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舞乾坤》苏戏

6、流水何太急，深宫近日闲

　　半月之后，康熙因病回銮，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恭亲王常宁为安远大将军。八月，清军与葛尔丹激战乌兰布通，大获全胜。
　　阴暗了一夏的紫禁城终于拨开了重重乌云，露出一丝阳光。
　　阿哥们的身影也越发匆忙，从那日起，我竟再未见过胤禛，心中一直闷闷的，我不知自己竟是怎么了。我一直迫使自己在命定太子妃的道路上行走，沿途都不曾停下，也无暇顾及旁人的风景。
　　几日后，圣旨下来，李佳氏.夕锦品貌端正，恭亲淑丽，赐婚太子胤仍为庶福晋。而此时，胤仍早已有七房妾室。胤祀苦笑着安慰我，我冷冷的摇头，“胤祀，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这岂是我在乎的起的，只是七房而已，以后，他的东宫还会更热闹，而我，更会‘贤惠’的为他置办妾室。”
　　胤祀叹一口气，不再言语，命都不是自己的，何况这身外之物？爱情我都可以舍下，何况这不爱之人。
　　太子大婚办的并不热闹，毕竟不是娶正妃，只是一盏花轿就抬了进去。
　　夕锦抱着我和语秋嘤嘤的哭了，可我看得出，她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天真无邪的夕锦，进了毓庆宫，若不是被豺狼们拆骨入腹，那就只能化身为豺狼，去喝别人的血，吃别人的肉。
　　远远看着夕锦的花轿，语秋依然面色平静无波，可她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是啊，语秋，你也怕了吗？害怕终有一天，和夕锦一样的结局，被一盏花轿抬入一座陌生的府衙。然后，终此一生，可是，这是命，任谁也逃不掉。
　　“姐姐，我，绝不要如此，我要风光的婚礼，我要正妻嫡位，我要站在她们上面。”语秋涣散的眼神突然凝聚，再不是与世无争，再不是清澈无波。是啊，再清高的女人，在这深宫中，都会被逼的疯狂。我悲哀的看着她，语秋，你会实现的，你会母仪天下，你会有最尊贵的身份。可是，那又如何，也许最终赢的是你，但我是胤仍的嫡福晋，二十几年的太子妃，我依然压在你的头上，我只要不移脚，你便抬不起头来。而你母仪天下时，我早已魂飞魄散，所以这场战争，我不会是失败者。
　　入夜，毓庆宫依旧灯火辉煌，阿哥们在闹洞房。我静静望着那片宫灯，那里，也终会是我的家吗？
　　次日，胤祀早早就带来了太子大病不起的消息。
　　“苏戏，你可知道太子他昨晚在院中喝了一夜的酒，今早在凉亭中昏迷不醒，现在更是汤药不进，喂进去的药悉数吐了出来。皇阿玛守在毓庆宫，已经拖出去三位太医了。”
　　我心中一紧，胤仍，他的大婚....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你我都知道，他大限未到。”我冷冷的回道。
　　“苏戏，你这是怎么了，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你是命定的太子妃，他是你的丈夫，你何必如此待他。”
　　“你说对了，我只是命定的太子妃，命运以外的东西，我要不起。”
　　我转身欲走，心下一片混乱。胤祀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你怕了吗？你怕爱上他是吧？你怕他身边的女人，更怕那个万劫不复的结局，对吗？”
　　“得了，别给我说这有的没的，胤祀，这世上只有一个郭络罗。”
　　我用力的甩开他，头也不回的逃开。
　　是的，我不是郭络罗，我求不来‘唯一’，所以，我怕了，我怕像所有穿越文中的女主一样，爱上他们。动心，必是万劫不复。我怕我的爱人身边还有其他女人的存在，怕最终惨死的结局。若我不爱，我可以在这清宫中翻云覆雨，笑看结局。若我爱了，那我只有毁灭。‘一生一代一双人’是我此身最华丽的奢求。
　　记忆突然定格在三日前，圣旨初下，胤仍无奈、痛苦又满含歉意的出现。
　　“莫舞，我....是皇阿玛的旨意，我没有办法。”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乞求大人的原谅。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莫舞不懂，太子大婚乃是天大的喜事。莫舞恭喜殿下。”我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伏身一屈。
　　胤仍的脸变的煞白，他一把拦住我，焦急的道：
　　“莫舞，我....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那日，我本跟德妃娘娘提过，可....她回绝了，不过你放心，太子妃的位子....”
　　“太子殿下，奴婢为何要说气话？您对德妃娘娘提过什么，奴婢不知，而且太子妃的位子，奴婢是万万不敢高攀的。”我断然接口。
　　胤仍后退一步，紧紧的盯着我。
　　“你....说谎，八弟明明说....而且那日....那天晚上....”
