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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祝翁(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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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狼鼻子的嗅觉能力或许不比狗鼻子差,但是在应用熟练度上明显狗鼻子要胜出一筹。因为直到辰时,九音才一脸狼狈的把白岚婴如领到老翁家——位于济阳城西的一间大宅子。
“婴如,”白岚看了看正蹲在一边阴暗的九音,忍不住对婴如劝道,“我觉得你也太宠九音了。你看,现在他连一只寻常的狗也比不上——居然带着我们在城里转了一整夜才找对地方。”
九音是攻击型的狼妖,怎么会擅长那个……
婴如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只是说了这只狐狸也不会听的吧。
“……那现在你要怎么做?要救他的话,我可以试试看。”
“不用。”白岚翻个白眼给他看,“且不说他本来就要死了,就算不是,也没我们什么事。”
“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等着看他死呀。”白岚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还真是冷血啊。”
“当然,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好吧,和白岚作口舌之争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婴如叹了口气,瞥了眼挂着“祝府”两个大字的宅邸,再一次转移话题。
“那么,还是去房顶上么?”
“不,我们走大门。”
“阿列?”
所以说,狐狸真的是一种难以琢磨的生物啊。
——摘自婴如语录。
白岚这一次是正正经经地按照正常人类的拜访进行的,她那张具有白狐族共性的清丽相貌让管家很容易就相信了她“特地来见家弟恩公”的说辞,一溜小跑地进去通报夫人了。
“这位小哥,”白岚皱着眉,略显犹豫地向门前的小厮询问道,“方才我听管家说去请夫人出来见我们,但是,我们是来见祝翁的呀……?”
那个小厮先是红了脸:“不、不用跟小人客气……”随即脸色又白了下去,“唉,我们老爷啊,那可是个大好人……可惜,只怕是熬不住了……”
“什么?”白岚像是从未听说过一般,瞪大了眼睛,“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昨日午间还见过祝先生的,那时他分明还……”
小厮的脸色又诡异地变青了:“哼,要不是夫人天天给老爷下毒,老爷也不至于……”话未说完,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讪讪的收了声。
“果然是下毒么。”白岚刷的一下抖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折扇,将半张脸隐在扇子后面,“啊呀,难怪昨日祝先生那般与我家弟弟说呢……唉,只是祝先生心肠太好,即使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九音立刻莫名其妙的看过去。
祝翁的确与九音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白岚却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正三心二意地看手中的话本。
……所以说变化系的狐狸最适合说谎了——并不明确的欺骗人,却每一句都让人误会。
这位小厮果然被误导,他瞪大眼睛:“什么?老爷是知道的?”略顿一顿,又自顾自的解释,“不过也是,老爷是好人,也是个聪敏人,这阖府上下有什么是老爷不知道的呢。要不是顾念小少爷未及弱冠,要不是顾念与夫人只见那点情谊——就冲着夫人填方身份对大少爷做的那些事,也该狠狠管上一管……”
…………
神呐……
看着这位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的小厮,白岚忍不住在心底抱怨。
是谁说人类中女人比较唠叨的?那是绝对是谣传!尽教坏小狐狸!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她撇撇嘴角。
第一,祝府除仆从丫鬟以外,主人家至少有四口人,分别是祝翁,他的夫人,以及两个儿子。
第二,祝家兄弟两个,是同父异母。弟弟是填房所生。兄弟俩感情好坏未知。现任夫人厌恶大哥——原因无非是财产什么的。
第三,这家的夫人给丈夫下毒——可能是慢性毒——祝翁应该是不久前发现,但是并未声张。其原因好像是不愿使母子起隔阂。
第四,从小厮的口气来看,这家的夫人貌似并不得人心。
在被管家领着进祝府大堂的时候,白岚从刚才那个小厮的话里提炼出这样几点信息。
不知道还有没有遗漏的。
她回头,小小声询问:“婴如,那个小厮的话你怎么看?”
婴如闪亮的星星眼扫过来:“祝翁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呐。”
九音则丢了个白眼过来:“那个小厮是笨蛋,白岚你什么都没问,他就噼里啪啦全说了。”
……你们两个都在注意什么啊??两个笨蛋!!
