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奔我而来》悦风千里

3、1.3岁聿其逝，日月其迈

　　小孩子都是见风就长的，看到过林念英百日照片的都想不到她已经胖乎乎的了。眉头点了一个小圆点，戴着婴儿帽，眼睛圆溜溜的，很可爱，虽然看起来像其他婴儿满月那么大。林念英在出生后不久，很快显露出早产的后遗症了，就是老生病，体质太差。
　　据母亲和外婆说她很容易生病，换季生病就不说了，变天也生病，很小心很注意还感冒，一不留神就感冒了，经常去村里的诊所。尤其是半夜的时候容易发烧，母亲就马上跟姑奶奶两个人不睡觉连夜带着她去诊所，就着天上的月亮，两个人轮换着抱着她，去村医家打针。
　　隔几天就感冒，隔几天就感冒好像感冒才好，就又开始了。在感冒痊愈感冒中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周围所有人都这样说，林念英小时候老是感冒身体不好，一不注意就马上生病了。
　　她小时候还得过支气管炎，去医院住了半个月，因为咳嗽一直不好，一直咳，去市里的医院检查才知道是支气管炎，然后母亲就一人带着她住院治疗，住院也要钱的，当时大舅家是在市里租房子的，母亲跟林念英就在挤在那里将就着，在医院打了半个月的吊瓶才慢慢痊愈回家。
　　林念英小时候说话说得早不早，聪不聪明已经没有人提起了。可能因为当时生活不赋予那么多的精力去关注那些。那时候母亲一直在娘家住着，在奶奶还在的时候，还给林念英缝过小被子小棉袄的。但是奶奶身体也不好，母亲农忙之后会去父亲那里，帮着料理一些家务。
　　据外婆说当时外公提出如果不合适可以离婚，但是那里喜欢男孩加上母亲也有点这个倾向就有了二胎。林念英晚上一直是跟外婆睡的，她喜欢翻身，喜欢动，加上体质差，所以外婆每晚要给她盖很多次被子，早上起床也是外婆给她穿衣服。
　　家里养了一只很大的狼狗，很听话的，因为有种田养的有牛，所以就需要有狼狗看家。林念英大概3岁的时候，母亲怀孕了。因为当时计划生育，农村需要第一胎是女儿才可以生二胎，而且需要相差五岁以上。所以母亲就去父亲那里了，等待生育完再回来。
　　林念英现在还记得她在枣树下跟母亲挥手道别的场景，她跟外婆站在那里，外公送母亲去父亲那里。她也没有哭，太小了也没有伤感，反正也是外婆带的多，也没有闹着要跟母亲一起。
　　据母亲后来自己说的，当时林念英奶奶已经去世了，父亲隐疾发作，已经认不得人了，整日乱跑不着家的。母亲当时也不过27,8岁，挺着个大肚子害怕。之后是父亲的二姐出来说，父亲的大姐把母亲接过去待产。其实父亲家里也是充满故事的。
　　重组家庭，姐姐弟弟都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也不见得多好。所以很多家庭成员林念英都没有见过，包括那个传闻中的二姐很有钱有能力的二姐。母亲生弟弟做月子也很艰难，父亲大姐就是送饭，其他的也没有过多期待。还差一天满月的时候，跟母亲说这里流行提前出月子，然后母亲没有满月就抱着弟弟回来了，去到父亲那里母亲心里就烦躁也心慌，所以弟弟哭闹，母亲并没有心思哄，就任由他哭，放手不管。
　　母亲有弟弟的时候孕期喜欢吃辣椒那时候也胃口好，所以弟弟体质好很多了，不像林念英那样总是感冒咳嗽。母亲也庆幸弟弟好养活，尿布湿了，弟弟哭就哭，也没心思换，所以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有愧疚的成分。
　　弟弟成长过程中，林念英就或多或少的被忽视了，毕竟家里人也精力有限的。弟弟也是在外婆这里长大的，那时候姑奶奶、外公外婆都各种帮忙，弟弟主要母亲照顾的比较多。林念英就跟着外婆了。邻居是一对年轻的夫妻，那时候女孩小佳跟林念英差不多大，男孩小易跟林念英弟弟那么大。
