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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捉弄 ...


  •   第二日一早,小药童打着哈欠出了房间,一推门便闻到淡淡的米粥香。
      小药童吸着鼻子跑到厅堂,见莫梓衣已将早饭端上了桌。
      “先生怎起得这么早?”
      “我去看看黄阿姥。”莫梓衣布好碗筷,“你留在医馆,也好照应沈小娘子。”
      药童应下,又不解道,“先生前些时候不是刚去看过黄阿姥么?”
      “我想去和阿姥商量下,让沈小娘子暂住在她那里。”
      “先生这是答应让她留在医馆做工了?” 小药童眼睛一亮,急急问道。
      “这得看沈小娘子愿不愿意,但男女授受不亲,住在医馆总归是不妥的。”
      莫梓衣又叮嘱了药童几句,就要回房拿诊箱,却不知道先前的话早被藏在墙后的沈红裳听去了。
      沈红裳心中窃笑,看来这招是用对了。
      她一得意,就想着恶作剧起来,她走出藏身处,故意眯缝着眼,一边小小地伸着懒腰,一边迷迷糊糊地就往厅堂里迈步,结结实实地一头撞上莫梓衣的胸膛。
      哎……
      莫梓衣闷哼一声,稍稍弯腰,低头就看见沈红裳皱脸揉着发红的额头,抬眼瞅他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见底的清泉。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一见鼻尖都快碰上了,又都吓得赶紧各自往后跳了一步。
      莫梓衣涨红了脸,连忙唤来小药童,结结巴巴地让给沈红裳查看查看,便忍痛捂着胸口逃也似地跑了。
      沈红裳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小郎中,原来只吃这一套。

      小药童一边给沈红裳的额头抹药,一边唉声叹气个不停。
      沈红裳喝了一口粥,“做什么呢?”
      “你不知道,方才我都傻眼了,你是第一个离先生这么近的女子。”小药童叹道,“可怜的先生,八成现在还站在路中间缓神,又该不知道怎么去黄阿姥那儿了。”
      站在路中间的莫梓衣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想起来黄阿姥家该在身后的方向,便抬手擦擦脸上冷汗,快步走去。

      又过了一些时候,日头高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起来。
      人群中,两个女子正往仁济堂的方向走着。
      “三娘子,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滴翠愁眉苦脸地劝道,“要是老夫人知道了该如何是好?我肯定会被打断腿,便是三娘子也会被罚的。”
      李小娘子脚下一顿,咬了咬唇,又接着走。
      “祖母今日去宝月寺上香,不会那么快回来,我们又避开了所有的人,连家中轿夫都不用,祖母怎会知道?”
      说到这儿,她便开始气恼起来,“上回祖母那样对待莫大夫,我得和莫大夫解释清楚才安心。”
      滴翠无法,上回老夫人那个态度她看得明白,三娘子和莫大夫隔着天隔着云,现在三娘子私自去找莫大夫,简直就是中了邪,可她一个下人能怎么办?只能是求着千万别生枝节。
      二人走到仁济堂门口,滴翠看到了里面忙活着的沈红裳,惊得瞪大眼睛。
      “三娘子。”滴翠惊道,“仁济堂里有个女子。”
      “一个患病的女子有什么稀奇。”李小娘子不耐烦道,只一心在找莫梓衣的身影。
      “可她哪里像来看病的啊?”
      李小娘子这才留意起沈红裳,也觉得不对,赶紧掀起帷帽的纱帘看个清楚,只见这个女孩子正忙着擦拭家什,还不时扬起一张俏脸笑眯眯地吩咐着小药童,看起来倒像是这个医馆的女主人,甚是碍眼。
      “三娘子,不可不可。”滴翠赶紧给李小娘子拉好纱帘,“街上人多眼杂,要是被认出来就坏了。”
      李小娘子心中一恼,推开滴翠径直走进医馆。