“三位客人请稍坐。”进了大堂,管家一边招呼丫鬟着给白岚上茶,一边赔笑道,“老爷正请了医道上颇有名望的草絮先生来诊脉,不能即时出来招待各位,真是失礼了。”
“不妨事。这原也是小节。”白岚笑得一脸和煦,“倒是我们来得冒昧了。”
只是白岚也没有料到,这一“稍坐”的效力,竟然持续了两三个个时辰。
直到连午饭时间都快结束时,才见一名湖蓝儒服的少女甩着明显不合身的大袖子,皱着眉径直进了大堂。也不管有人没人,往主席上一坐,抱起茶壶就是一阵牛饮。
随着她身后而来的,是两位面色铁青的青年人,年长的不过三十岁,年幼的更是连弱冠也不到。管家战战兢兢的坠在最后。
“草絮先生,两位少爷,”管家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小人已经派人去集合阖府的小厮丫鬟们了。请略等一会儿。”
“我知道了。”年长的那个大概就是这祝府的大少爷了,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安叔也是祝府的老人了,想来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多心,请坐吧。”说着把目光转向白岚。
“啊,这位白姑娘,是特地来拜访老爷的。”管家连忙替白岚介绍。
“失礼了,三位。”大少拱拱手,“可是今日祝府有些家务事要处理,不便接待贵客,不如在下改日做东,再请三位来舍下小聚?”
还未等白岚开口,就被称作“草絮先生”的少女截断话头:“有什么不便的?不敢让人家留下来作个见证么?”她冷笑一声,“人家来拜访的人莫非能给祝翁下长期慢性毒药不成?我看这些‘外人’可比‘内鬼’要可靠得多。”
看起来,中毒的事被提到水面上来了呢……
白岚清浅一笑。向婴如、九音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这种热闹,不看岂不是可惜?
“草絮先生说得正是。”白岚肃了脸色,装得一本正经,“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昨日与祝先生叙话时,也发现有不妥,今日正是来说与祝先生知道的——只是万不曾想到,竟然是家鬼作祟。家弟受了祝先生的恩德,这件事我们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理由。”
言下之意,他们也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
“这位姑娘真是仁义心肠,此事便这样定下来吧。”草絮向白岚微微一笑,将此事敲定。
“……依先生的意思便是。”祝家两位少爷对视一眼,终究没有违了这位在道上古怪性子出名的医师的意。
…………
……
祝府上下,总共也只有二十来号人。粗使的丫鬟小厮占了大半,能接触到祝翁起居的,除了几位正端坐在上位的主子,合共也就那么几个。
只是,排查到这一步,就再无进展。跪在堂上的几个丫鬟,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又没人佐证,堂上气氛便诡异的静了下来。
“请容在下僭越问一句,”白岚收了扇子,看着草絮问道,“草絮先生能看出祝翁中的是什么毒吧?不知这种毒药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是风堰。”草絮精致的眉此刻皱成一团,“药性缓慢,略有涩味。但是掩在祝翁平时吃的药中,很难察觉。”
“啊呀,真是太巧了。”白岚眯着眼睛,掩唇轻笑一声,“正好我家小弟天赋异禀,鼻子比常人灵敏得多,只要不是无嗅无味就好办。我想,既然祝翁中风堰已久,祝府中那下毒之人肯定积存不少,闻闻就知道毒药藏在哪里了——甚至哪一个身上还有药味也闻得出来呢……”
“这个方法好。”草絮几乎是立刻笑了出来,她向着九音深深一揖,“那么拜托了。”
“草絮先生客气了,我们也受过祝翁的恩惠,当仁不让的。”说着,她意味不明的扫了跪在正中的那个丫鬟一眼。
“就是找不出主犯,帮凶总能找到的——啊呀,听说毒害自家主子,帮凶也是要流配三千里,祸及父母兄弟呢。”
看到对方不期然收紧的双拳,白岚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加大了:“包庇凶手,知情不报,等同帮凶呢……听说背着这样的罪名,女子卖入娼家,不许脱籍的也有呢。”
“白岚,你说得也太重了。”九音好心指出白岚的错误,“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对于卖入娼家太难看了点……”
这个笨蛋!
白岚心中暗骂一句,接过九音的话头:“嗯,九音说得对,卖入娼家太难看了。于女子名声有碍,所以最近改成拉到刑场,拿张硬弓绞死了。”然后歪着头,对更接近自己的婴如小声警告道,“不想被剥皮就管好你的召唤兽!”
又是剥皮……
婴如无奈的摇摇头。
白岚看起来像是刑讯房出来的,昆仑山就教她这个么?
“这个……”先出声的是在一旁沉默已久的祝家大少,“白姑娘,毕竟是祝家的私事,闹到外面去……太丢脸了。”
“祝大公子说得是。”白岚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家小弟算是读圣贤书,忠君王事的孔门弟子……他既然插手,岂有不将此事送上官府的道理——偏偏府里也没有人合作,我即使有心私了,也无能为力啊……”
“……各位主子明鉴。此事实与我们无关。”不枉费白岚这半晌的演出,中间那个明显年长的丫鬟忽的叩了个头,沉声道,“这件事……是夫人做的。”
就像是油入热锅,只是静默了一瞬间,跪在地上的丫头们便争先恐后的撇清自己。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祝夫人。
“阿拉,看来现在得请祝夫人来叙话了呢。”白岚摸出她的小折扇,刷的一下展开,掩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