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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叙事(二十八) ...


  •   叙事(二十八)
      此时审讯室里,邬云华再看蒋庆方,眼前这男人一扫最初的唯唯诺诺,谦卑可怜的样子,突然挂上了一张坚毅的铁面。陈伟方是凌晨四点多查清的有关蒋庆方的个人信息,然而没等邬云华带人去抓人,蒋庆方就先一步来了市局。
      彼时加班加到已经没了时间概念的许琅朗,正跟法医处的苏小棠约着去楼下吃早点,两个如花似玉,却快被加班折磨的香消玉殒的姑娘见面之后,便抱在一起,在市局门口假哭起来。
      两人互相安慰彼此,有新人来就好了,刚收拾好情绪要过马路吃顿好的,一辆出租车便停在了两人身后。
      下车的蒋庆方穿戴整齐,乍一看已经和那天在案发现场,被吓得浑身哆嗦的样子,判若两人。
      蒋庆方直接走向市局大门口,值班保安将人拦住道:“干嘛的。”
      “找刑警队。”
      保安看着这位老先生,猜测道:“报案?要是报案的话,去辖区派出所,我们这儿都是侦破大案、特案和要案的,您来了也不能直接受理,得一级一级来。”
      保安也是好心,但是蒋庆方的目的也很明确,他道:“我是来自首的。”
      许琅朗听到自首两个字的时候,已经跟苏小棠走到了五米开外,两人连昨晚上才爆料出的爱豆劈腿女网红的新闻都聊上了,可是听到那两个字,她的眸子一扫刚刚弱智女青年和好闺蜜喜相逢的傻劲儿,立刻就变得锋利起来。许琅朗松开苏小棠上前,转身走到蒋庆方跟前,公事公办再次确认道:“您说您是来自首的?”
      蒋庆方点了点头,许琅朗道:“什么案子。”
      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孩子,蒋庆方一字一句道:“南门市场杀人案。”
      许琅朗随着蒋庆方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愣住,还是蒋庆方说:“还需要交代别的吗?要交代别的的话,江大那案子也是我。”
      随着蒋庆方的话,许琅朗这才回过神,她直接伸手摸向后腰,苏小棠来市局两年,跟许琅朗混了一年多,两人聊过无数的明星八卦,一起吃过这条街几乎每一家的美食,她却第一次知道,许琅朗的后腰真能掏出铐子。随着冰凉的手铐带在手腕上,蒋庆方道:“不用提示我一下,我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吗?”
      虽然看上去很潇洒,但是许琅朗和蒋庆方都能感觉到,她给他上手铐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所以蒋庆方才会说出那句玩笑,但是许琅朗却完全没感觉到,她好不容易把眼前这个连反抗都不反抗的人烤好之后,才道:“抱歉,我国刑事诉讼法没有赋予公民沉默权。”
      许琅朗从警校毕业到进入市局快两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当警察的滋味,她早饭也不吃了,一路把蒋庆方带到刑警队,平静将人交接给陈伟方。
      陈伟方把人带走,一行人直奔审讯室,憋着一口气的许琅朗才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跌在坐在沙发上。
      刑警队的人知道来自首的是南门市场案子的重要嫌疑人,还是女警花给带回来的,纷纷凑上来问开许琅朗玩笑,问她铐人什么感觉。
      “紧张,兴奋。”
      “就这些,别的呢?”
      许琅朗还没继续发表亲身感受,邬云华从陈伟方口中知道是许琅朗把人带回来的,他要陈伟方去准备审讯的手续,自己则来了大办公室,刚进门就听许琅朗一脸痴相陷在个人英雄主义的虚荣中无法自拔,然而就在众人都吹捧着她的时候,站在许琅朗身后的邬云华道:“爽吗?是不是还想再来一回?”
      许琅朗没听出邬云华的声音,当即点头,邬云华直接从后面狠狠拨了一下她后脑勺,道:“记住,从现在开始,把你那些想把所有犯人都铐上,绳之以法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以后遇见这种事儿,能不自己上,就别自己上,知不知道。”
      许琅朗原本还想反驳,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邬云华,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但是内心刚燃起来的抓尽天下嫌疑人,匡扶正义的小火苗,就被邬云华一盆冷水给浇灭了,大小姐极为不满躲着脚道:“邬队。我也是警察,怎么就不能抓人。”
      “谁也没说你不是警察啊,警察也分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你这样不管不顾上去直接就铐人,你想过后果吗?”
      作为市局一队当家大小姐,许琅朗算是被众人呵护着长大的,她反问邬云华:“他一个来自首的人,能有什么后果?”
      随着许琅朗的话,一旁师兄们看她的眼神也没了刚刚的玩笑,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而邬云华直接向前两步站在许琅朗跟前,为的就是让她把他要说的话听清楚。
      “许琅朗,你挨过骗吗?”
      许琅朗摇头,邬云华又道:“你说他是来自首的,如果他是骗你的呢?”
      “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说严重了,可能他是我们某个案子嫌疑人的家属,因为不满警局最终的调查结果,所以前来报复,不用拿刀拿枪,就后腰别着二斤□□,他可能也不找专门负责这案子的警察,就是为了泄愤,随便找个倒霉蛋,同归于尽,如果是那样你怎么办?”
