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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叙事(二十七) ...

  •   叙事(二十七)
      季寻是一早出的门,昨夜一场大雨让江安的交通几乎瘫痪,早间新闻播报,城区积水最多的地方,已经有人开始划船出行,还好季寻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顾意的车已经停在了巷子口。
      季寻收伞,带着一身雨气上车,坐在后排的顾意随着他上车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了头,今天似乎有什么正式的活动,顾意难得穿着正装,就连帽子也戴得端端正正的。
      车启动起来,季寻道:“有活动?”
      “去送人。”
      顾意声音很轻,季寻却没再多问,因为他明白,能让顾意穿戴如此整齐去送的,必然是个死人。
      昨夜的大雨,转为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车窗上,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季寻突然发现,好像从他决定复职开始,江安就进入了漫长的雨季,一场场的雨下个不停,大雨洗干净了一些东西,也让一些本该被埋藏的罪恶,冒出头来。
      季寻将驾驶室和后排的静音车窗升了起来,才开口问顾意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在这之前,季寻没有太多关注过自己的曾经,他觉得既然老天让他忘了一切,必然有老天的安排。但是多雨的季节,人似乎会变得格外的多愁善感,想念旧人旧事。
      顾意的语气照旧很轻,也很官方,他道:“是你以前认识的。”
      顾意是一个好的上司,却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以及领路人,因为他对下面的人牺牲这件事儿,看的很淡,他不会像是电影里演绎的那种上级一样,会给即将过生日的下属送礼物,下属也不会向他抱怨,那些生活上琐事,除了必须要的信息交流之外,他们不会有任何联系,因为顾意和跟着他的人都明白,牵绊越多,离别越是伤心,而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伤心。
      车厢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下来,季寻自顾自笑道:“看来把什么都忘了,也并非坏事,起码不会伤心。”
      顾意难得没有搭话,由此可见,他要送的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窗外的世界模糊不清,车里的气氛压抑极致,一向淡定的季寻突然道:“顾意,如果四年前,你得到的不是我重伤的消息,而是我的死讯,你是不是也会像这样,穿戴整齐去送我一程?”
      “不会。”
      “是不会去送我,还是不会这么郑重?因为说到底,我的存在并不光彩。”
      “不,是你不会死。我接触过这么多的人,从没有见过一个比你的生命力还顽强的人,无论在多么极端恶略的情况下,你都会活下来。”
      季寻随着顾意的话,抬起自己曾经被砍掉过的那只手,道:“所以,断一只手,对你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对吗?”
      顾意没有回答那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以为,他的家教,他的自制力,他对于自己的管理,让他能够时刻清新的处理他和这些下属们的关系,但是季寻的出现,让他明白,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那些克制,那些所谓的对于自己的管理,在七情六欲面前,不堪一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先去看季寻发来的消息,他会在上一次的结束见面之后,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他习惯他公事公办的汇报,会在正事儿结束之后,邀他一起吃饭。而现在的季寻并不知道,四年前他出事儿的时候,顾意最先得到就是他的死讯,那一刻从大会议室走出来的顾意照旧淡定,他按部就班处理着一切,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是乱的。季寻问他,知道他的死讯,他是否会如此公事公办,穿戴整齐去送他,就像是他回答季寻的那样,他不会,因为上一次,他就没有做到,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平静的去送他一程。
      车厢里,彼此各怀心事,谁都没再说话,季寻透过被薄雾笼罩出磨砂质感的玻璃,看窗外的城市,什么都看不清,一如他醒过来所经历的一切,不知曾经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前路在何方,说是摸石头过河都是好的,其实更像是盲人摸象,他以为摸到的就是对的,其实是错的,而且是大错特错。
      车厢里的气温很高,车外的气温低,温度对冲在玻璃窗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季寻轻轻哈了一口气让雾气变得更浓,他用手在玻璃上按出除了一个小脚丫的形状,又一点点的给脚掌点上了脚趾。他动作很轻,嘴角带着顽皮笑意,而那些是四年前的季寻完全不会去做的。
      顾意不觉想起这些年和季寻见的每一面,他在人前像是戏子,但是走到幕后却一直都是板着自己,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而他所做的一切,也真的只是在执行上级交给他的任务,上级希望他成为混混,他就扮了十年的混混,上级希望他以新的身份进入江安市局成为一名让人爱戴,和蔼正直的警察,他就成了那样的警察。就连曾经亲手被他送进牢房的人,都认不出,他是曾经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叫他大哥的人。
      顾意不知道该说季寻的戏太好了,还是这个人太可怕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他演的每一个人,都比他自己更像是他自己。有时候顾意看着他笑盈盈的脸,都会忘了眼前这人是带着满身的鲜血,孤身一人从没有人能活着回来的地狱里归来的。
      正因为如此,从季寻醒过来,顾意一直都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没忘,而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他演出来的而已,可是无数次的试探,无数次去触碰他的底线,那些他以为他在乎过的人,却再也无法为他的内心带来一丝的波澜。顾意不知为何如此,许久之后他才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不是季寻真的忘了,而是他那样的人,又乎过什么?顾意以为季寻所在乎的一切,也不过是他演出而已,包括他也一样。
      顾意的车停在江安市局门口的时候,季寻已经在玻璃上画了七八个脚丫,然而最初却已经随着时间融化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最后的那个却还是清晰可见,那一个个小脚丫,在顾意看来,就如同他眼前的季寻,人们以为现在的他就是本来的他,其实恰恰不是,而他本来的样子是什么,反而没人记得了。
      季寻下车的时候才发现雨停了,他收回伞,去关门的时候,就听顾意道:“你对他是真的吗?”
