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似神似魔 ...
-
等到徒弟们都散去,问天阁又重归往日里的寂静,云玄这才微微靠在椅背上,用手拭去唇角刚刚溢出的鲜血。
不周山下的大阵就像一个无底洞,每时每刻都需要吸取他的灵力去压制。一日的消耗于他而言微不足道,可当这个时间拉长到万年,便是大不相同。
到了如今,为了镇压下面的魔物,他已经很少离开不周山了,今日的事也只是多年来的一次。
而他在洞中施用禁术,又离开了不周山,那里的阵法就隐隐有些异动。他带着徒弟加紧赶回,法阵才又恢复了平静。
可就在他思绪之间,大殿突然开始摇晃,整座山峰好像要被地下不知名的力量给翘起。
云玄强忍着体内翻滚的气息,大步走到阁内中央,双手结印,一座古朴复杂的大阵自他脚下出现。
法阵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覆盖住整座山峰。
它耀白的光华照耀了整个不周山的天际,竟似白夜。云玄对着虚空大喊:“有我一日,尔等休想出来。”
这时的他发丝飞扬,瞳孔由纯黑变的暗红,竟有些异样的妖邪。
神不似神。
渐渐的,法阵艰难的渐渐没于山下。
终于,震动的大山归于平静,夜空中传来鸟儿的啼叫,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轻轻抹去嘴边的血,沉重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他单手撑地,倒在门前。
感到震动,三个徒弟相继赶来。一看师父倒在地上,嘴角带血,便知事情不妙。
肖云执一个大跨步,走到云玄面前,搀扶起他。燕栖鸣连忙过去扶住另一边。
祈风一手抱着千昭,一手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抚她。一脸担忧的注视着云玄。
云玄淡笑道:“为师无碍,自今日起我便要闭关,只怕需要些时日。”
接着他招招手,示意祈风过来。
云玄抱起他怀中的千昭,对她说道:“师父怕是不能教导你啦,这串冰魄珠给你,它会代为师保护你。”
说着便将冰魄珠戴在千昭的一只小爪子上,那珠串立刻便认她为主,牢牢挂在上面。
他看着小千昭懵懵懂懂的眼睛,微微一笑。
另外三人大吃一惊,世人都知云玄仙尊有三宝。
一曰云梦剑,自神魔大战后便封印在不周山,再未现世。
二曰扶桑琴,由扶桑神木所制。乐音如浮云柳絮无根蒂,又如天地阔远随飞扬,传说凡人闻之可明道心,飞升成仙。
这第三件便是千昭脚上的冰魄珠,可御水驱火,百毒不侵,更能抵御上神的全力一击。
此等宝物,更和况是佩戴多年的贴身之物,此时此刻竟被送给刚出生时雏鸾。众人不可谓不惊。
只有云玄清楚,他知道千昭的父母或许不是魔族所害。而他因为神州难得的和平以及种种顾虑,却不能也不许做些什么。
他想护她安好,如今却又这副模样,只能尽力去弥补她。
他向着众人摆摆手,说道:“都回去吧!”
想着那夜的事,祈风提着从后山抓到的咕咕鸡,另一只手捏起一个手诀,一瞬间,便到了逍遥峰。
不周山共有七大峰。凌云峰居中,最为高耸,终年有雪。但不是因为山高而导致的气候寒冷。
只是因为云玄仙尊喜冷,便在这凌云峰设下结界,在峰上栽有各种性寒的奇花异草,幽月冰莲便是其中一种。
也因此凌云峰终年是冰天雪地、大雪纷纷,但却不会影响其余几峰。
余下六峰分别为云雾峰、青石峰、浮玉峰、无极峰、逍遥峰、栖霞峰。每一峰都四季如春、风景秀美,却又各不相同。
他的房间就在这七峰之一的逍遥峰上,峰上他栽种了满山的花斑翠竹,竹林中设下阵法,没有他的允许,就是大能前来也少不得费些功夫。林边一条小溪蜿蜒流经,最终汇入曰罗江。而凤凰则是于师兄同在离凌云峰最远的无极峰。
这时候,祈风站在门前,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这味道……
清新甘甜、酒香醇厚,还带有一丝丝菏叶的芬芳。
祈风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惊呼:“我的酒!”
他一脚踹开门,也顾不上往日里的那些仪态风度,直奔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
推开门,入眼的是滚到一旁的刻有荷叶酒三字的琉璃酒壶,撒在地上的一摊酒水,还有一只躺的歪七扭八的傻鸟。
整个房间弥漫着清冽的酒香,冲面而来。
地上的鸟还眯着眼睛,傻呵呵的咧嘴叫。
“啾啾,啾。”
像是在说:“你怎么才回来,你看……”
祈风感觉一阵恍惚,手里的鸡早不知扔在哪。他的手颤抖着指向地上的鸟,有些回味不过来,气的只能说出一个字:“你……”
他眼里燃烧的熊熊怒火像是要把那只醉鸟烤熟一般。
他沉沉地呼着气,握紧拳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她是师妹,是师妹。嗯,不生气……
缓了一会,祈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酒壶,晃了晃,又往里瞅了瞅。
好嘛!一滴不剩!好的很!
“这是我从岛上带过来的最后一壶酒,多少年啦,我一直舍不得喝,就这样,就这样被你给糟蹋啦!”
祈风一把抓起地上的醉鬼,狠狠地摇了摇她耷拉在一旁的脑袋。死死的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傻鸟,你喝了我多少?”