      邬云华这么一说,许琅朗也有点后怕,她道:“不能吧。”
      “不能吧,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不能。你还有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英雄都他妈是怎么成的英雄,建了一等功的老前辈们,有几个是全须全尾的?那都是要付出代价,许琅朗这回就不让你写检查了,要再有下回,连这次检查一块给我补上。”
      没得到表扬,还挨了顿批评,许琅朗噘着嘴道:“知道了。”
      邬云华炮轰办公室一众小将之后,才回了审讯室,此时里外间的审讯室里面,陈伟方和季寻站在外间,蒋庆方一个人坐在里间的审讯椅上,他头也不抬,犹如一尊早已没有灵魂只剩一具躯壳的雕像一般。

      邬云华进了审讯室之后,没立即问蒋庆方的话,而是随手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万有良和陈伟方都知道,那份文件就四五页的信息,还有很多是重复的,但是这是目前为止能找到的和蒋庆方有关的所有消息。
      邬云华就这么干耗着,耗了半小时之后,才将文件丢在桌上,随着“啪嗒”的声响,蒋庆方微微抬起头。
      “姓名。”
      “蒋庆方。”
      万有良十指如飞在电脑上记录着蒋庆方和邬云华说出的每一个字,他刚刚打上蒋庆方的名字,就听邬云华敲了敲桌子道:“真实姓名。”
      蒋庆方随着邬云华的话,抬了抬眉道:“真实姓名,就是蒋庆方。”
      “蒋庆方,你当过兵?”
      “嗯。算是吧。”
      邬云华抓住蒋庆方话里的一个小瑕疵道:“怎么叫算是。”
      “没有正式入伍,只是那时候年代特殊,被应征训练,享受部队的补贴,却不享受福利待遇。”
      “那还练什么大劲?”
      蒋庆方因为邬云华话里话外的不屑,抬头道:“优秀的,可以被转为志愿兵,进入我们上级的侦察连。”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这档案里面对你这段经历,可一点都没提,人都有军人情节,都说当一天兵,一辈子都是兵,你这倒好,把自己和老部队摘得是干干净净。是因为那段军旅生涯太苦,还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呢?”
      万有良不知道邬云华为什么不直奔主题,而是跟蒋庆方这里绕来绕去,他也不敢说话,只能当个打字机器。
      蒋庆方道:“都有,那时候的苦,是真苦。”
      “说说怎么个苦法了。”
      “你最难的日子,是哪段日子?念书的时候,还是当警察抓犯人的时候?”
      “都有吧,最苦那段,是刚考上警察,因为是半路出家,被送去军训,那是真练,每天负重长跑五公里起,各种训练,还得学知识。想想都是噩梦。”
      “你这是噩梦,那我那时候的日子就不叫日子。吃不上饭是常事儿,因为是在边境训练,经常有来往非法武装,都是我们赤手空拳上去堵枪眼,一起去的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已经记不清按那些人的名字,就记着宿舍人越来越少,最后转正的名额下来,都不用抢。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再提那段日子的原因。”
      邬云华痞痞一笑道:“那段日子,也不光都是坏的吧,总有好的一面吧。”
      “有。认识了个还不错的朋友,可惜不在一个队里,他是正经的侦察兵,我们俩一起出过生入过死,我要转正那年,他被转到地方,本以为还会再见,谁知道再见已经是物是人非了。不说了,好像跑题了。”
      “我们联系过你老部队,说你当年有转正的机会,你为什么放弃了。”
      “我说了,面对不了了,生生死死的累了,也怕给国家添麻烦。”
      邬云华随着蒋庆方的话,假模假式鼓起掌来道:“蒋先生,真是高风亮节,不过您当兵时候怕给国家添麻烦,连杀四个人,您就不怕给国家添麻烦了?”
      “我本来也不想添这样的麻烦,可是人活着,总有些事儿由不得自己。”
      “比如呢。”
      “比如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会比自己想的更容易没了,比如以为事情过去三十年,就过去了,其实是不死不休的。”
      邬云华没等蒋庆方感慨完就道:“蒋先生既然您都来了这儿,就别来这些虚的了,什么没了,什么过了三十年的事儿,直接上干的吧。你和我们的女警察说,三十年那案子的凶手也是你,那陈广发是谁?要是你的话,他为什么会替你死?”
      万有良打字的手指,随着邬云华的话微微停住,他扭头看向邬云华,一副诧异的样子,如果陈广发不是真正的犯人,只是顶罪的话,那么这里面还涉及警方调查是否严谨,司法公正,而且国内没有所谓的调查失效期,这又是个轰动全国的大案子,到最后凶手抓错了,还给枪毙了。最关键的是,三十年后真凶还不是被抓的,而是来自首的。这消息要是报到处去,估计整个江安市局都能让全国人民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邬云华没看万有良,也能感觉到他的惊讶,他敲了敲桌子让他回过神,万有良赶快调整好了情绪,重新开始录入。
      屋子里静了许久,蒋庆方才开始诉说那段往事:“陈广发是我师傅。”
      “什么师傅?”
      “木工师傅,三十年前,我当兵回来,因为没有安置,进了一个包工队,跟着陈广发学习木工。”
      “你跟了他几年?”
      “两年。”
      邬云华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道:“两年,就是江安大学发生案子那两年?”
      蒋庆方点了点头:“就是那两年,我和陈广发跟着一个包工队,参与江安大学图书馆改造工程。”
      “三十年前的凶手陈广发交代,他之所以杀死第一个死者,是因为和死者起了冲突,到底是他和死者起了冲突,还是你和死者起了冲突?”
      “这件事儿,说来话长。”
      邬云华坐回椅子上,他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出来,点燃之后,吐出一口烟气,道:“没事儿,你慢慢说,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蒋庆方抬头看向邬云华道:“能给我根烟吗?”
      邬云华敲了敲桌子,示意万有良给蒋庆方送去一只,随着审讯室烟雾燃起,蒋庆方讲起了那段被他遗忘了三十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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