      “莫大夫在不在?”滴翠瞅着李小娘子脸色不对,进门就向小药童问起话来。
      “滴翠姐姐。”
      小药童一看是侍郎府的丫鬟滴翠,不消说,她旁边的肯定是李小娘子了,便赶紧过来奉上笑脸。
      “行了。”滴翠生怕李小娘子被旁人认出来,“还不快给我家主人倒水。”
      这话却是对沈红裳说的。
      沈红裳见主仆二人明里暗里地瞄了自己好几遍,再看这丫鬟摆明了替主人出气的模样,心里料到了个七七八八。
      都说女子太过美丽是祸水,男子长得太好看不也是一个道理?她一个死士,日后若还有命找郎君,可不能找莫梓衣这样的,不然一泼一泼的醋水泼过来,不酸死也得烦死她。
      沈红裳丢下抹布,当即应声。
      李小娘子见这女孩子还算拎得清自己身份,意难平中再添轻视。
      沈红裳恭敬地将水端上桌。
      “莫大夫的医馆来新人了?”李小娘子轻摇罗扇,慢条斯理地问道。
      “婢子是梓衣哥哥的远房表妹。”沈红裳脆生生地说道,脸上恰到好处地红了红。
      “表妹”这个身份听到有心人耳朵里实有些微妙。
      李小娘子向滴翠轻笑道,“一个女孩子大老远的独个来找族兄,这个事当真也有人敢做。”
      滴翠了然地接话,“乡下女孩子,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位姐姐说的是。”沈红裳扬了扬嘴角,“我原本也不敢,偏爹娘允了,梓衣哥哥也允了。”
      李小娘子轻哼一声,“莫大夫也是,自顾不暇还要照顾乡下亲戚。”
      沈红裳心中莫名冒出一丝不悦,察觉之后自己也有些惊讶,她一个女死士,执行任务而已,本不该有用不着的情感。
      “是啊。”沈红裳不动生声色应道,“还劳得表兄出城十多里来接婢子。”
      “啪”,李小娘子瞥了沈红裳一眼,将罗扇不轻不重地放到桌上。
      滴翠一见,便替李小娘子说道,“莫大夫会有功夫去接你?”
      沈红裳的脸上又恰到好处地红了红,“嗯啊。”
      滴翠差点没一口气噎住,一下子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气道,“你知道我们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婢子不知啊。”沈红裳施一礼,委屈道,“还请姐姐明示。”
      滴翠好歹是侍郎府里的大丫鬟,哪里碰过这种软钉子?一时火起,冲着小药童叫道,“你还不快去喊莫大夫,没见我家主人等这么久了么?”
      小药童闻到不对劲早躲得远远的,此时不得已探出头,“回滴翠姐姐,先生去了这么些时候,也快回来了。”
      “滴翠。”李小娘子出声提醒,但没再吭声。
      沈红裳瞧她一双玉手攥得通红,倍感无趣,这些贵女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明明郁闷至极,偏要自持身份不得畅快。她索性装傻充愣不再理睬她们,接着忙活。
      就这么又过去一些时候。小药童送走了拿药的客人,回头看到还在端坐着的侍郎府主仆,觉得浑身不自在,见滴翠看过来,刚想赔笑就又被白了一眼。
      半天无故被白了这么多眼,药童很想生气,他凑到沈红裳身旁,小声道,“红裳姐姐,要不你让李府家的小娘子先回去吧。”
      “你怎么不去说?”沈红裳同样悄声问道。
      “我不是不敢嘛。”
      “侍郎府的小娘子,我也不敢啊。”
      “谁说的?你刚才糊弄她们的那些话,连我都差点信了。”
      “你都说是糊弄了,哪能一再这么干?要被发觉就糟了。”
      小药童沮丧地退回柜台里,嘟囔着莫梓衣怎么还不回来,他嘟囔了五六回,抬头时候当真看到莫梓衣挎着诊箱,正向仁济堂走过来。
      “先生。”药童蹦跳着迎出门,大喊了一声,“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倒是吓了莫梓衣一跳,任药童拖着他的衣袖进门。
      沈红裳伸手去拿莫梓衣的诊箱,笑眯眯道,“有贵人来找表兄了。”
      表……兄?
      莫梓衣怔怔地看着沈红裳,任她将诊箱从肩头除下来。
      李小娘子再也看不得,起身唤上滴翠,头也不转地径直出了医馆,倒是滴翠走到莫梓衣身旁,重重地哼了一声,再狠狠瞪了一眼沈红裳,追着李小娘出去了。

      “这又是怎么了?”莫梓衣不明所以。
      小药童便将原委说与莫梓衣听。
      沈红裳歉疚地说道,“我情急之下便顺口胡说,让莫大夫为难了。”
      “不妨事,你若愿意留在医馆帮忙,也确实要借个说法的好。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莫梓衣挠挠头,“李小娘子为何会如此气愤呢?”
      想想又道,“若非身体实在不适也不会亲自找来仁济堂,只是上回那般情景……我再去给李小娘子看病着实不便,”他一握拳,“师父教诲,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嗯,对,我这便开一副药,药童,你速速送到侍郎府上去。哎,我跟你说话呢。”
      小药童叹着气走开了。
      沈红裳哭笑不得,她此前有意接触的那些男子中,要不就是自诩最懂女人心的情场高手,不要就是发髻上都沾脂粉香的富家浪荡子,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这个莫梓衣在这方面实在是愚得有些可爱。

