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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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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拿到赏金是在回到常安的三天后。
这些衙吏贴通告很勤,等事办完了,又露出痞样。姜小山不懂他们一天天拽什么,分明都是挣点铜臭的平头老百姓。虽有不满,她仍十分谨慎地不让阿斐靠武力压迫。这种钱要闷声拿,闹大了,反被当做抢官银的土匪,亏大了。
姜小山和阿斐在衙门外侯了整整一个时辰。她看出阿斐的不耐烦,便一直苦口婆心,顺毛道,“我们要对大人们客气点,多拍拍马屁,搞不好赏金会更高一点。他们让我们在这烈日下等待这么久,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大概是忙——”
明明话音刚停,阿斐却像没听见,一把拎着姜小山的后衣领,凌空一跃,闯进庭院,迅速击退所有群聚而上的侍卫,准确找出县令,并将拳头逼近这位官老爷的鼻尖。
“好说好说,洗耳恭听。”官老爷知道来者不善,连忙拱拱手,竟连鼻下两注鲜血都没来得及擦。装作摆出虚心求教的架势,听姜小山说完来龙去脉后,他顶着肿成胡萝卜的鼻子,顿时热泪盈眶地表示,青年才俊,表彰表彰,务必表彰!
姜小山羞愧地低下头,将视野框在自己窄窄的鞋面上,“您别这样,是我们唐突了。”她脸红彤彤,不敢随意乱瞥,因为满庭满院正是一片狼藉——
一地哀嚎的护卫就像鱼篓里打翻的死鱼,有些是被揍得不能动了,有些是知道醒来也打不过阿斐,不如就地装死,表演英勇就义。阿斐是名门练家子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一招两式,瞬时结束战斗,不像外头野路子,打架花样多,实则不如一把铁锹好使。
跟阿斐不一样,姜小山忍惯了,她去到哪里都理所应当地给人腾位,见到有个一官半职的人,愈发是缩成一团,谨小慎微,比如此刻她站在这偌大的庭院里,就恨不得原地磕几个响头,以表驯服和忠诚。阿斐截然相反,如同主人一样把桌案上的茶水都一饮而尽了。
姜小山低声制止他,“你没礼貌。”
阿斐很逻辑自洽地道,“他没意见,就不算没礼貌。”
官老爷连连摆手,“没意见,没意见。这是西湖龙井,好茶配侠客,荣幸荣幸。呵呵。”
“钱到手了,你想用来做什么?”在回家的路上,阿斐问道。他心情轻松,不像姜小山担心冲撞了官府,徒增是非。
“买房。”姜小山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像暴发户。”
在城中和乡下林林种种的房址中,姜小山选了城中一处安静的小院。这院子穿过两条石板巷,就是菜场。禽类摊位正好在最外围一圈。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地面上放置的一盆盆活鱼在做微微的挣扎,而上方一排排新鲜的鸡鸭猪牛肉则挂在那里,动也不动。
姜小山爬到新屋子的屋顶上,高兴地大喊大叫:“哇!阿斐!又有一头猪要被杀掉了唉。”
在往后的日子中,阿斐无论何时何地想起姜小山这如同孩童般天真稚嫩的话语,都会发笑,这是完全纯粹的笑,在弯起嘴角的一瞬,他是真的差点可以忘掉一些阴影下拷问——
为什么他会主动卷入这人贩子风波?
因为他一早便知这风波会波及蒋哥一众,这些人是他光鲜的名门子弟身份下不堪深究的毒草病害,他需要连根拔起,以免留下后患。
为什么选择姜小山?
因为他恨阿飞,他要阿飞喜欢着的姜小山对阿飞彻底失望。因为阿飞跟他的亲姐姐徐凰理在一起,才像真正的兄妹。
这是一个漫长的夏季,至少对阿斐来说是这样:日子绵绵延延,却虚虚泛泛。
打包搬家的活计芜杂耗时长。阿斐不是个易出汗的人,但在微风把塘面浮萍一点一点卷到岸边的湿泥里时,他的汗珠终于飘在了地板上。外面已经很热闹了。
傍晚时分,邻居露天凑了一桌,恭祝姜家乔迁之喜。一张大圆盘,笼坐十几人,声势相当浩大,斜对角的人得扯着嗓子说自己家养的鸡鸭,聊得火热。阿斐含笑不语,他对养殖业没什么见地,只偶尔抬头看一眼身侧的姜小山。蚊子在她头顶乱飞,野草又调皮地钻到她裤筒里,姜小山很烦恼,又不好声张,一手反复摸着小腿,另一手摇着扇,皱着眉,淡淡地也不插话,不知在想什么。
阿斐微微一笑,告诉她打蚊子需要技巧,“从斜上方。”他说,“命中率更高。”
“为什么蚊子只咬我一个?”姜小山委屈低语道。
“它们喜欢血甜的。”
“没蚊子咬你么?”
