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离》夭色离

3、第三章

　　陈宅，后花园，凉亭。

　　“鄙人姓陈。”白衣人朝我作揖，“名允燿。”

　　我站在一间宅院后院中，凝望陈府后院的百花斗艳。假山流水，九曲长廊，比之皇宫，不逊之。稍稍顿首，表面虽在赏景，可心底在暗想这人到底意图如何，却总找不出个头绪来，甚至在哪儿、什么时候见过他都不记得。

　　“我是谁你也已经知晓，邀我前来──为何事？”我理理碧色罗裙，那只是普通至极的粗纱，指尖的感觉极不舒服，稍稍搓一下，就会有不舒服的沙沙声，倒像是心里被这样猜疑。

　　微微仰头，眯眼看向陈允燿。他绝对不逊于我们姬门家族任何一人。外貌是，才智亦是。看来世代经商的陈家也有心向朝堂延伸，可要小心了。

　　“想见小姐一面。”允燿俯视，眼底有丝捉摸不透的意味，“在琼州便闻小姐风华绝代又待字闺中，料想进宫也难一睹公主的美貌，却意外在街上相遇，莫不成是有缘？”

　　“那现在觉得如何？”笑容依旧，却终带着些高贵倨傲的疏离。

　　“名不副实。”允燿站定于面前，修长有力的手指猛地从衣袖中探出，将我的下巴紧紧扣住，强硬地让我正对他。

　　下意识地躲避让下巴一阵剧痛，他料定我不会反抗──他以为我不过是个公主，我皱眉瞪他。

　　“好美的瞳色，与传闻不符。而且……”允燿俯身靠近，鼻息和我的呼吸交杂在一起。他的衣料远远比上富商家的公子，琼州陈家，可不是什么好角色。连陈允燿，也敢这样对待我。

　　这样漆黑如墨的眸子，与白皙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略显硬气的眉却配上女子一般的薄唇，据说这样的薄唇，是薄情的外貌。倒是很像父皇呢，轻薄的妖娆与父皇与母后调情时一模一样，分外熟悉的妖媚。

　　既然父皇只有我这一名子嗣，那么他必定与我家其他人有关。

　　我大概知晓他是谁了。

　　我截住他的话尾，嘴角抿起一丝笑：“你家中，可有长辈姓杨，杨柳的杨。”

　　“我的……祖父，他姓杨。”允燿明显吃了一惊，失神中竟脱口而出。

　　原来入赘了陈家，也怪不得皇祖母寻遍天下都找不到一点儿线索呢。真意外啊，这番出游倒巧，寻到了皇祖母失散多年的亲人，似乎眼前人还是我的堂兄呢。

　　“这下可好笑了。”我挣扎了下，却无法退离他的手指，“我家有姓杨的外戚，是我皇祖母的娘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确实和我的父皇长得如此像……”

　　他那双眸子一下子迸发出摄人的目光，怔怔地看着我，视线从上至下，透着惊讶又带着疯狂的逃避感。

　　“不可能。”他还算镇定。

　　可是，那眼底的失措，和离了母后的父皇也一样。

　　我并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手一抬，还未推开允燿的手，便听到焕翼远远的声音，只一瞬便拉开他的手将我解放开来，有些凌乱的发丝垂在无暇的脸庞上，显得近乎诡异的妖娆，又与父皇极为相像。一怔，使我恍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家族中流传的诅咒一类的事情。

　　据说，姬族每代必出一名貌胜女子的男子，而这个男子人生中必定会为一个女子痴狂，至死不渝。上一代是父皇与母后，再上一代是皇祖父与皇祖母。原本以为这个类似诅咒的事在我这一代即止，想不到在旁支中出现。

　　这是命。谁也无法抗拒的命运。

　　刚回神，我拉住焕翼的手，急忙道：“不可伤他。”

　　焕翼怔了怔，一双干净如泉源的眸子对上我，吃惊又愤怒。

　　“他是姬族旁支。如算辈分，我也须称他堂兄。”我微微摇头，让他勿冲动，“伤了他皇祖母会怪罪于我，会有麻烦的。所以……”

　　“是。”焕翼不甘，可是仍低头向允燿行礼，“得罪了。”

　　“芸姬。”允燿刚开口，便被我喝止。

　　“没有人可以这样唤我。”我对上他黑色的眸子，“连父皇母后也不会这样连名带姓，你更没有资格。”

　　“资格？”冷笑一声，他坐在凉亭石凳上。

　　“你下个月初我会安排你入宫面圣，到时皇祖母你也可以见到。”我兀自转身，迎风站立，“早晚都回向天下公布，只希望你不会重蹈覆辙，使得陈家也和周家一样贬至吴越。外戚要做的该做的，想必你比我要清楚得多。”

　　“封什么？是什么爵位？”允燿玩味一瞥。

　　我稍稍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仍是自若地回答：“侯爵，也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名号罢了，封户甚至连郡王也不如。”

　　“那么，封驸马。”他猛地站起，拉近我与他的距离。

　　银色瞳孔里闪过一丝什么情绪，正划过那眸中的瞳仁。我断然往后退一步，脸色稍白嘴唇微抿，无情的话随即抛出──

　　“只有我的良人才能这样唤我的名。”眼里满是漠然的神色，“堂兄，这般的放肆，不配你陈家掌柜的样子！”

　　他错愕如做错了事的孩子，颓靡地低下头，往后退一步。

　　我趁此离开这凉亭，朝亭外花园的小径上走。焕翼紧随其后，边走边轻声报告：“文叶小姐已安全回府。”

　　脚步放慢直至停下，我不经意的驻足远眺，望向凉亭那儿。

　　允燿站在我原先的位置，失魂落魄的样子。

　　“错了吗？”自言自语了一句。

　　“……”焕翼正说着什么，却被一阵风打断。

　　将脸颊边的碎发揽至耳后，我侧头望向不发一言的焕翼，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

　　我讶异地看了焕翼一眼，心下开始谋划，让这闹剧赶快消失才对。这样的悖德□□，是绝不允许出现在皇室姬家的，更何况，一场阴谋将笼罩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