鸟:“嗝。”
无言的回答。
浓郁的酒香自她口中飘出,还夹杂着些许纯粹的灵气。
“你这样会灵气爆体的,傻鸟!”
这荷叶酒是他们天灵族的特产也是族内的珍品。以荷叶入酒,加入诸多天材地宝,放在岱屿岛上独有的地窖中酝酿。时间越长味道越是醇厚甘甜,对修行者来说越是益处良多。单是这增益修为一项不知道就有多少人觊觎。
这一壶乃是佳酿中的极品,是他多年的珍藏。他也就是在平日里嘴馋的时候,才舍下心小酌那么一杯。
现在,他除了心疼酒,还担心这家伙的身体。
酒在她体内已经生效,再行催吐必是来不及了。这家伙年幼又一股脑喝了这么多,她定是受不住这么多汹涌纯粹的灵气入体的。
可如今师父闭关,师兄不知去往何处领悟剑意。至于凤凰,她来了也只会添乱。今晚只能靠他自己了。
果然,到了酉时,小家伙没了往常那股鲜活劲,不会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乱转,赖皮着一直让他抱。
它躺在那里,浑身发烫,弱弱地发出有些痛苦的嘶鸣。
她从未接触过修行,并不懂得如何运转体内的灵气,只能靠他缓缓地将每一缕不安乱窜灵气引导着,顺着她的经脉游动,最终让她纳入己身。
过程很漫长,再睁眼天都有些微亮。祈风累的够呛昂,这种精细活真是耗神。
他最后依稀记得,傻鸟不叫了,香甜的睡了过去,他还在她的神识中看见她在做梦吃烤鸡。
祈风疲惫的牵动嘴角笑了笑,真是只傻鸟啊。
他的一颗心也终于歇下去,能够安心的睡会。
日中时分,暖风吹动院里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几片竹叶随风潜入屋内,鸟儿落在枝干上叽叽喳喳。
祈风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掌心碰到丝丝滑滑的东西,他往旁边放了放手,又碰到嫩嫩的还有些温热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抬手挡了下窗外刺眼的阳光,接着看向手边。
怎么有个小丫头?
床榻的另一边,穿着白色细纱襦裙,约莫三四岁的女孩正酣甜地睡着。她的脸很小,粉粉嫩嫩的。嘴巴也小小的,向前嘟着,还囔囔地说了句什么。纤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着浓密的阴影。乌黑光滑的头发乱蓬蓬的披在脑后。
“这不会是傻鸟吧?”
也许是太过惊讶,祈风把心中的疑问直接宣之于口,声音还颇为响亮。
听到声音,女孩皱着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瞳孔幽绿的像是上好的翡翠,眼中闪烁着流转的光华,不自觉的吸引着旁人的目光。但这双幽深的眼睛此刻是却是懵懂中还带着些不解和气恼。
看到这双眼睛,祈风可以确认这确实是一直由他照顾的师妹(傻鸟)。
没想到喝了那酒之后,她竟是直接化形。一夜之间长成这般大的孩童。
祈风想着她已经化成人形,还这般大,自己总不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对她。何况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正是好奇好学的时候,自己得多多教导她。
一瞬间,祈风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他冲女孩慈祥地一笑,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放柔了语气的同她打招呼:“千昭。”
女孩偏了偏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像是在纳闷:你在说什么?
一看她这套动作,祈风可以断定,这家伙又傻啦。
不过这会,祈风心虚的蜷着手放在嘴边,咳了几声。貌似,貌似这一个月里,他一直都未如何唤过她的名字,一直以另外两字的“爱称”称呼。
放下这个问题,他接着问:“还记得我是谁吧?”
“娘。”
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传来,却好似天外飞雷,直接劈的他外焦里嫩,汗毛倒竖起来。
“你叫我什么?”
女孩的双眼打着问号,但还是干脆地回答:“娘。”
祈风哭笑不得,合着这一月他都在给别人当娘?还真让凤凰说中了!
祈风抓着女孩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一脸肃然、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不是你娘,我是你的师兄,知道吗?还有,你的名字叫千昭,千昭就是你。”
“千昭?师兄?”千昭看着他,喃喃地重复。
“对,我是你的师兄,不是娘亲。你是千昭,是我的师妹。”
突然,小千昭红了眼眶,眼里蓄满泪水,眼看着就要滚出玉珠来。
从未见过女孩哭的祈风,慌啦。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抹掉小千昭脸上的泪珠,连声安慰:“你别哭,别哭啊!”
“呜呜呜”
“不是,你别哭啊……”
被自己的亲人诬陷,面对族人的失望与指责时,他没慌;当年不远万里,独自一人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不周山拜师时,他没慌;被凶猛的恶兽围困,进行殊死搏斗时,他也没慌。
可面对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被自己在荒山中发现,一出生就由自己抱回不周山的女孩哭,他有点慌。
“别哭啦,啊,我,我是你娘,行不行?”他迟疑着,最终还是在这能揭开房瓦的嚎啕大哭中妥协。他边哄着边用法术变出许多有趣的小玩意逗她开心。
待到千昭情绪稳定,又傻乎乎的在那玩那些小东西时,他才尝试着开始慢慢地和她解释。
千昭是一只雪鹭,是自己和师父在昆仑山遇见的。自己不是她的娘亲,是她的师兄,但他会和娘亲一样喜欢她,疼爱她。她还有师父,还有另外的师兄、师姐,他们都很喜欢她……
用了半天的时间,总算是将事情讲通啦。
这一刻,祈风只有一个想法:哄孩子真是堪比历劫飞升,心神交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