“没有,我的血是冷的。”
姜小山把他的手掌心翻过来,摩挲了一下,感知到正常人的体温后,嘀咕了一句,“骗子,热的。”
喝得耳酣的江萍突然拍桌,让阿斐起来敬酒,同时朗朗大声地向其余人介绍,“这是我家远方的亲戚——小山的表哥!”当然不能说他是个身份不明的野客。
姜小山连忙拉住阿斐的袖子,“算了,你别去冒头,惹麻烦——”
阿斐却没驳江萍的颜面,郑重起身,端起酒碗,向当场的男人女人们敬酒,“诸位平素对姜家的多有照料,不胜感激。”
“你没来多久,就把姜家拉到城里住去了。小年轻,你有点东西啊。”庄稼汉老广摸了摸嘴油,一脸艳羡道,“我劳碌半辈子,颠来倒去,还在这鬼乡下!种不完的田!翻不完的地!”
阿斐与老广碰碗,顺着他的嘴,温和道,“各有福气。”
“叔是穷啊,想问问现在年轻人都是怎么赚钱的。”
阿斐坐下后,同姜小山对视一笑,“年轻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多一点运气。”
姜小山点点头,每一个字都是她提前同阿斐对好的,不要向人提起人贩子和赏金的事——“不然你就完了,哪家惹了麻烦,都缠你去帮忙。”姜小山忧心忡忡,“你有几条命啊。”
阿斐忍住嘴角的笑意,非常乖巧地点头,“你说得很对。”
这是姜小山觉得阿斐最聪明的地方,他总是能完美地融入到一切的规则当中去,做普通人,能守普通人的本份,做大侠,又立刻能意气风发,彰显出一个天才的能力。
乔迁饭过后的第二日,姜家三口人在院子里等着拉板车的熟人过来帮忙。江萍把蒲扇摇的哗啦作响。天气闷熟,乌云密布,板车夫再不来,就要暴雨如注了。
姜小山对在井边切瓜的姐姐姜小珊说,“姐,记得多给阿斐留几块。他去买绳了,马上就回来。”
姐姐昨日半夜才到家,她起先跟着隔壁打铁的王龙跑了,留了封书信说是私奔,让家人不用记挂,但出走几日两人又都回来了。江萍和姜小山也不细问,只要人全须全尾地,其它的风言风语就不重要了。
此刻姜小珊正拿着把长刀对西瓜比划,她切瓜的架势很足,角度很好,一刀下去,干脆利落。但她眼窝有些发青,耳朵甚至被割掉一小段,露出黑黑的,触目惊心的截面,那是夜里坐船被老鼠咬的,她怕染上鼠疫,干脆把耳朵尖都给裁了,反正还能听见。很疼,但她一直强装没事。
姜小山泫然欲泣,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却都被姐姐劈头盖脸地训斥。
姜小珊是个狠人,以前谈过几个男人都是道上混的。这些人拿着大碗喝酒,然后跑到小巷口撒尿堵路,姜小珊就拿着把火钳去夹他们的小鸡/鸡。
姜小珊这么一来,姜家基本就没脸做人了。没人敢给这姐妹两说媒。姜小珊不介意,却对妹妹很抱歉,逮着问姜小山问:你可能要成老处/女了,你恨不恨我?
这个小问题,姜小山一直闷声闷气地回答到今天:恨死了,火钳每次拿回来,你都是命令我去洗,能不能别这么缺德。
两人都笑傻了。
但这还不算她姜小珊做的最瞎的事。
她最扯的一回是抓着姜小山的手摸了一把隔壁铁匠王龙的屁/股。他的屁/股是不是很饱满?跟巨桃似地。她很惊讶地问姜小山。
王龙举着烧红的烙铁,完全吓傻,脸比铁还红一百倍。
姜小山吓得大叫起来,疯狂往外跑。
姜小珊则从后拦腰抱住姜小山,顺势压她在地,姊妹俩扭作一团。
“他又不是老虎屁股,怎么摸不得了?”姜小珊觉得妹妹不可理喻,而姜小山却哭的梨花带雨,大嚷着,“我的手上要长鸡/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