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王[血族]》金曦银尘

9、争吵

　　雷雨之夜——

　　又是雷雨夜，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样多的雷，这样多的雨，是谁在哭泣的泪，还是谁在发怒……

　　安德拉的所有话都让我不能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把剑，刺破了过去历历在目的景象，刺破了伯爵的微笑，刺破了我的心扉，差的就是没看到血了，深红色的，吸血鬼的血。

　　有时候，真实的残酷，会让人觉得宁愿活在一片迷雾中，看不清楚才是幸福的。因为等看清楚后，一切的美丽都将变得丑陋，而再想让真实蒙上欺骗的迷雾，已经不可能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连吸血鬼原来和会符合这条法则。
　　也许是我忘了，他们，安德拉和布拉德伯爵，曾经也都是人类；也许，正如安德拉说的，谁都会被布拉德的美蒙蔽的。

　　那个美丽的吸血鬼，让我一遍又一遍地不愿忘却暗夜中他站在窗前那如此高大的身影。
　　如此美丽而神秘的紫色眼睛，有多少人拜倒在这双眼眸下呢？

　　“你就和过去一百零一个女人一样，可以心甘情愿地成为布拉德伯爵的玩物。”

　　“这个……古堡里的人提过，伯爵生前很……风流……”

　　“风流？单一个风流怎么能形容那些女人的眼泪，呵呵！你就和她们一样，自以为认识了布拉德，实际上，之前的布拉德伯爵算得脾气好的，你碰到的仅仅是他最温驯的一面，但那不是真正的布拉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之前你所见到的布拉德和现在的布拉德根本可以说不是同一个人，之前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布拉德，而现在，他被惹怒了，他会失去温驯的一面，暴露本性。之前他可以骗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骗你说我是纯种的吸血鬼，不过，他从来就没承认过我这个弟弟，从来没把别人放在眼里，现在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可……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我怎么知道是谁在说谎，你知道我无法证明，你要对付他，想他死……”

　　“我要对付他自然有我的理由的。”

　　“弟弟要对付哥哥，这根本不道德。我能相信你对他的诽谤么。”

　　“道德？呵呵，如果你知道，他虽然是长子，本来就有继承权，可还是为了能继承伯爵而杀了自己的父亲，你还会这样评价‘道德’的问题吗？如果你知道，我之所以会变成吸血鬼，全是拜他所赐，你认为我可以原谅他，放过他吗！哥哥对付弟弟，正如你说的，这根本不道德！就是你所谓的不道德！”

　　安德拉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是么？……”

　　“你不信？你当然不信，没有女人承认过这样的布拉德伯爵。”

　　“现在可以随便你怎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任由你怎么胡编乱造都可以，不是吗？”

　　“是的，你宁愿相信布拉德，就算会被吸干了血，也宁愿相信他而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安德拉摊了摊手，边摇头边挂着冷冷的微笑，“你脑子里把我想坏了，我怎么说，在你看来也是针对布拉德伯爵的诽谤。”

　　他恶狠狠道：“你以为布拉德伯爵最终放过了你，他对你很好么？你以为你的父母是怎么会死的，和布拉德伯爵没有关系吗？他从来不会给自己的猎物一丝生机的，而你却愚蠢到以为这是他给你的慷慨。呵呵，也许等他自己告诉你什么才是事实会比我说烂舌头要来的有效。反正，你的事和我无关，我何必把精力浪费在一个死脑筋的女人身上。你请便吧，想回古堡也好，呆在这也好，请随便，伊里嘉小姐！”

　　安德拉显然对我这样冥顽不灵生气了。
　　可难道就因为他的这样一番说辞，我就应该重新去认识这个不久前被我当“怪物”看待的吸血鬼？
　　然后再重新去认识狄格·布拉德伯爵？

　　他一股脑儿地冲出房间，留给我这样一个阴冷昏暗的房间和雷雨为伴的夜，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已经分不清楚该相信谁的了。
　　他们两个，各说各的，原本我是把安德拉想的很坏，可现在……到底谁在说慌？
　　哪个才是事实？

　　安德拉的话很明白，我的父母是被布拉德伯爵杀害的，只为了让我无法逃逸。可这又有点荒谬，伯爵真的是这样残忍的……吸血鬼么？之前他还救了我的，为了救我自己差点死了！
　　我不能忘记他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可为什么，他后来又好像变了个样子似的？

　　那个站在窗前，美丽而威严的吸血鬼，那个暗夜的帝王……

　　在安德拉庄园的第三个晚上，这里不象古堡那有那么多人，自然也没那里那么热闹。这里很安静，奇怪的是，这种安静却是一种和谐的宁静。
　　我打开窗帘，让系乱的思绪去迎接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的皎月，那柔和的白竟也缓缓将缠绕的心神不宁漫漫消散了。于是，自己仿佛就和这悠然飘忽于黑暗中的月光一样，恬静，安详。

　　不知什么时候，隐隐约约飘来阵阵轻快柔美的钢琴声，流畅的音符在耳边回旋出幽幽的旋律，是谁能弹出这样动人的乐声？是谁的心如此宁静却又略带忧伤？

　　连昏暗的走廊也因为这优柔的琴声而让黑暗仿佛变成了情意绵绵的绅士，我顺着班驳的廊壁小心翼翼地前行，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打扰这同样顺着走廊飘忽回荡过来的旋音，一直，一直，走到了安德拉的房间门口。

　　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周围再没有别的房门了。缠绕的昏暗与闪烁的烛光，忽然间也随着里面传出的琴声而不再弥散着诡异。

　　这是份优雅，我仿佛身临贵族们的聚会，也许打开门，能看到富丽堂皇的金黄灯宴，和贵族小姐们最爱的舞会，她们与燕尾服的绅士们在舞池中偏偏起舞，一旁的妇女们打着鹅毛扇子，红光满面。