      这一晚,沈红裳便搬到了黄阿婆家住,离仁济堂不算远。
      黄阿婆早年丧夫,膝下无儿无女,一直寡居在此,听到莫梓衣说起沈红裳的事,心中也十分高兴,一口便答应下来,她早早备好饭菜,又多加了一盏油灯,让屋子显得亮堂一些。
      饭菜的热气在灯下翻滚着升起,沈红裳来到时便见到这样一副景象,心中久违地温暖起来。
      “来看看住的地方。”黄阿婆拉着沈红裳到一间小屋,里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用心收拾过。
      沈红裳将包袱放在床头的箱子上,转头见窗前还放着一盆淡紫色的花草,本是野花,此刻栽到盆里也显出被呵护的娇弱。
      沈红裳笑着说道,“谢谢阿姥,这里真好。”
      黄阿婆很开心,招呼沈红裳去了堂屋吃饭。
      “我听小雨说起你的事,心里就想,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黄阿婆给沈红裳盛了一大碗饭说道。
      “小雨?”
      “就是莫大夫。”
      沈红裳有点想笑,“这倒像个女孩子的叫法。”
      “都怪老莫。”黄阿婆笑道,“他将娃儿捡回来的时候,娃儿身子弱又总爱哭,泪珠子像下雨一样,老莫就领着我们小雨小雨地叫上了。”
      见沈红裳手里筷子一顿,黄阿婆接着说道,“莫先生待小雨极好的,对外人也说这是远房亲戚家的娃儿,只有几个老街坊晓得小雨的身世,他死后又把仁济堂交到小雨手上,这孩子能遇上老莫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沈红裳点点头,“如今莫大夫也成了一个极好的人。”
      “是啊。”黄阿婆道,“他时常过来看我,若不是他,这身老毛病早把我的命要去了。今早他和我一起收拾了你的屋子,还特意栽了几棵小花放进屋,我还在想,往常这孩子若非行医时候,跟女孩子说句话都会脸红,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关心一个女孩子。”
      黄阿婆笑眯眯地看着沈红裳,沈红裳笑眯眯地听着,黄阿婆的言外之意她哪会听不出,老阿姥们总喜欢乱点鸳鸯谱,若是真让小郎中知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怕是会吓得晕过去,不过倒是没料到,小郎中并非一点不解风情。
      沈红裳一边乐呵地想着,一边给黄阿婆夹菜,好堵上老阿姥的嘴。

      入夜,一道黑影越上黄阿婆的院墙,又越上邻屋屋顶,向着城北悄然无息地奔去,夜风撩起黑衣人额前的碎发,一双眼在月下平静无波。
      京城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城北外不远便是荒山,城内一片破落房屋,中间横七竖八的小巷条条相连,犹如迷宫。
      黑衣人熟悉地进入一条羊肠小巷,走了十来步突然停下,在满是滑腻青苔的墙上自下往上量了三掌距离,敲出一块砖头,将一张纸条放入其中。
      不出三日,这张纸条便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打开。
      修长的手指捏着纸条,好一会儿将它轻轻放到桌案上。
      案下俯首的王盛悄悄松了一口气,纵然此时天色阴沉,但他跟在吴越国主钱煜身边二十一年,知道钱煜的心情不错。
      “红裳传来消息,她已潜入京城一家叫仁济堂的医馆。”清冷的声音响起,“对于玄铁盒,她有计划或可一试。你即刻前去策应。”
      “喏。”
      人散、风止,四下安静,似乎有花香气悄悄弥漫,愈来愈浓郁起来。
      钱煜一个人慢慢踱步到一处小花园,这个园子远离宫中的后花园,仿佛被藏匿似的安置在一个角落里。一座木亭,一棵香樟树,其它便满是红色月季,一丛丛,挤挤挨挨,或高或低,一点空地不留,生长得杂乱茂盛,看出来从未经过修剪。
      钱煜在木亭里坐下,令人端上一小壶美酒。
      月季花的香气馥郁得令人几欲迷醉,他总是想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他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叮咚的酒滴声好似能传到心里。
      “我原以为你从不会做自斟自饮这种荒唐的事。”突兀间,一个面容美艳的妇人快步走进小花园里。
      钱煜起身,“母亲。”
      “一个死士还活着就让你这么高兴?”黎氏瞥了一眼酒壶, “当初你兄长担忧你喜欢上一个女死士我还笑他,我的儿子,吴越的王子怎会这么荒唐?”
      见钱煜没有说话,黎氏的火气更加旺盛起来,“为了吴越大业,你父兄都甘做基石,这个丫头连颗石子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个今日可有明日可无的人。”
      钱煜淡淡道,“儿子明白。”
      母子二人不再言语,仿佛是无声地较量。
      黎氏在钱煜面前坐下,伸手轻抚了抚钱煜的面罩,被面罩围住的眼眸犹如一潭死水,仿佛她刚才看到的光彩只是幻觉。这个面罩他带了十年了吧,黎氏缩回手,声音也不觉温和了些。
      “你兄长自幼有疾,为了给你铺路耗尽心血,培养死士不过是他的计划之一,这些孩子都是孤儿,若没有你兄长收养续命,早已饿死路边。”
      钱煜垂下眼睛,教母亲窥不见他的心,可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早已不能窥见。
      黎氏叹了口气,“眼下周业因为周文宁对吴越紧盯不放,陈进峰虽与我们不谋而合,但对吴越始终过于警惕,你当考虑的是与陈家的女儿联姻。红裳这样的女子即便再有吸引你的地方也不该迷恋,女死士以色为剑,如何行事的,你该很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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