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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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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裳。”莫梓衣唤道,“过来这里。”
沈红裳应声,随莫梓衣去到柜台。
“这是谁啊?”候诊的吴老丈向一旁的孙阿婆问道。
孙阿婆指指沈红裳,“你这几天没过来,这个女孩子在仁济堂里帮忙,听说是莫大夫的族妹,我就喜欢听她说话。”
老丈上了年岁,耳朵听不太清,“什么?”
“我说,是莫大夫的族妹。”
“好、好。”吴老丈满脸欣慰,大声道,“莫大夫也到了年纪,两人甚是般配、甚是般配啊。”
沈红裳看着莫梓衣从耳朵尖红到脖颈,忍笑问道,“莫大夫要我做些什么?”
莫梓衣这才清明过来,“便留在这里帮着药童抓药吧,如此也好熟悉熟悉药材。”
沈红裳应承下来,和药童一起忙活。
临近晌午时,一个中年妇人进了医馆,脸上敷着厚厚的粉,形容姿态甚是轻佻。
小药童靠向沈红裳悄声说道,“哎,看见没有。”
沈红裳眼皮都不抬,“看见了。”
“这是张氏,以给人说媒为生。待会见到先生,她第一句话肯定是‘心口疼’。”
“心口疼。”张氏拍着胸脯,哼哼唧唧道。莫梓衣连忙请她坐下,为她把脉。
小药童道,“去年的时候,城东富户家的小娘子因看上了先生,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被传为笑话,那家主便让张氏来仁济堂说亲,硬是要先生去做赘婿,被黄阿婆得知,将她臭骂一顿撵了出去。”
沈红裳奇道,“可莫大夫对她甚是恭敬啊。”
“这便说来话长了。”
两人悄悄正说着话,张氏甩着莫梓衣开的药方,扭捏着来到柜台前。
“抓药。”
沈红裳伸手去接药方,轻拽了两下发现拽不动,一抬头,见张氏正面露喜色地看她。
“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真不错。”张氏抓上沈红裳的手摸了摸,啧啧地说道,“小娘子年龄几许?可有婚配?”
小药童连忙上前挡在沈红裳前头,“张干娘,这是先生的远房表妹,前些时候刚来仁济堂的。”
“去去,不用你说。”张氏将小药童轰到一边,再对沈红裳说道,“我告诉你,我可是认识很多有钱人家……”
她话没说完,吴老丈怒道,“这是莫大夫家的人,你在这里瞎问什么?”
“这个老汉,平日里装痴卖聋,这会儿倒听得清了。”张氏骂道,气得老丈上前就要驱赶张氏。
医馆里顿时乱成一锅粥,莫梓衣赶紧将包好的药拿给张氏,“干娘,药需趁早煎趁早喝,还是快回去吧。”
张氏骂骂咧咧地拿过药,出门时还不忘朝沈红裳喊道,“我就在隔两条街上的茶馆,一打听便知,小娘子记得来找我。”
见张氏就这么走了,沈红裳奇道,“她还没有付过药钱。”
“她这么占仁济堂的便宜已经好些年了。” 小药童嘟嘴道,“这个女人打先生的主意还打你的主意,真坏。”
莫梓衣路过柜台,微微皱眉,“莫在背后嚼人是非,做自己的事便好。”
“哦。”药童无精打采地应声。
这一日余下时间倒也平静,太阳落山,医馆打烊,沈红裳收拾收拾便要回黄阿婆家。
莫梓衣拿来一本书,“这个给你。”
“什么?”沈红裳接过来翻看,原来是一本笔记,纸张已微微泛黄,有了些年头,里头的字迹尚有些稚嫩。
“……《小雨广记》。”她忍笑道,“我听黄阿姥讲了,这个小雨就是你。”
莫梓衣红着脸道,“我跟着师父学医时会做些笔记,这是当中一本,里头记着常用药材,在医馆帮工需要知道这些。”
沈红裳点点头,将笔记收好。莫梓衣又去取灯。
“我认得路,不用。” 沈红裳道。
“去阿姥家路窄巷深,你还是带着灯的好。”莫梓衣将灯替给她。
沈红裳无奈只得接下。
回到黄阿婆的小院,沈红裳一面吃饭一面向黄阿婆询问起张氏。
“那就是个破落户。”黄阿婆不屑道,“她那个茶馆开不下去,整日就想从歪门邪道上挣钱,把好人家的女儿说给富户做妾,去年硬让小雨去做赘婿,不答应就赖着不走,被我给骂跑了。”
沈红裳说起今日小小风波,“她还要我的生辰八字呢。”
“你给她了没?”
见沈红裳摇头,黄阿婆松了口气,“都怪老莫糊涂,病重时听信了张氏的鬼话,央她为小雨相看好女孩子。张氏就靠着老莫的话欺负小雨,偏偏小雨这孩子太过心善,因这原因也把张氏当长辈一样敬着,由着她占尽便宜。这个张氏实是个坏东西,你可不能被她骗了。”
“阿姥放心吧。”沈红裳笑道,“她是无论如何都欺负不了我的。”
“这就对了。”黄阿婆十分满意,“照我说,小雨就该娶这样厉害的女孩子……”
沈红裳赶紧给黄阿婆夹菜,继续堵上老阿姥的嘴。
第二日黄昏时,沈红裳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她没有回黄阿婆那儿,而是到莫梓衣桌案前坐下。
“有事么?”莫梓衣问道。
沈红裳笑眯眯地不答,直到看到莫梓衣的脸又渐渐红起来,才心满意足。何时有这个毛病了,沈红裳自己也纳闷,看到莫梓衣窘迫脸红的样子,莫名教人觉得有趣。
“《小雨广记》我看过了一遍。”沈红裳道。
“嗯……”
“考考?”
莫梓衣有些吃惊,“看过一遍便记下了?”
“差得不多吧。”
“我不信。”小药童跑来,不服气道,“先生可是教我好些时候。”又向莫梓衣道,“先生,你快考她一考。”
莫梓衣严肃起来,瞬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果然考了起来。
二人一问一答到街灯初上,莫梓衣一连问了近百种草药,当真没有能难住沈红裳的。
莫梓衣笑了,“若是师父还在,见到红裳,定然会开心极了。”
沈红裳突然怔住,小郎中的笑容仿佛一块光彩到毫无杂质的水晶,照进她心中至暗的、不能被触碰的角落,教她想立刻伸手挡上一挡,好不让他看到那些满是污泥的地方。
小药童叫道,“先生,我都多久没见过你笑了?”
莫梓衣又微微红了脸,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我只是觉得高兴又惋惜。”
“莫大夫不用惋惜。”沈红裳冷淡道,“我既无学医之志,也无此间天赋,以上只是酌字酌句背书而已,并不明白其意。”
莫梓衣敛住笑,不明白沈红裳为何突然冷了脸。
沈红裳不禁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死士执行任务时最忌生出无端情感,她何种大浪没有见过?何种诱惑没有遇过?怎么到了小郎中这儿却一再翻船?
男色误事、男色误事啊,沈红裳暗叹,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
“红裳只是想,若莫大夫往后再到那些个贵人府中,去后院带上我这个女子总要方便一些。”
“红裳姐姐说得是啊,先生。”小药童道,“到时候你就可以避一避那些女孩子的眼光了,一个个的,太可怕,我都出冷汗,别说先生了。”
沈红裳“噗嗤”笑出声,见她笑了,莫梓衣突然觉得心头一松,随即又莫名其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