　　“那晚奴婢喝醉了，失礼之处，望殿下见谅，奴婢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依旧面无表情。
　　“忘记了？没关系，我相信你是酒后吐真言，你拉着我的手说‘别走’，我便在你床头守了一夜，我......”
　　“太子殿下，奴婢敢问一句，那日奴婢口中，可有喊您的名字？”我语气一顿，静静的望着他，“若是让太子殿下误会了，那就请太子责罚奴婢吧。”
　　胤仍面色渐减变的苍白，一动不动，眼眸空洞，竟似一座失了心的木偶娃娃。
　　半响，他冷冷的道：
　　“是谁？你那晚想留下的人是谁？是八弟？还是四弟？”
　　我抬起头，直直望着他，一字一句，正色道：
　　“八爷于奴婢，如友如弟如知己。四爷于奴婢，如兄如父如师长。”
　　“那我呢？于你算什么？”
　　“如君如主。”
　　“好！好一个如君如主啊，哈哈哈哈，好一个如君如主。”胤仍的笑声，最终化作一声痛苦的低泣。

　　“莫舞，莫舞你在哪儿，给爷出来。”小十四的娇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忙起身，走了出去。
　　“奴婢见过十四阿哥，爷唤奴婢....."
　　“别罗嗦了，快走吧，额娘准许爷出宫玩，让你跟着爷。”小十四一把拉住我，兴奋的朝外走去。
　　“十四阿哥，您不带侍卫吗？”我纳闷，这小十四真是小孩心性，平日里和我水火不容的。
　　“不用带，八哥他们在呢。”
　　“八爷....他们？”
　　“你废什么话啊，若他们不在，额娘怎么会准我出来。”
　　胤祀，胤唐，胤俄一脸不耐烦的站在宫门口，再看看身前的小十四，偷偷笑了出来，清朝金装四大皇子啊，还是少年版的。
　　胤祀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也冲我淡淡一笑，我忙请安：
　　“奴婢见过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各位阿哥万福金安。”
　　“起吧，”胤唐阴冷的目光一扫，我脖子缩了缩。这胤祀，见十次有九次都是笑着的，胤唐见十次九次都是阴着的，胤俄见十次九次都是呆着的，胤祯见十次九次都是闹着的。难怪有一句话说‘老大武，老三文，冷面四，笑脸八，毒蛇九，野猪十，拼命十三，莽十四。“
　　轿子停在端庆斋门前，九阿哥一回手，吩咐道：
　　“行了，老十你带着十四弟在这儿等着，我和八哥办完了事来寻你们。”
　　我静静的打量这家酒楼，奢华又大气，所有的食客都是丝缎锦衣，想必定是一般人进不起的。
　　“乱瞧什么啊，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真个丢了爷的脸。”小十四扯扯我的头发，笑嘻嘻的道，我撇撇嘴，不再言语。
　　小二一路将我们引进二楼的一见雅阁，我暗暗吃了一惊，这雅阁和外边的大厅完全是两个世界，清雅淡致，墙上挂着四个大字‘与卷云舒’。
　　“嘿嘿，这是九哥的酒楼，这雅阁是专门开给八哥的，别人都进不来，这字，也是八哥亲笔题的。”
　　胤俄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仿佛等着别人夸他似的，我暗自叫苦，好个胤祀，自个儿走了，把我扔给这两个没心性的主。怎么看我像娃娃头似的。不过，幸好他没有把九阿哥留下，想起那张阴冷的毒蛇脸，恶寒.....!