　　因为婆媳关系，儿子也多，就没有人管孩子，就经常在林念英家，两个孩子一起带。外婆照顾林念英的时候顺便照看着，父母有人去上街或者走亲戚出门，小佳和弟弟小易那就哭的不行，扒着自行车后座不放，哭的撕心裂肺的，每次都要闹一场才行。
　　有时候没办法不带孩子去都要悄悄走。林念英每次都很好奇的看着小伙伴抱着自行车或者抓着父母的衣服，非要跟着去，她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去。林念英母亲都说，林念英跟弟弟从来不这样，每次大人去哪里他们都不会哭闹非要跟着去。
　　也可能是邻居家的小佳没有长辈帮忙带着，所以就依赖父母一些。说起了邻居一家也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他们有3个兄弟是村里很早就盖着楼房的，还是两层的。那时候村里都是瓦房还有很多是土坯方，是平房的都很少。那楼房是他们在台湾的大伯那年回来探亲给钱，所以侄子们一人盖了一套，因为侄子们的父亲早逝，就一个母亲还在。
　　这在当时超轰动的，然后村里还有其他人家也开始打听，被抓壮丁去台湾的亲人下落。但是到林念英长大都只有这一家有家人回来探亲，其他的都杳无音信，甚至空等一生都无望。然后盖了楼房之后呢，小儿子家的堂屋被他母亲占据了，这个母亲也是奇人，都说她精神有点不正常。
　　因为她老是骗小孩子说她口袋有鸭蛋，谁听话就给谁吃，就是一个空口袋，然后空气鼓起来的。然后她也不帮忙儿子带孙子或者帮衬着家务活农活，就分要分家，一个人过。儿子不管，她就去法院告儿子不赡养，然后儿子被抓去法院了，还去起诉了不止一次，判决是一个儿子给多少钱或者多少粮食。这也是各个儿子媳妇都不喜欢她的重要原因，连带着各个孙子孙女也很反感她。
　　但是她有一个女儿长得白白净净，但是精神确实有点不太正常，基本不说话也从不出门，都缩在屋子里，头发都乱糟糟的，因为丈夫也去世早，哥哥们都成家了，因此她就抚养着这个女儿了很多年，因为结婚之后女儿的丈夫对女儿也不好，公婆也虐待，好像还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也跟精神有异的母亲关系不亲密，种种原因造成了哪怕出嫁也是一年基本都住在老太太这里的。
　　儿子儿媳们都很大意见的，觉得赡养费都是补贴给了女儿，都不给赡养费，没想到老太太虽没有读过书，但是懂法，去法院直接诉讼了，法院强制执行。几个儿子都被抓进去过，罚款也挨过打。
　　老太太年纪也不轻了，但是精神确实不错身体也很硬朗，一天吃两顿饭，上午吃一顿，下午吃一顿，上街走路太久了才拄个拐棍的。除了儿子赡养费也抓紧各种农忙时机去捡拾麦穗，水稻穗，玉米棒，红薯那些。每天也忙个不停，也节俭，蒲扇都用布缝了又缝。
　　林念英在外婆家长大，家境也一般，从未庆祝过生日，也没啥礼物或者生日蛋糕这些。所以关于这些的记忆是贫瘠的也是模糊的，只有过年才会有新衣服穿的，平时都是人家给的旧衣服，那个年代都是这样的，小孩子长得快。都是人家给一些旧衣服凑合穿，鞋子也是自己做的布鞋，总之就是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支出。
