您的身份一旦暴露……”焕翼低首劝道，“京中盛传谣言，于您不利，若有小人借此机会……”

　　“只要不露出那眼睛不就行了。”文叶在一旁随口道。

　　“只要不露出眼睛，况且，没有那么巧。除非刻意，既然是刻意，那么见见也无妨，反正他们不来找我，我也需要找他们呢。”

　　挥袖一扬，瞥了一眼将高兴完全写在脸上的文叶，兀自回房。再次出现时，一身贴合的普通装束代替了华丽的宫装，碧色的裙裾衬上白色的衫子，乌发只用一支桃木簪绾成髻，刘海整齐贴合前额。这哪像一个公主的打扮，活脱脱一个小家碧玉。

　　“走罢。”唇角抿起一丝笑，“难得外出，就不要计较东西了。料想父皇当年也这般出宫才遇我母后，焕翼就勿劝我了。文叶，快些，我们一起出宫。”

　　宫外是一片安平乐享的盛世。

　　原来父皇是这般厉害，仅仅几年便将社会经济拉至顶峰。下任皇帝要做的不过是维持现状，便可安享后世史载之盛名了。促商少税的政策是古今鲜有的，父皇当年的实施，也是顶着朝廷诸多压力的。我朝以农为主，大臣生怕从商会使粮食减产。但经过多次调整，效果证明，这是对的。不过，再过些日子，父皇将重颁科举制度。士农工商，自古从文便是上等人，这种观念将会因为父皇的举动渐渐褪去。

　　我浅笑，悠悠看这民间百态。这街上的来来往往，是比黄金堆砌、连城珠宝还要耀眼摄目的场景。

　　“嘿，在看什么呢？有什么这么吸引你。”文叶拉拉我的袖角，在我耳边悄悄问。

　　“没什么。没出来过，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稚气的脸上并未显出及笄后的成熟。

　　“莲清。”文叶唤我的假名，“魂不守舍的，难道说，在想良人啊！”

　　“良人？”止不住嗤笑，“你才在想罢，特意找我出来。哪家公子取了你这一瓢饮？告诉我，帮你挑选好好一下。”

　　看文叶一脸嗔样，便晓得那相国家的小公子是真和文叶心意相通。若有所思点点头，想着为他们请旨赐婚，突然听到一阵喧嚣声。

　　才回头，只见一辆马车直啸过来，两匹马似在挣脱枷锁，一股脑儿在街上冲。顾不上去救文叶，我呼喊：“文叶，后面，当心。”

　　文叶被焕翼半带着腾空而起，落在街角。我微微弯腰，脚尖一蹬便轻功退离。

　　这真危险！

　　马车驶到街尾一下子停下，两匹马仍是“嘶溜”的喘气。车夫连忙下车对整条街看了一遍，陪着笑脸道：“对不住啊，这马不小心受惊了。有人伤了吗？冲撞了大家，在这里给赔个不是！”

　　“原来是马惊了。”文叶半捂着胸在安抚情绪。我嘴角一弯，心想这马惊得可真是时候，不偏不倚正是我走到街道中央，而文叶在一边摆着小玩意的小摊嬉笑的时候。这马车里的人到底什么意图，用这种方式截住我。

　　“琼州商富陈家的马车。”焕翼在我身边小声提醒道，“陈家现在的掌柜叫陈允燿。”

　　“车首两匹棕马，车身全檀木又用蓝色流苏镶边。”我仔细端详后不解地问，“焕翼，商人多用此种马车，何以断言？”

　　“马蹄声。”焕翼手指棕马马腿，“钉上了自家产的蹄铁后声音与一般的不同，近有流传陈家新制蹄铁，应就是这了。朝廷对于铁器管制很多，他们这种蹄铁倒是向朝廷挑衅。”

　　“原是这样。”我颔首应允，浅笑看向焕翼。

　　他长得很英俊，绝对不是漂亮。这是当时才五岁的我看惯了漂亮的家里人后得出的结论。从五岁起他就成了我的侍从，那时他才十二。皇祖父告诉我可以随意差使他，等以后觉得需要甚至娶为侍人去暖床都行。而我对他第一个命令即是：“你能不能在漂亮一些。”等我十三，我为他取名为“焕翼”。到了及笄后，他则成了我的侍卫。

　　看，他脸红了。是个坦率老实的人啊。

　　“让我下去。”一个纤细瘦弱的白衣人下了马车，待察看并无伤患后，面露异色瞧了瞧我。眼神犀利，看得出，他不是个小角色。

　　但是，有什么不对。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我自认为毫无破绽才敢出宫，可为什么能被如此轻易瞧出了什么？

　　是瞳色！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天生右眼便是银色的瞳孔，所以特意蓄了刘海遮掩，出宫一路上皆无人发现，怕刚才的轻功让他看出了端倪。

　　他缓步而来，脸上一副镇定自若神情。一双剑眉添在略有些苍白的脸庞上，眸子炯炯有神如同最名贵的黑曜石一般，漆黑深邃如同黑夜。一抹亮光中，那瞳仁中的我清晰地映在上面。我心底暗自评论，这是非常好的一双眸子，可惜了，他绝不可能踏入朝堂。

　　“无事罢？”上扬的声线清脆，“让小姐受惊，我等之错。”不经意间，扫了眼焕翼。

　　“劳公子上心。”抬头，看着一双凤眼，竟觉得分外熟悉。一定是见过，可是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

　　“莲清……”文叶惊慌地拉住了我的手，似乎她也知道这人拦下我们的大概意图，“你……”

　　“看来得去公子府上一叙，有许多话不得不说。”我截住话，手不经意打上几个暗号，示意焕翼不要动手。随后跟他乘上那马车，也微笑着看眼前的瘦弱少年，眸转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