　　胤祯趴在窗户上，眨巴大眼睛东看西看。一会儿盯着卖糖人的，一会儿又巴巴的望着卖糖葫芦的。我心中暗笑，刚谁说我没见过世面来着，自个儿倒真个儿是乡巴佬进城。
　　“莫舞，给爷下去买东西去，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小十四旨夷气使，手指朝窗外，随便一指，便把半条街的小摊子指了个遍。我暗叹一声命苦，乖乖下去给他跑腿。
　　“咦？莫舞，你这是干什么？”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糕点，一抬头，在门口碰见正要进门的胤祀和胤唐，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干什么？哼～～爷没长眼不成，自个儿不会看。”白胤祀一眼。
　　“呦，吃了火药了，莫舞，九弟的端庆斋可是咱大清朝第一酒楼，你还跑去大街上买糕点？啧啧，你还....真挑食。”
　　胤祀戏虐的一笑，全然不顾的点燃我所有的火药包，正欲开口，却对上胤唐诧异的眸，硬生生咽下欲出口的话，深吸一口气，恭敬的道：
　　“谢八阿哥赏，奴婢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一会一定会‘好好品尝’端庆斋的美食。只是，九阿哥可千万别心痛银子啊。”我狠狠的道。
　　“笑话，爷还怕你吃穷了不成。”胤唐冷冷的开口，我偷偷瞄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胤祀这笑面虎的屁股我敢摸，胤唐这毒蛇的牙我可不敢拔。胤祀看我吃下胤唐的哑巴亏，呵呵一乐，倒是得意的很。我狠狠白他一眼，哼，你以为我怕了他不成，等格格我当上太子妃，你们这些小屁孩就等着给我下跪请安吧。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胤唐是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主，我可不愿还没出头，就夭折在他手里。
　　胤祀仿佛洞悉了我的想法，一脸揶揄的无奈。低沉含笑的嗓音传入耳中“呵呵，要论起心狠手辣，舍你家太子爷其谁？”
　　十四见了我手里的东西，稀罕的不得了，一会儿笑一会儿闹的。胤祀淡淡的假笑，胤唐阴沉的脸上透漏这鄙夷不消，胤俄一会儿瞄瞄十四，好奇又羡慕。
　　一会儿，菜上来了。
　　啧啧，我狠狠咽了下口水，好家伙，金银鸭子，燕窝溜鸭条，攒丝翅子，挂炉猪，如意卷，八仙汤，溜鲜虾，酥盒子，什锦烧....真是腐败啊腐败。我二话不说，袖子一碗，就开始大快朵颐。全然不把四位爷放在眼中。
　　半个时辰后，用帕子抹抹油乎乎的嘴，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一抬头，对上四双惊异的眼眸。
　　“咦？几位爷怎的都不动筷子？莫非对九阿哥的酒楼不满意？”我笑嘻嘻的望着他们。
　　“十...四弟...你...额娘...平日...给她...吃饭...吗？”胤俄回过神来，木纳的开口。
　　“应该...这个...莫舞...我...额娘...没...虐待...你吧？”十四也不是很确定的说。
　　“十四阿哥这是什么话，德妃娘娘对奴婢的恩情，那是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怎的会不给奴婢饭吃。”我呵呵一笑，这些主子爷，成天面对这一大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用膳如同小鸟啄食，啥时见过一个女孩这样子吃饭。
　　“那...你怎么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胤唐终于打破了毒蛇脸，嘴巴微张，秀气的凤目瞪得浑圆，表情煞是可爱。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了，吃饭皇帝大。”我打了个饱嗝，一脸义正严词。
　　“胡说什么，吃饭怎么和皇阿玛绞在一起了。”胤祀警告的白我一眼，脸上明显写着‘真没有身为清朝人的自觉性’。
　　“莫舞，你吃饱了喝足了，给爷唱个曲儿吧。”胤俄眉毛一挑，我差点没吐出来，摆脱，没有胤唐的桃花眼，你乱抛什么眉眼，真是恶心。
　　“呵呵，各位爷，曲儿没有，不过，奴婢这儿有几个段子，特别适合吃饭的时候听。爷几个用不用....”我眨巴眨巴眼儿，一脸讨好的笑容。
　　“好，有段子也行，”老十一脸兴奋，我眼微微一眯，正色道：
　　“从前，有两兄弟坐船，弟弟晕船，驶到一半，他便吐了起来。哥哥给弟弟一个口袋，让弟弟吐到袋子里。”
　　我适时一顿，胤祀脸色大变。
　　“弟弟吐满了一个口袋，还是晕得不行，哥哥说：“你等等，我出去给你再找个口袋。”
　　“停！莫舞，你...你....”胤祀一脸灰败，满面欲吐的表情。
　　“八阿哥不喜欢？那莫舞不讲就是了。”我委屈的看胤祀一眼。
　　“别啊，说完啊，八哥你怎么回事啊，怎的就不让说了？你听过弟弟我们可没有听过呢。没事，莫舞，接着说。”胤俄不满的道。
　　“十弟，她说的...她...唉，一会你可别怪八哥没提醒你。”胤祀无奈地摇摇头，我呵呵一笑，继续道：
　　“等哥哥回来，却看见满船的人都在吐，哥哥奇怪的问弟弟，弟弟说...呵呵，”我朝一脸好奇的几人一扫，笑容越发灿烂“弟弟说，没什么，就是刚才想吐，又没有袋子，我就把这袋子里的东西又喝了下去。”
　　“扑～～”
　　“哐当！”
　　“呕～～”
　　胤俄一口汤喷了出来，胤唐手中汤勺应声落地，胤祯干脆低下头，吐了起来。
　　“莫舞，你...你...”胤俄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我。
　　“八哥，你...太没有义气了。”胤唐厌恶的看着桌子上的菜。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是你们定要她说的。”胤祀一脸温和的笑，他到是乐见老九吃瘪的样子。