　　当然，当我推开门的时候，这一幕没有发生，这只是安德拉的房间，一个吸血鬼的房间，而贵族的时代也已经被文明淘汰太久太久了。如今能有的，也只是这似乎在悼念着被遗忘的那些古老礼节的钢琴声。

　　本来怕打断这份优美，可旋律还是在我推开门的同时，停止了。
　　我和安德拉在一片静悄中相互对视，有一点尴尬。

　　“呃，抱歉……打扰你了。”
　　“有什么事？”

　　“啊，没什么事。我……只是听到琴声，所以过来看看……我不知道这有人会弹钢琴，你弹得很好听。”

　　我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冒失地闯进来既不礼貌又很滑稽，尴尬燃生为窘迫，我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况且看到安德拉就这样翻下钢琴盖，如果不是我进来，他也许还会弹上好长时间，也许是这一整夜，是我扫了他的兴致，这样莽撞地打扰了他的幽雅，和幽雅中隐约的忧伤……

　　“谢谢。”安德拉竟欣然地笑了，随即这笑容又化为了淡淡的忧伤，刚才还从指间流露到每一个音符中的感伤，现在毫无掩饰地爬上眉头，“这首曲子是献给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士的，我很久没机会弹它了，很久了……”

　　看着那忧郁的侧脸，我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安德拉不解地皱起眉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这样的话很奇怪，和你的形象不太符合。”

　　安德拉的眉头挤弄得更紧了：“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什么样了？”

　　一个丑陋的怪物——如果这样回答他的话，大概会让人哭笑不得吧。“恩，我没想到你那么……那么多愁善感，如果是伯爵在说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你根本就是被布拉德伯爵洗脑了，从来都只有别人为他多愁善感，可没有反过来的情况。”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呢？这样断言布拉德伯爵。”
　　“你不也同样这样断言我吗？”

　　“……可我发现，之前的认识可能是错误的，我不该那样断言你。”

　　“哦？这说明你开始在对我改观了吗？”安德拉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所以你也许也该对布拉德伯爵改观，他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你哥哥。”

　　得意和微笑在安德拉脸上只停留不到几秒，一下就烟消云散了，他生气地板起脸来：“我们又转回来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女人！”

　　“我不固执的，也许是你很久没和女人交谈过了，你见到她们就会吸干她们的血。”
　　“我是吸血鬼嘛！”安德拉就像个不服气的小孩子，用力地别过头去。

　　而我，突然在这时候发现，自己竟能这样平静地和他交谈，很不可思议。
　　对安德拉的敌意似乎已经完全解除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利的行动，还是那种小孩子式的坦白。

　　“我道歉，为之前对你的误解道歉。可是，光凭你一个人说的话，你和布拉德伯爵是死对头，这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事实呢……”

　　“那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
　　“伯爵也没有理由骗我的。——是你把我变成了吸血鬼……而不是他。”

　　“你在怪我？”
　　“难道变成吸血鬼是件幸运的事么？”

　　“……”安德拉一下子语塞了。他只是瞪着我，哑口无言地用他那褐色的眼睛抗议着。

　　“难道……我应该为了你把我变成吸血鬼，而跟你说谢谢么……”

　　“呵呵……”他突然笑了两声，无奈而苦涩的笑，笑声的干涩已经出卖了他的抗议。

　　我们都明白，吸血鬼并不是可以值得骄傲的种族，这样面对无止尽的黑暗，能有的只有在噬血时迎接凄凉的惨叫，这惨叫不是为别的，只为了这种种族永无休止的生命。

　　“你不正因此憎恨着伯爵，可我……至少没有憎恨你。”
　　“……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咬你……我应该吸干你的血，而不是把你也变成和我一样的……”

　　“你在利用我，也许是为了报复布拉德伯爵。”
　　“是的！我是想利用你，为了报复那个混蛋！”安德拉突然怒火中烧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是以为这样可以报复布拉德伯爵！我只是不想让他吸你的血，不想让他做成他想做的事！”

　　“可这有用吗？伯爵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对我公平吗？”

　　“公平？呵，我又为什么要对你公平？你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该先考虑你的感受还是你的意见？！”

　　“你难道认为死了会比变成现在这样，靠着吸别人的血来过活的吸血鬼来得更糟糕吗！”

　　“好吧！你认为伯爵要吸干你的血其实是拯救了你是嘛，因为我把你变成了比死更糟糕的吸血鬼！的确，事实上确实如此！可你听清楚了，没有哪个吸血鬼认为自己很幸运，除了布拉德伯爵！那个吸了魔王女儿的血，心甘情愿变成吸血鬼的布拉德伯爵！他不想做人，却想做个吸血鬼！”

　　“……！”

　　布拉德……是……“不可能……不可能……”

　　“哼，是不可能，我又在胡编乱造了，好的，很好！当你发现自己正在白费口舌的时候，你会觉得这种行为多么可笑！而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可笑！非常可笑！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那个错误就是把你变成了吸血鬼，而不是让布拉德把你变成吸血鬼！而之后，我竟更愚蠢地犯了第二个错误，把你带到了这，结果让你没能如愿以偿地被他吸干血！”

　　这也是第二次，安德拉愤愤不平地冲出房间，他自己的房间。
　　可我，却比上一次被丢在房间里独处的迷惑更添慌乱。

　　伯爵竟会自愿变成吸血鬼，难道，在那美丽的外表下，真的是一棵残忍丑陋的心吗？而我对他的认识，已经太肤浅太不切实际了！

　　“怎么可能呢……”
　　我发现，眼泪总是不能那么安分地埋在心底深处，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