　　那时候肥料是需要自己搅拌的，每次都是晚上肥料买回来，在堂屋里用锤子把肥料砸开，砸成小块，颜色是灰蓝色的，很像水泥但就是一大块一大块，成坨的。然后跟一种白色的味道浓烈的肥料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再装进袋子里，第二天去地里撒肥料。砸肥料外公外婆，母亲姑奶奶都会上阵，太费力气了，肥料堆在一起都像小山一样，就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砸，搅拌混合。
　　林念英跟弟弟就在旁边看着，已经记得模糊的身影和很刺鼻的气味。外公还说起来最开始承包到户的时候，有化肥之前，大家都没有见过，不知道怎么用的，还把那个灰色的化肥用来盖房子，当成水泥糊在墙上。后来有人过来指导，才知道如何使用化肥，知道是用在庄稼地的。当时种田很辛苦的，肥料需要水融化，所以必须是在下雨天或者下雨天之前，家里每天必看新闻联播天气预报，就是要按照天气去选择什么时候撒肥料。
　　雨天撒肥料都是戴着斗笠，自制的简陋雨衣。肥料的包装是有2层的，内里是一层白色的塑料薄膜，这也是很宝贝的，需要收起来，下雨天的时候披在衣服的外面，在帽子外面也蒙一层塑料的薄膜。这样就可以防雨了，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肥料或者背着半袋肥料。
　　尽管如此，一般撒完肥料回来，衣服裤子还是会被淋湿的，去撒肥料都是赤脚的，因为土里泥泞不堪，会弄脏弄湿鞋子，胶鞋不方便在田里走，带的都是泥巴会很沉。听外婆母亲她们说，之前还用化肥袋子做衣服的，那时候都是自己纺线织布，白色的粗布，化肥袋子的布料是细的，还供不应求的，穿化肥袋子的衣服都是有家底的。
　　说起来那时候电视机是黑白的，有一个线圈在后面的，调台就是旋转那个按钮。家里一直都是黑白的电视机，甚至很多人家连电视机都没有。电视机很笨重，屏幕也不大，经常出现雪花，这就是没有信号。林念英记得很清楚很清楚，母亲也说之前就只有村里队长家有电视机，她们为了追一部电视机好像叫凡卡，每天都去。
　　厚着脸皮让人家开门，提起来都无限感慨。为了这个新的彩色电视机，还特意砍了最高的一颗水杉树做电线杆，因为水杉不容易烂。小舅舅在电子厂做了3-4年，还得了优秀员工的表扬，表扬信寄回来了，母亲还特意跟林念英说起来过。
　　林念英3岁那年雨水很多，屋后的水沟都流不及，水淹没了路，都快到房子墙角下了。因为那段时间一直下雨一直下雨，家里也到处漏水，用盆用桶接着水，装衣服的箱子都被漏湿了，有些衣服都发霉了，到处都湿漉漉的。在下雨之前干旱了很久，水沟的水都特别浅了，水牛夏天都没有地方卧泥了。
　　当时队长就找了几个轻壮年把沟填了沙袋堵了，水集齐来，村头7-8头牛才有地方卧泥。最开始下暴雨的那几天，大家都没有在意，外公还让母亲去看堵住水的那些沙袋，能不能搬开。后来雨越下越大，沟里的水被堵了，流不走然后母亲一个女人也确实搬不动那些沙袋，沟里的谁漫出来，都快淹到墙角了。外公就让母亲去找队长说，让队长找青壮把沙袋搬走，母亲就心里畏缩不想去，后来外公跟母亲还争执了几句，母亲才去的。
　　林念英后来也经历过很多这种畏缩的情形，她有很多次独立一人硬着头皮去做的事，最开始也没感觉，后来才慢慢的体会到当时母亲畏缩的意味，才能理解上学时老师讲解课文的深意。后来水真的很大，淹没了池塘，淹没了稻田，到处都是水的感觉。她也听大人说起过洪水抗洪，扛沙袋，泄洪。
　　终于有一天，出太阳了，渐渐的洪水才消退，山上的大坝开始放水，沟里的水超级迅速，水流很快很急，这是林念英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一次，水跟岸边都齐平了,林念英跟她大表哥还偷偷的在沟旁边灌水玩，然后彩虹出来了，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