      依照季寻的性格,顾意以为他会说一句:“什么真的假的。”然后笑一笑便离开了,然后他还是他,那个没人能猜到心事,永远活的像是谜一样的他。
      可是这个清晨,下车的季寻闻着雨气中的青草香,对着顾意道:“他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季寻关上车门,向着市局走去,正巧昨天纠缠过他的小眼镜也在同一时间来上班,小眼镜本名邵霖,毕业的时候作为专业精英本能留在省厅的,可是在江安市局的邀请下,他却“下嫁”到了江安市局的技术队。作为一个技术男,邵霖不像正经警校出身的警察一样会对车牌号格外敏感,能记住的充其量只有车子的样子和品牌,他之所以关注那辆奥迪,也只是因为,那辆车和他昨晚去见顾意的时候,来接他的车一样。邵霖本来还以为是凑巧了,所以多看了那辆黑车一眼,没想到却看到季寻从那辆车上走下来。
      雨已经停了,季寻没有打伞,他沿着没有积水的路往市局走,邵霖瞧着他的身影,耳边响起了昨晚顾意对他说的话。
      昏暗的车厢里,游戏机荧幕绽放出的光,打在邵霖的脸上,映的男孩子的脸散着一股渗人的寒光。
      “你可以查他,但是不能动他。”
      邵霖和顾意的牵扯也不是一两天了,向来是小孩子脾气的他,是那种家长越是不让他做什么,越是做什么的熊孩子。缩在顾意车后排坐位的角落里的邵霖,疯狂打着游戏,他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道:“我要非做不可能。难不成你还能为了他杀了我。”
      司机因为他们要谈的事情比较私密,早已离开,车里只剩下顾意和邵霖,而那句邵霖随口说出的玩笑话,却让顾意认真了起来,他低头翻来覆去看着自己干净的指尖,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会对一旁这个男孩下手之后,才以比邵霖更加漫不经心的口气道:“邵霖,你高估你在我这里的价值了,也太低估,他对我来说的意义。”
      那个战争游戏,邵霖玩了一年,成绩一直都是排行榜中的NO1,他的战绩是百分百胜利,他是游戏世界里所有人心里的战神,可是那晚上,因为顾意的话,他输了。因为即便他再木讷,再死板,他也能听出,什么话是开玩笑的,什么话又是真的。
      邵霖没纠结季寻对于顾意到底有什么意义,他装得像是并不在意顾意的话道:“呵,看来外面对你们俩之间的传闻是真的了?”
      顾意没说话,邵霖最烦他这么沉默不语让人猜不透的样子,他道:“没劲,走了,放心,我的事儿没完之前,我也需要他好好活着。”
      那晚的雨真的很大,邵霖徒步走回家,整个人都湿透了。但是也因为那场大雨,他越发肯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顾意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要去做。
      季寻的身影随着人流走进市局大院,邵霖摘下耳机,向着季寻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早上市局那部老爷机永远都是超负荷的状态,季寻随着人群挤进去,门刚要关上,邵霖就将电梯拦了下来。他直接挤到季寻身边,亲切友好的与季寻打着招呼:“前辈,早。”
      季寻对顾意是一个态度,对邬云华是一个态度,而对于这些他所不熟悉的陌生人,又是另一种态度,客气的让人觉的他难以亲近。
      “早。”
      电梯上行的慢,封闭空间里弥漫着各种早点的味道,以及八卦的声音,因为两人的目的地都是七楼,所以都被挤到了靠角落的位置。随着靠在一起,邵霖再次凑上前道:“前辈,昨天我一直想找您解释,但是一组的人都说您提早走了,我是真没有您想的那种意思。”
      季寻道:“我也只是开玩笑。”
      邵霖及时抓住机会,道:“那我现在能加您为好友吗?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好多问问您。”
      “你可以亲自来问?”
      邵霖一副被大明星钦点的小跟班一样,瞪大眼睛道:“真的?”
      电梯门打开,季寻走下电梯,几步之后,他背对着邵霖道:“你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季寻到了办公室,从常景等人口中才得知邬云华和嫌疑人已经在审讯室了。他刚要过去,就被常景拉住道:“你凑什么份子,念你是新来的,我给你科普一下,咱们队,不怕抓人,就怕人来自首,在咱们队长看来,来自首的情有可原还行,要不然就跟啪啪打他嘴巴一样。这时候能躲多远躲多远,以免殃及池鱼。”
      常景这边正担心被殃及,陈伟方从审讯室出来,见季寻来了,招呼着他往审讯室去。
      常景看着两人进了审讯室问刘南渡:“邬队这是要对新人进行挫折教育?”
      刘南渡也是忙,他带着东陵区派出所派来的于连京连夜走访和蒋庆方有关的所有人,然而挖出来的这人的信息,竟然及其一致,就好像每个人眼中的他,都是被复制黏贴出来的一样。
      “不然你也去受受挫折。省的天天这么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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